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光

　　冬天的早晨，太阳总是迟迟不肯升起。
　　林岁每天都在七点前就睡醒。她打开另一个房间的门，里面空荡荡的，被子整整齐齐。
　　父亲又是一夜未归。林岁叹了口气，刷牙洗脸煮早饭。
　　七点十五分，对面房子里的闹铃准时响起，没一会儿就被关掉。过了五分钟，再次响起，又被关掉。第三次闹铃被摁掉后，就不会再响。
　　这些早晨风景，每天都相似地重复着，林岁早已习惯。

　　正准备穿鞋上班，大门响起钥匙转动的声音。林守明脸上稍带疲惫，但是精神还是不错。他看到林岁准备出门，问道：“够点上班了吗？”
　　“嗯。”
　　林守明将手机放下，准备上洗手间，关门前他顿了一下，提醒林岁：“路上小心，最近不太平。”
　　林岁没有太大反应，似乎已习以为常。她随口问有什么事。
　　“老鸦手下有个人被抓了。”
　　“知道了。锅里有粥，吃了再睡。”林岁的反应不咸不淡。
　　“行，你上班吧。”
　　林岁和父亲道了声再见就出门去了。
　　天逐渐变亮。可是冬天的风依然得理不饶人，使劲刮得人的脸生疼。

　　**
　　蒋澈坐在街口，对面包子档口热气混着香气，远远地飘进他的鼻中。
　　第一天开工，境况惨绝人寰。他想发条朋友圈，摸摸口袋又放弃了。
　　马蛋，要是有朝一日他翻身了，看他不整死那个张秃头。
　　蒋澈搂紧身上寒酸的衣裳，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我不饿，我不饿，我不饿。
　　在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自己面前响起轻轻的塑料声。
　　蒋澈张开眼睛之后，就看见眼前放着两个雪白的包子，还有一杯小甜豆浆。

　　嗬，好样的。
　　路上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注视着他。可是他的视线，却已紧紧锁定在前方一个黑色羽绒服外套的身影上。
　　长直马尾辫，黑色羽绒服，灰色运动鞋。
　　就是她了。果然和情报里说的一样，善良。
　　不过这是真善良还是伪善良，谁知道？

　　第二天，巷口的包子店生意依旧好得不得了。店门口围了几圈人。
　　蒋澈坐在同样的位置，蜷缩在街口的角落，继续闭着眼睛抵抗着食物诱惑。
　　今天，他的面前只出现了两个包子。蒋澈看着远去的黑羽绒服身影，和面前的包子，嘲笑般地勾起嘴角。
　　今天比昨天惨，喝的没了。
　　他决定回去之后，微信名要改成火柴姑娘。
　　哦不，改成火柴王子。

　　第三天，蒋澈还是出现在巷口。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神情放松。
　　黑色羽绒服身影径直从他面前走过，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蒋澈睁开一只眼，懒洋洋地问：“今天怎么连包子都没有了？”像个无赖。
　　林岁脚步停住，四处张望，眼里是疑惑的眼神。
　　“是我在问你话呢。”
　　林岁朝蒋澈望去，看到他之后眼里的疑惑消退得无影无踪。她清冷地回答：“我又不是你妈，没有义务养一个废人。”说完，便转头走自己的路。
　　声音如珠玉碰撞，清脆冷冽。
　　蒋澈紧了一下身上寒酸的衣服，笑了。小姑娘一个，口气不是一般的大。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指甲干净，微微泛紫，指尖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
　　这天气真是冷得要命，这样下去不行，他得想办法改变现状。蒋澈脑海里盘算起来。
　　远处传来一阵熙攘，蒋澈微微侧目。猪肉档前，一个胖大叔和档主唠嗑。
　　“老叶，今天怎么那么晚。”
　　“昨晚餐厅大扫除，人手不够就弄到凌晨。今天就起晚了。”
　　“我刚才看见林丫头去上班了，真勤奋。”
　　“昨天我让她迟点上班，今天怎么还那么早。幸亏我给了她一串钥匙，不然就得站在外面喝西北风了。”
　　“老叶，我订了一批好牛肉。明天到货，来点不？”
　　“多少钱一斤？”
　　……

　　灵光一闪，蒋澈计上心来。他将头发拨得更乱，衣服的口子撕得更大。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以备不时之需的粉笔，在地上写着：
　　身无分文，沦落此处。不求各位施舍，只求一份糊口工作。
　　望善心人能给予机会。

　　蒋澈转坐为跪，视线随着每一位路过的人而移动。眼神里充满诚恳与真挚。可是没有人搭理他，甚至有些人特地绕远一点，避免和他眼神对视。
　　老叶缓缓走来，蒋澈视线固定在他的身上，一副满腔想说的话，却又闭口不言的样子。
　　装出来的。

　　老叶瞄了他一眼，再看了地下那一行歪歪扭扭的却有点劲道的字，没有给什么反应，径直往前走。
　　蒋澈垂头，一副失落的样子。
　　迂回战术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好推进。
　　不过没关系，他蒋澈不是会被一次失败就击倒的人。
　　刘海底下蒋澈的眼神，无比精神。
　　**
　　林岁最早到达餐厅。她只亮起大厅里的几盏灯，然后打了一盆水，开始一天的工作。
　　早班的人需要将所有桌子擦拭一遍。本来早班最起码有三个人，一个厨师，一个收银，一个服务员。但是昨晚大扫除之后下班太晚，胖师傅特许大家迟点上班。所以现在只有她一个。
　　她喜欢自己一个人工作，即使枯燥无味，也觉得自由轻快。不自觉的，林岁哼起歌儿，调不成调，自己却一派满意。

　　老叶一进门就听到歌儿，开心。
　　他大嗓门和林岁打招呼：“早！”
　　林岁歌声戛然而止。她微笑地打招呼：“早啊，胖师傅。”
　　“不是让你们可以迟点上班吗？这么早来，我可没加班工资给啊。”
　　“那就请我吃饭呗。”
　　“哈哈哈。昨天真的剩了点虾肉和菜，等一下我打包好放冰箱里。你下班拿回家，今天别买菜了。”
　　林岁并不推辞：“谢谢胖师傅，我今天又省了一笔菜钱了。”

　　林岁在胖师傅餐厅做了有四年了。一开始是服务员，后来胖师傅见她勤奋且诚实，就让她接手餐厅的收银，一直做到现在。
　　胖师傅怜惜她年龄还小，对她照顾有加。每逢餐厅剩下好肉好菜，胖师傅总记得留给她一份。餐厅里其他员工都说，林岁像是胖师傅的半个女儿。
　　一开始对于胖师傅的好意，林岁是拒绝的。但是经不起胖师傅多次的热情好意，收了一次。
　　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现在林岁有时也会开玩笑般的问胖师傅，她今晚的饭菜有没有着落。
　　“林丫头，你得空写个招聘贴店门口。每到过年都要走一批人，又得再招了。”
　　“好。”林岁算是餐厅的老员工了，对员工跳槽的事情见怪不怪。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