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光

　　秒钟不回头往前走，就这样迈入金秋十月。
　　十月，最兴奋是什么？干爽的气温？丰收的喜悦？都不是。是有一个七天的大长假！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胖师傅半个月前就开始向各方食材批发商订购食材，就是为了准备迎接十一长假的人流高峰。全餐厅的人几乎都没有假期，七天连上。
　　徐佳佳坐在林岁边上，整个身子趴下，叹着气。
　　“你昨晚去夜生活了啊？”蒋澈问徐佳佳。
　　“去你的夜生活。”
　　“一副没休息的样子，不是夜生活是什么？”
　　“你懂什么。现在能坐就不要站，能躺就不要坐。国庆那几天，我们别想闲，活下来都要脱一层皮。”
　　“可是胖师傅说有假期补贴发啊。”
　　“我宁愿放假也不想要补贴。如果我是林岁，那就另说。”林岁坐着收银，看起来舒服多了。
　　“我会手抽筋的。”
　　蒋澈、徐佳佳：……
　　终于，国庆狂欢到来，蒋澈终于明白徐佳佳为什么那时会如此如临大敌。果然是脱一层皮的忙。一大早他就被胖师傅拉起帮忙打下手，用餐时分他更是被当作厨子用。外面大厅呢，所有人的脚都像陀螺一般转动，快马加鞭服务，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就算是这样努力，仍免不了有顾客投诉服务不周到。林岁除了负责收银，还得应付这些投诉，也是头痛。
　　一句话，打仗似的。
　　蒋澈和林岁不同时间段上班时，都会心照不宣地留下帮忙。所以两人在国庆这段时间，几乎同出同回。有时在只有两人的休息室里，蒋澈会帮林岁松松手指头，林岁也会帮蒋澈捶捶肩膀，像一对老夫老妻一般。当然，最后总会锤骨头锤到一起。
　　换锁的事情虽然势在必行，但是这个国庆是在太忙，林岁抽不出时间，只好将工作留到国庆后。但是，那天的事情，她向父亲全盘托出，蒋澈的事情以及他的不在场证明都一一叙述。
　　林守明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惊讶，听到林岁的换锁计划，他没有异议。
　　“小岁，有没有旅行的打算？”
　　林岁心里没有一丝欣喜，反而咯噔一下，没有回应，只是眼里多了几丝担忧。
　　“你年假不是还没休吗？钱不是问题。”
　　林岁苦笑了一下。她一直都知道，高风险高收入。只是父亲和她觉得有愧，所以依旧守着清贫的日子。钱对他他们来说，真的不是问题。
　　“我不要。”她一口回绝，不留余地。
　　“为什么？现在不是都很流行的吗？世界那么大。”
　　“世界那么大，都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林守明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她是怎么从一个小不点，变成如今这般有主见的成年人？他没有记忆，这一段缺失是他这辈子永久的遗憾。
　　“你怎么就倔得像头驴，性格真不知道随了谁……”
　　林岁毫不犹豫地回答：“你。”
　　林守明瞪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眼。
　　“那你自己小心点，风吹草动不要慌，记住……”
　　“明哲保身。”林岁接得顺溜。
　　“这次是大单，不是小打小闹那种。小心能使万年船。”
　　“知道了，你洗澡吗？”
　　“你先洗吧。”
　　林岁收拾衣服走进浴室。每当林守明要干活，特别是大单，她都会心神不宁。
　　她调高了水温，烫热的水流变全身肌/肤，泛出微微的红。

　　走出浴室，一片寂静。林守明估计又出去了。
　　林岁打开电视机，试图让声音填满房子。窗外，偶尔传来汽车鸣笛声，一声催促一声急。近处还有妈妈训斥考试不及格的孩子的声音，还有孩子弱弱的哭泣声。
　　林岁坐在沙发上，擦拭着仍在滴水的湿发。这个家曾经是她唯一找到归属感的地方，让她可以安心卸下心枷的地方。此刻，她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无凭无拦，没有着落。
　　她翻着手机通讯录，上翻下翻，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看着“蒋澈”两个字发呆。手指停在上面，发着呆的时候，手指一颤就摁下去。
　　电话拨过去了。
　　林岁觉得她应该要挂掉电话的，可是她又想听听蒋澈的声音。一起工作了一天，此时还是想见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林岁等了半分钟左右还没接通，她想挂掉电话。这一刻电话接通了，话筒那边传来蒋澈有些低沉的声音。
　　“林小岁？”
　　“嗯，你有事吗？”
　　“刚洗好澡，怎么，想我了？”
　　“嗯。”
　　蒋澈是开玩笑地说，他以为林岁又会笑骂他不要脸。谁知道林岁居然应了，还是肯定的答案。蒋澈难得听到林岁的情话，陡然心花怒放，连话也不会接了，只知道在电话旁傻笑。
　　林岁在那边听着蒋澈低沉的笑声，心头也绽出花儿来。
　　蒋澈自从那次暴露之后，便没有再去侦查过。幸好洗脱嫌疑及时，没有造成更大范围牵扯。兹事体大，他还是向迪哥上报，迪哥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下令他不许再打草惊蛇，等待下一个命令。
　　蒋澈服气，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既然不用每晚侦查，晚上大片大片时间空闲，他就坚持每天跑步。只是国庆餐厅忙，他每天都要忙到打烊，他就没去了。

