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光

　　皓皓每次看到林岁，总要扑到她怀里撒一阵子娇。不过这次不是兴高采烈的，而是嘴扁扁的，一脸不开心。
　　陈婆婆走出家门，拿着十五块钱塞入林岁手里，转头对皓皓说：“记得要听林姐姐的话。”
　　皓皓一脸不情愿，小手扭着衣角说：“我不想剪平头。”
　　“你头发长得快，多剪一点就不用常去理发店。”
　　皓皓乌黑的瞳孔泛着泪花，许久才憋出一句：“平头不帅！”
　　蒋澈瞬间乐开了花，这么小的孩子居然就知道要帅。
　　陈婆婆词穷，不知道怎么安抚稚嫩的心灵，只能干瞪着皓皓。皓皓少有的不退让，低着头看着水泥地板，不言不语。

　　林岁觉得她应该要说点什么，于是蹲在皓皓面前，摸摸他的头，指着蒋澈问：“你觉得蒋哥哥帅不帅？”
　　蒋澈还在乐，被林岁这么一问，忽然就笑不出了。他眼睛看着林岁，精神集中。
　　皓皓抬起头，乌黑的瞳孔盯着蒋澈。蒋澈不自觉地挺直腰杆，站成立正姿势。要是皓皓说不帅，他一定第一个抓他剪寸头！
　　这厢，皓皓看了一会儿，默默地又低下头，像是个委屈的小媳妇一样。
　　蒋澈又气又好笑，朝天冷笑了一声。
　　想当年，他的小圆寸可是引领了局里的潮流，迷倒多少女生。要不是这份工作要掩藏好自己的特征，他才不愿意留这么长的头发。
　　“你看，头发长的男生不一定好看。我们就试一次短头发，不好看下次再也不剪了。这样好不好？”
　　皓皓还是低着头，凑在林岁耳旁耳语。
　　林岁听完，看了蒋澈一眼，眼里溢出藏都藏不住乐意，脸颊泛起朵朵红晕，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林岁很少露出这般控制不住的笑意，蒋澈心里挠痒痒，好奇皓皓刚才说了什么。
　　四人就这样干巴巴地站在门口，皓皓不肯松口，陈婆婆也不退让。
　　“要不这样，蒋哥哥要是剪头发，你也剪。这样你看行么？”
　　蒋澈不敢置信地看着林岁。她居然就这样将他推出去利用了？那是他的保护色。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皓皓挣扎了很久，终于点点头答应。
　　三人同时看向蒋澈。
　　蒋澈：……

　　蒋澈招一下手，示意林岁过去。
　　“我不剪。”蒋澈是个讲原则的人。
　　“为什么？”林岁疑惑。
　　“反正我不剪。”
　　“你怎么像皓皓一样，剪个头发而已。”
　　蒋澈：……
　　蒋澈心里千万只草泥马奔腾，你们都不懂我！
　　“不剪？”林岁歪着头问，马尾辫也歪向一边，乌丝直直垂着。
　　蒋澈深呼吸了一口气，问：“那你告诉我，刚才皓皓说什么了？”
　　林岁：……
　　“不说，不剪。”
　　“剪完再说。”
　　“不说是小狗。”
　　林岁：……
　　她觉得，男人的心也是海底针啊。

　　林岁带着皓皓，去了一家门面很小的剪发铺。店铺开在居民楼楼下，门边还装饰着八十年代风格的黑白马赛克转筒。
　　“光彩理发店？”蒋澈读着着名字，都觉得嘴里弥漫着普洱的腐朽味。蒋澈想起自己命运坎坷的头发，转身就想逃掉。
　　一位染着一头黄毛，衣着清凉的三十几岁的女人走出来。她扫视了三人一轮，最后将眼神转向林岁：“谁要剪头发？”
　　林岁被看得不自在，退了一步躲在蒋澈身后。
　　女人打量了一下蒋澈，看见他手臂上微微鼓起的肌肉，嘴角微微勾起自认为风尘味十足的笑。
　　“帅哥，剪发？”
　　蒋澈眉头紧皱问林岁：“这里没有其他理发店了吗？”
　　林岁说有，但是都很贵，最少都要三十五。
　　不是林岁不想多付钱，而是陈婆婆不喜欢，会将多出的钱还给林岁的。
　　“这里只有你一个剪发的吗？我们两个人要剪头发。”
　　“有啊。妹妹，有生意了。”
　　这时，从里间走出一位女孩，还穿着校服。长发飘飘，穿着T恤短裤，一副清爽的模样。
　　“帅哥，满意吗？”说完，抛了一个媚眼给蒋澈。
　　哦，原来是绿茶女表。
　　林岁拉了拉蒋澈的衣服，摇了摇头。
　　蒋澈点点头，和女人抱歉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女人还锲而不舍，大喊：“随时欢迎帅哥来剪头发哦。”

