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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百代之后,与子同归
钟会为了这件事又去找了陆抗一次。
彼时昔年的江东将领穿了一身白大褂躲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同学在上面举着导管握着烧瓶他在下面端着酒精喷灯。钟会站他背后喊他的时候人吓了一跳,差点把酒精喷灯的火焰正对着钟会轰过去。
“你搞什么!”
钟会连退三步,站定了才记得要回瞪过去,动作优雅从容,倒没显出什么慌乱来。
“夫两军对峙,敌来我往,礼、兵皆全时,方可名王者之师,我当推侨、札之好;若彼专为暴,我专为德——不打你我打谁。”陆抗提着酒精喷灯冷冷道,“别装你这泰山崩于前不乱的名士风度了,再捣乱我现在就烧了你。有什么事外面等着,我忙完了再来找你。”
“……”
钟会没办法,只好到外面自我罚站去了。他等了有大概半个小时,陆抗才急匆匆地赶出来,白大褂都没脱。
“有什么事长话短说。”陆抗说。
钟会把最近遭遇的事和陆抗说了一遍,末了问他:“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再见到司马昭吗?”
“你们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如果是我的话……先用酒精喷灯招呼他好了。”
“你的实验室安全操作规程真的及格了吗?”钟会眼角一跳,“正经点。”
“你听说过‘如无必要,勿增实体’的说法吗?”陆抗略一沉思,问。
钟会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地笑了一下,“幼节不做政治军事后还真是被科学同化的彻底。”
“毕竟陆家一贯不兴谈玄论道嘛。当然,没有要否定你的意思就是了。”
“还没有要否定我的意思,在这个前提下一切玄学都是赘余的想法了。”钟会哼了一声,“好吧,我听说过。你想表达什么?”
“因果报应不能再世为人也好,有污名在则魂灵一日不入轮回也好,两个说法到底哪个是得到佐证的规律了?我看你和司马师的身后名气也都挺糟糕的,网络评价实名辱骂可不少,你们现在不也好好地活蹦乱跳着吗。”
“……你到底是在安慰我还是在骂我?”
“都有。”陆抗笑笑,拍了钟会一下,“没别的事我先回实验室了。”
“去吧。我再想想你说的话。”钟会说。
“似同的人总会聚到一起去,不管他是站在你的同一侧还是站在你的对立面。该见到的人总能见到的。”在走过钟会身边时,陆抗轻声道,“我祝他好运,也祝你好运。”
司马师在学期结束后回了趟洛阳。
分明是他极熟悉的地方,真的回来看见却完全不是原来的那回事了。洛阳旧城的格局他隐隐约约地还有些眼熟,但新城就一点熟悉感都没有了。
洛阳的风水会不会养出明君这种事司马师不知道,但他知道洛阳的地脉会养出很美的牡丹。铁蹄每踏过这片牡丹地一次,洛阳便会在战火中重生一次,而后时间便在这一次又一次的重生中蹉跎过去了,周而复始,直至今日。
景点这种地方没必要去,他留在洛阳城中走街串巷。周围的村县他没打算去——去了干什么呢?拜祭是多此一举,叙旧他不如去找钟会。
一句后世的诗蓦地出现在司马师脑海中。
“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
他愣了一下,而后笑着摇摇头。
一只灰鸟扑扇着翅膀向他飞来,停在近旁的屋檐上,低头啄了两下檐上的缝隙。司马师走累了,靠在墙上去看那只灰鸟。小家伙歪着头和他对视了一会,拍拍翅膀又飞走了。
“几时可归?”
他轻声问。
问完后他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幼稚,抿着嘴便不说话了。然后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无可奈何地笑了。
我是想你了啊。
夏风吹起,拂过脸颊。司马师闭上眼,静听风声。
“几时都能归。”
有谁带着笑意的声音落在了风中,轻轻掠过他的耳畔。
一年后。
“左右两边蜡烛放起来,可以先点,但易燃物都要全部清理出去!沿着窗台两侧摆就好,不要放的太疏也不要放的太密,七点左右我去关灯,在那之前大家务必摆完!”
“我想知道到底是创协的哪个智障想出这种晚会方案的。知道的知道这是要给人接风,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承包了一餐准备表白。”钟会在摆蜡烛的间隙凑到了司马师边上,悄声道。
“好像还真是表白。听说我们创协的主席喜欢D大创协那边的一个女孩子很久了。”司马师伸手给一支蜡烛点上火,低声道。
“……那也没必要搞这么大排场吧?”
“又不用我们出钱。怎么,你要留下来看后续?”
“有热闹谁不看。”钟会说。
司马师嗤了一声,没表态。
隔壁D大的创协过来做联合项目,他们这边惯例要办个接风会。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事前布置会场的人手不足,钟会和司马师莫名其妙地就被室友抓了壮丁扔过来帮忙了。
司马师的眼睛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跳,他老有种今天会发生什么的不好的预感。原本他打算找个理由推掉室友的这波求助的,结果却被钟会以“好久没参与过集体活动了偶尔也该凑下热闹找找自己的存在感”的理由给撵了出去。
你就跳吧,牙尖嘴利的哪天再把自己跳死了活该。司马师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本来就是和他没什么关系的事,自己负责的这部分做完了他就立刻出去透风了。秋老虎没走,南方九月底的天气还闷热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气湿度太大的关系,他用打火机点烟,试了好几次都没点着。
“……真是。”
司马师叹了口气,靠在门口走神。
“来日若可期,必复见卿。”
一句话不知怎么的蓦地出现了司马师的脑海里。他思考了片刻,然后想起了这句话的出处——
司马昭在给他的隔世信里最后写的。
这小子真的一定会来见我么?他想。
“打扰——”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像是感受到什么似的,司马师蓦地抬起了头。一个极眼熟——却又极陌生的身影正朝着他一路小跑过来。目光相对的那一瞬间,两人皆是愣住了——
“回来了?”
“嗯。”
“怎么来的这么晚。”
“找不到么,所以多耽搁了些时间。”
来人走到他的面前,稍稍犹豫片刻,想要抬起手来。
司马师会意。他低头笑了一下,扔了手里的烟,向来人拥了过去。
“不怪你。回来就好。”司马师轻声道,“闻得信笺,思卿甚切。”
“子上亦如此。”司马昭说。
便如“张子元”与那人初见时的情景一般,他的周围摆上了千支燃烧的红烛。
这一次,万千烛火明灭摇曳,却不再是为了送走什么人——
而是为了一场久别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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