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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凶玉(下)
张子元改完了论文,把笔电屏幕向下一压,搁到枕边去了。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爬下床去拿放在书桌上的寒玉盒。
今晚z大有联谊会,他的三个室友泡学姐的泡学姐,勾搭学生会成员的勾搭学生会成员,全部出去浪了,没一个留在宿舍里。好在他们都不在,不然张子元抱着寒玉盒进来时必定免不了一番围观。他倒是不介意把流云坠拿给几个室友看的,只是这样就得被一番盘问探秘……他不太想解释流云坠的来由。
如果在平时,今晚有联谊,张子元说不定就跟着一块去了,但他从哑舍回来后心思全在流云坠上,又怎么可能会去。他打开盒子拿出玉坠轻轻把玩,流云坠入手有绵长的温润感,反倒不像是玉,更像是什么通了灵性的活物安静地躺在他手心里撒娇。
——凶玉,怎么可能……
张子元自己也很难说清楚为何在哑舍里他会被流云坠吸引住,明明相比与其它古物流云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染了血的云纹,“凶玉”的说法这种不算。但他确实是喜欢这块玉喜欢的紧,看了喜欢,越看越喜欢。他甚至已经决定不管到底是真货还是假货,他都会在四个星期后跑回哑舍把它买下来。
只是,坠上的墨色云纹,真的是因为人死前的脓血染的吗……?
张子元用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表面,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打量起它的纹路来。
黑色染的无比纯粹,就像是乌鸦身上的翎毛似的,不可能是脓血染的吧……
云纹动了一下。
“……嗯?”张子元用力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云纹又动了一下。
这下他确定了……不是错觉,玉坠上的流云坚定缓慢地流转起来。血染的纹路流淌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便如超新星爆炸后逐渐形成的黑洞,要把身边的所有事物一一吸入其中。
张子元下意识地想把流云坠扔出去——可是来不及了。黑暗铺天盖地的侵蚀了他的意识,身体一轻,便再也不知身处何地了。
……
隐约似乎听到孩子痛哭的声音,张子元茫然了片刻,才慢慢找回自己的意识。
是谁在哭?
哭声是他没听见过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熟悉,让他莫名有种想去安慰那个孩子的冲动。
“攸儿,莫哭。”
随即他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是在安慰孩子,语声却是一转三叹……反而又添了几分悲戚。
张子元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他是整个摔地上的,摔得浑身都疼。流云坠把他带到了一个像是书房的地方,东西陈列的规整,笔墨纸砚一样不差。看这摆设,张子元估摸着他是穿到了某个朝代……或者是某家影楼。
是个大户人家。张子元在粗略观察完周边环境后下了初步结论。屋内摆设整齐大气,烛台阳刻镂空细致如画,绝不是普通人家用的起的。床头窗棂前被人用白绫细细地绕了,扎成绢花的样子……
这一家刚死了人啊!
意识到这点的张子元终于把眼前的一切联系起来了。孩子在哭逝世的亲人,男人语调里的悲戚怕也是因为这个。他想了想,猜那死的人是孩子的母亲,刚才他听到的几句对话发生在父亲和孩子之间。古时一夫多妻,这样的大户,他的主人恐怕也少不了三妻四妾……女人去世能得丈夫如此深情的惦念,在世时和男人也应是一对伉俪情深。
“攸儿,去睡吧。守灵之事,本就不当是你做的……你要再累坏了,他不得入梦责骂我?”男人说。
“可要是误了时候……”孩子嗫嚅道。
“无妨。时候到了,我便让安世来叫你。”
男人赶了孩子离开,孩子轻轻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张子元觉的他现在这样躲在别人家书房里不是个事……带他来的流云坠不见了,他站在这里,迟早要被发现。
也许出去看看会有机会?
虽然几分钟后张子元很想给做出这个决定的自己一巴掌,但他现在可打定了主意要往外走两步……
所以人在作死的时候永远不会意识到自己脑子里进了多少水。
书房的门虚掩着,外面是大厅——现在应该被装饰成了灵堂的样子。那个男人可能跟着孩子一块出去督促他睡觉了,那么现在灵堂里应该没有人才是。去看看死者的生平年岁,说不定他能找到一些有关于这个时空的线索——和哑舍有关,和流云坠有关,也说不定……和自己有关。
张子元轻轻推开门,然后愣在门口不动了。他没猜错,眼前的房间确实是灵堂,房梁上缠了一圈圈白布和绢花,正中央放着一方棺椁,棺椁前是碑位,左右方分了上下摆放了千只白烛,万千烛火明灭摇曳,硬是把苍白的灵堂渲成了橙红。棺椁后跪着一个男人,一身素白,背对着张子元看不清他的容貌。
震撼。
张子元无法说清眼前的景象究竟是哪里触动了他,好像是灵堂中燃烧的烛火千万,好像是面棺而跪的男人,又好像都不是,只是一股没来由的疼痛一下下揪心,忍不住的有想要落泪的冲动而已。
他是谁?
他跪的是谁?
我认识他吗?我不认识他吗?
……
每一盏灯烛都是中元节里顺水而下的河灯,带着光亮和生者未传递完的思念,飘到死者的手中。
似乎是感受到了张子元的目光,男人缓缓地扭过头来。那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眉目中隐约可见年少时丰神俊朗的风姿,带着天真又困惑的表情,却如扑向猎物的鹰隼般,锋利地呈向张子元。
张子元感觉自己这时关注的重点好像有点不太对……比起就这么愣着,他可能更应该自我催眠“他看不见我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之类的。
“……嗯?”于是他微微一偏头,避开男人的目光。
内心里的张子元已经跑回几分钟前去殴打那个决定出去走走的张子元了。他做好了接下来面对各种神展开的准备,比如男人冲到他面前一拳把他撂倒在地,比如男人大喊一声来人有刺客瞬间从灵堂里冒出三千武林高手把他五花大绑扔进柴房里喂狗……
却独独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男人倏地变了脸,换了一副张子元看不懂的表情。
他轻声唤,
“兄长。”
“兄长。”
“兄长。”
……也不怪张子元看不懂男人这样的神情。他是张子元,未曾经历过那些个沉甸甸的悲欢离合,只是从局外人的角度看,又怎么可能懂的男人一声声“兄长”里的分量。就像是装在玻璃瓶里的水,他只看得见瓶中水清澈透明,却无法感知里面的水究竟是烫是凉,是几近沸腾还是冰冷刺骨。
“兄长。”男人不知为何突然笑了,轻声说,“父亲过世之时吾二人曾于房中候七日,然未曾得以见之回溯人世。子上原以为兄长亦不会回来了,哪想得……”
男人匆忙爬起来,似乎因为跪得太久腿脚僵硬而趔趄了一下。他走过来,试图触碰张子元。张子元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伸手想要阻挡——
男人的手却直直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没受到一丝阻碍。
男人怔住了,几秒钟后才释然地笑了笑,带着点低落和无奈,“果然啊……罢了。”他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张子元,“得以再见兄长一面,子上已无憾了。”
不知为什么张子元突然很想摸摸男人的头……就如一个兄长对弟弟做的那样,尽管他的年龄要比男人小很多,他也不是男人的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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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有人看出那个三千武林高手是什么梗了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