　　林岁牵着皓皓，满眼都是羞愧。
　　皓皓更是好奇，童言无忌问：“为什么不进去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剪了？”
　　蒋澈、林岁：……
　　最终，他们还是到大马路上，三十五元的发型屋。
　　林岁站在旁边，和皓皓的发型师解释着她想要的发型。皓皓努力伸着头，和蒋澈的发型师讲，让他帮蒋哥哥剪寸头。
　　蒋澈给皓皓一个弹指，傲娇地说：“多事。”
　　皓皓捂着被弹的额头，缩了回去。
　　蒋澈小声地和发型师商量，哪里都可以剪短，刘海绝对不能过眉毛。
　　发型师围着蒋澈左转转右转转，思索了很久之后才摸摸下巴说：“那我剪什么？”
　　蒋澈捋了一下刘海，深以为然。但是，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所以决定将难题丢给发型师。
　　“自己看着办。”
　　发型师摊开双手，表示尽力而为。

　　等到两人的围布被解开，皓皓摸着头上刺刺的短头发，扁了扁嘴。他转头看向蒋澈，激动得伸出手指着他大喊：“说好的剪寸头！你骗人！”
　　“我答应剪头发了啊，没说要剪寸头。”
　　“不是的，之前不是这么说的！林姐姐，你说我剪寸头，蒋哥哥就剪寸头的。”皓皓觉得自己被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一副可怜得不要不要的样子。
　　林岁侧着头回想，记忆似是而非。
　　“你林姐姐说，你剪我就剪，没说你剪寸头，我就剪寸头。”
　　蒋澈大掌覆在皓皓头上，摩擦着他短小的头发，感觉像是以前在警校时，偷袭同伴的头一样。
　　蒋澈又弹了一下皓皓的额头，不耐烦地说：“行了，男子汉大丈夫，剪个头发哪来那么多叽叽歪歪。”
　　皓皓满眼的泪水被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是的，爸爸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不可以轻易哭，用手背将多余的水分擦去。

　　回去的路上，蒋澈买了一根绿豆冰，以示对皓皓的补偿。
　　小孩子有吃的，似乎也忘了头上的嗖嗖穿过的凉意，高兴地吃着冰棒。
　　陈婆婆看着皓皓头发剪了，也不哭不闹，赞叹还是林岁有办法。
　　林岁刚想将功劳还给蒋澈，却被截住话头。
　　“女孩子温柔，不像我们男人，臭脾气。”
　　陈婆婆看着他们两个，开心地笑起来。
　　照旧，陈婆婆请他们留下来吃顿晚饭，林岁推迟了。
　　灯光逐渐亮起，两人的影子并排走着。
　　这条路，林岁不知一个人走了多少次，自己踩着自己的影子，慢慢走回家。
　　最近她似乎总能看见一双影子，一高一低，一宽一窄，不远不近。她一点都不觉得突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融进自己的视线中。
　　蒋澈忽然叫了一声林岁。
　　“怎么？”
　　“是时候告诉我，皓皓和你说了什么了吧？”
　　“你好奇心怎么那么重？”林岁逃避回答。
　　“你知道听完之后，你什么表情吗？”
　　“什么表情？”林岁摸摸自己的脸，好奇问道。
　　“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林岁：……
　　“好奇了吧？心痒了吧？知道我什么感觉了吧？”蒋澈一脸耍无赖的样子。
　　“那就都不要说。”
　　破罐子破摔。

　　过了几分钟，走到僻静的巷子。
　　“蒋澈，我什么表情？你是个男人，就不能痛快点说？”
　　“男人咋了？男人就不许耍脾气？不说。”蒋澈决定傲娇到底。
　　林岁打了一下蒋澈的胳膊，咬咬嘴唇才下定决定说。说之前还不放心地问：“是不是我说了，你就说？”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蒋澈笑着拍胸口保证。
　　“皓皓问，蒋哥哥一点都不帅，我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说完，林岁扭过头，脚步向蒋澈反方向挪了几步。
　　蒋澈的笑被冻在脸上，玻璃心哗啦哗啦碎了一地。
　　他堂堂八尺男人，居然被小豆丁嫌弃了？还是嫌弃容貌？
　　林岁劝慰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蒋澈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太低，林岁听不清，她问了一遍。
　　“我说，下次我要带他剪，光，头！”
　　林岁噗嗤笑了。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笑了？嫌我丑？”
　　林岁一脸无辜，矢口否认。
　　“我看得很清楚。你当时的表情就是笑了，笑得异，常，灿，烂，花，枝，招，展！”
　　“你记错了。”
　　“你的笑容那么难得，我看错了才有鬼！”
　　话落，两人同时一愣，刚才和睦的气氛忽然被冷冻。蒋澈心里狠狠刮着自己大嘴巴，面上一派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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