我在少时遇见你

　　这八年来，江遥一直谨记着父亲的教诲，努力地学习，努力地工作。也许是上天怜悯，父亲在那次辞职不久后就找到了工作。
　　江遥再没有因为缺钱而低头过。她自己买了房买了车，全身上下都是自己买的衣服和首饰。
　　然后今年，江遥开着那辆朴实的小车回了老家，回杭前却遭到了清清的逼问。她只好把她那一面的故事告诉了清清。
　　江遥说了一个多小时，总算跟清清说完了。他们总共也就在一起几个月，大部分时间还是异地，怎么说起来要那么久？
　　其实她只不过陈述完了自己的经历和想法，如果她知道薛彬谦的内心活动，估计讲起来要更久。而且八卦能手清清没几个月后就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薛彬谦的版本，虽然耗时极短，但是信息量极大。
　　只不过当下的清清听完后，也已经愣了一会儿，她没想到江遥爱薛彬谦爱得那么深。
　　“遥遥，你后来就再没找过他？你都跟柏也分手了为什么不找他？”
　　为什么不找？
　　江遥听到这个问题无奈地笑了笑。
　　生活又不是偶像剧，只要女主去找，男主随时都在。
　　她不找他，还能存着一份幻想，骗自己他只不过在另一个空间跟她一样守着最初的爱情。
　　她不敢找，一年比一年不敢找。
　　分开的头几年怕他身边已经有了新人，怕他的眼里看着的不再是她。
　　分开的后几年愈发地怕，怕他已经儿女成群，自己最爱的人终究成了别人的丈夫，甚至极有可能还成了父亲。
　　光是想想都已经受不了，她怎么可能去找他？
　　江遥看着眼前的清清，脸上已经有了些微初为人妇的娴静气质。前几天还听她说最近在备孕，说着一大堆什么叶酸啊之类的江遥根本听不懂的名词。江遥那时边举着手机听清清念叨着，边微微走神地想：这样寻常的幸福，真好；这样听不懂的名词，怕是再没机会去搞懂了。
　　她不无羡慕地瞧着清清，回答着这个她心里问了自己一千遍的问题：
　　“大学时不是穷嘛，就算找了又如何？而且那个时候我有借着过节给他发过消息，但是他的回应很冷淡，我想他应该早就有了新的女朋友了。然后就再没有找过他。”
　　“可是我昨天听他说他还单身？”
　　“嗯。”
　　“你们昨天两个人一起回去的，有没有发生什么？”
　　江遥腾得脸一红。
　　“看来有情况哦。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把他推上床了......”
　　“哇，江遥，看不出来啊，你胆儿那么肥啊？”
　　“我昨天酒喝太多了......”
　　“感觉怎么样？”
　　“啊？”
　　“就是床上啊？”
　　江遥登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不愧是已婚妇女，聊天的境界果然上了另一个层次。
　　憋了半天，憋出了三个字，“还不错……”
　　“哟哟哟，看你这脸红的，应该是非常棒的意思吧。哎，真羡慕你们这些未婚女青年。”
　　“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还羡慕你呢。”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做那事儿有什么好令人着迷的。我每次兴致刚一起来，我老公就结束了。我老觉得那些人口里说的什么一夜七次郎啊，一次一小时啊是不是都是吹的啊？但现在也没办法去求证了是吧？结都结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跟老公离婚吧。都怪那时候想的太浪漫，觉得第一次留给新婚夜是多么多么美好的事情。”
　　江遥心想那也挺好的，总比好几次昏在某人怀里轻松，不过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便转而安慰道：“但是你老公其他方面做的都很好啊，人生嘛，总是有一点遗憾的。”
　　“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就气。那你们后来呢？”
　　“我说了一些话……他应该讨厌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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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遥认为薛彬谦讨厌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她大学的时候，连着两年给他发送过看似群发的拜年短信，她跟清清说他的反应冷淡都是美化了。哪里还有反应，他连敷衍的“同乐”都未曾回过。这次重逢，他对她的态度又是这样冷若冰霜。以前即使他冷，对着她的时候却是暖的。然而过了八年，江遥却感觉到，他对着她的时候，比平时更冷。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如寒山一样的男人，在几年前听到了一句话，便下定了决心不再轻易接受她的主动。
　　“不要为了爱情将就生活。”
　　那是薛父用了毕生领悟的道理，也是他不敢回她短信的原因。