　　这次，林岁率先开口：“陪陪我聊天吧。”
　　听得林岁这番话，不知为何蒋澈心都酥掉一半。他放出诱/惑荷尔蒙说：“林小岁，你过来，我陪你。”
　　林岁心里也泛起柔软，眼睛笑成小弯月牙道：“好啊。我现在就换衣服。”
　　“急什么，快点来就行了。”
　　林岁挂了电话，心里头觉得有些不对。蒋澈刚才是让她快点还是慢点来着？
　　林岁打开衣柜，看着平日的几件衣服，挑不下手。此刻她忽然赞同营销号里的标题，“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
　　最终，她选择了一条鹅黄色长裙，鲜艳不刺眼，质地柔软，裙摆垂直脚踝。

　　蒋澈永远记得那一刻，他打开门，仿佛看到月亮的彩华，在他心头晕染出黑夜才有的光芒。
　　林岁双手背在身后，长发湿漉漉地披散着。身子侧过一边，用眼睛探视了一圈蒋澈的房间。
　　“看什么？又不是没来过。”蒋澈侧过身让出路。林岁慢吞吞地走进房子。她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大晚上的，男生让她过来就过来。
　　“凳子的脚好像坏了，不牢固。我还没修，你先坐床上吧。”
　　“哦。”蒋澈家唯一一张凳子都坏了，她除了站，就只有床可以坐。反正睡都睡过了，也没什么好矫情。林岁一屁股坐下，坚硬的床板有些膈。
　　蒋澈拿着租房里的吹风机，从浴室走出来。他向林岁招招手，让她过来。
　　“怎么头发还是湿的就过来了？”
　　“你不是让我快点吗？”
　　“我不是让你不用急吗？”
　　蒋澈打开吹风机，低沉的风声伴随着强风吹出。
　　林岁伸出手说：“给我吧。”
　　“过来一点，站我前面。”
　　林岁愣了一下，明白蒋澈的意图。她有些不好意思：“我来就好了。”
　　蒋澈也不废话，圈起林岁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身前，背对着自己。林岁整日整日都扎着马尾辫，乌黑长直，辫尾一甩一甩地有节奏地甩着。他肖想了她的头发许久。

　　林岁的发湿凉湿凉的，一缕牵着另外一缕，像是一张解不开的丝网一般。干燥的热风将林岁的长发吹得扬起，蒋澈笨拙地用手笼起，又放开。之后，一撮一撮地挑起，让电吹风对着吹。
　　笨手笨脚的。
　　他们的位置正对着浴室的镜子，蒋澈可以从镜子里看到林岁带着笑意的眼睛。他知道林岁在笑他不会吹头发。蒋澈心里气短，不甘心。
　　“你的头发怎么那么长？”
　　“我剪短了你就会吹头发了？”
　　“还是长头发好看，剪短显脸胖。”蒋澈还是喜欢林岁长头发的样子，扎马尾辫就很好看了。
　　“你还研究过这个？”
　　“微博不是有说吗？”
　　蒋澈说着话，没留意动作。插入发中的手指遇到打结的头发，一不小心用力，林岁的头被扯得往下带。
　　林岁哎哟了一声。蒋澈立马将手缩回去。他随手扔开电吹风，手忙脚乱地抱起林岁的头，左看右问的，就怕她有一丝丝疼。
　　林岁被蒋澈紧张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她捡起可怜的电吹风，向蒋澈展示什么叫“吹头发”。

　　蒋澈看着林岁头微微低下，五指在发丝之间穿梭，扬起又松开。一会儿，之前还粘在一起的头发就散成一丝一丝，松松散散地垂在林岁身后。
　　“有时候羡慕男生，洗过头之后毛巾随便擦擦就能干。”
　　“那是。寸头的话，不用毛巾，甩甩头就干。哎，我会了，我来。”蒋澈接回吹风机，重操旧业。

　　两人之间只有一拳距离，干燥的热风穿过两人之间的缝隙，呜呜的风声微微震荡着空气。蒋澈拿过林岁手里的吹风机，接着吹。手法比刚才有了很大进步。他让林岁转身面对自己，吹起前面的湿刘海。
　　林岁看着蒋澈专注的眼神，心里隐隐翻起浪涌。小时候，母亲也是这般，站在她背后，为她洗头吹头。
　　那时的小林岁还是个活泼好动的孩子，母亲总是骂她好像又多动症似的，一刻也闲不住。等她长大，有一次吹风机将她的头发卷进机器里。她拔不出，吓得大喊妈妈。母亲匆匆赶来，关掉吹风机，用剪刀小心地将卷进去的头发剪掉。
　　她以为母亲会骂她不小心，但是母亲只是抱着她说没事。那时，她只懂遗憾被剪掉头发而变丑的发型，却看不到母亲的关心。现在想起，只有满满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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