　　那天薛彬谦从江遥的大学走后便回了家，反正假请也请了，他也不想那么快回去上课。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他轻手轻脚地开了门进去，却透过隔着客厅的装饰架缝隙中看到父亲紧紧地抱着母亲，压抑的声音像是在哭。
　　“阿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自己出门的，你早上说很久没吃过我烧的雪菜肉丝面了。我以为自己今天精神状态不错，就想出门买点雪菜回来，走着走着又忘了回家的路了……你不要哭，我以后再也不会随便出去了。”
　　薛仁海在妻子的安慰中无声地流着泪，
　　“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要做什么都等我下班以后好吗？不要一个人，我找不到你，我找了一个晚上找不到你，那个时候我有多恨我自己你知道吗……”
　　父亲一直絮絮叨叨着自己的恐惧。过了许久，等到父亲终于说累了，薛彬谦才从玄关处走进来。
　　“爸，妈，我回来了。”
　　“谦子，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薛父一脸惊讶，望向儿子双眼红肿得不成样子。
　　“我......专业老师最近有事，放假几天。妈，你又走丢了吗？”
　　“是我不好......”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薛彬谦皱着眉头，看着母亲胸前的防丢牌，虽然已经尽量做得非常醒目了，而且上面写明了父亲和他的联系号码还有家庭住址，可是这样还是不够。类似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前几次都是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好心人送母亲回来。这次看来父亲找了整整一晚，被失去爱妻的恐惧折磨到奔溃的边缘才会失态成这样。
　　他不能允许相同的事情再发生。略略思考后，他跟二老说道：
　　“爸，妈，要不我不读书了，我在家照顾妈妈吧，妈妈这种情况必须有人守着。”
　　“这怎么行？！”父亲想都没想否定了他，“你那么爱读书而且成绩又好，这样岂不是前程都毁了，我不会同意的。”
　　“对啊，谦子，妈妈还没有没用到这种地步。你好了妈妈才能好啊。”
　　“可是最近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了，万一哪天我们真的失去了您，我读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唉......你们把我锁在家里吧，我出不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怎么行？这跟坐牢有什么分别？”薛父心疼地握着妻子的手，坚决地继续否定着，眼睛里却透露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迷茫。
　　薛彬谦看着二老愁苦的样子，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父母都慌了，他不能再慌，要好好想办法，只有想出了办法才可以真正解决问题。
　　于是他坐下重新思考了一下刚才的方案，的确是有漏洞。虽然可以暂时解决无人照看的问题，但是长久下去，他放弃学业等于放弃日后可观的经济来源。他还要照顾母亲很多很多年，他不相信医生的话，他们说母亲的寿命最长不会超过50岁。周围七八十岁的爷爷奶奶那么多，凭什么他善良的母亲要早早地辞世。他尽心尽力，难道还不能让母亲多过几年好日子吗？
　　薛彬谦思忖许久，又提出了一个方案，
　　“爸爸，要不这样，您把工作辞了，专心在家里照顾妈妈。妈妈的医药费大部分都可以报销，其实家里只需要一些生活费就可以了，这些我来赚。我不辍学，一边上课照样可以赚到这些钱。前段日子我已经开始兼职了，收入还可以。加上每年的奖学金，其实完全可以让您不用工作。而且我还可以去申请贫困生助学贷款，又可以省下一笔学费，这些学费我以后毕业了再还不是问题。”
　　“谦子，爸爸怎么可以让你那么辛苦。而且贫困生……听起来不太光彩吧？”
　　薛仁海知道自家儿子天生一副傲骨，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就有贫困生助学贷款可以申请，家庭条件比他好的都去申了，他却想都没想过。
　　“光不光彩的，哪有妈妈重要呢？”薛彬谦望着沉默不语的母亲和两鬓斑白的父亲，条理清晰地劝着，“爸爸，虽然说也可以请保姆来照顾妈妈，但是外人您会放心吗？这个病不是照顾饮食起居就可以的，必须要有亲近的人随时照看。所以要不就是我辍学照顾妈妈，要不就是您辞职。家里必须要有一个人，不然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您应该比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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