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幻

　　太和殿内，皇帝看着顾芷芸送来的欠银，沉默不语。他从来都猜不透这个妹妹，一方面她会在太上皇面前帮他，会替他解燃眉之急，另一方面又不断抢夺权利，在朝中安插人手，私下培养势力。皇帝泯了一下嘴，沉声道：“明日给户部大张旗鼓的送过去，早朝再嘉奖贾瑚。”戴权提醒道：“陛下，您准了贾侯爷十五日的假，明日怕是不会上朝。”皇帝一愣，“那就早朝后给贾瑚之父”说着却是想不起名字了，于是望向戴权，戴权小声道：“贾将军名赦，字恩候。”“嗯，给贾赦送些赏赐去。”“奴才遵旨”皇帝挥挥手，叫人出去，戴权便带着人悄没声地下去了。
　　空旷的大殿，烛火摇曳，灯影独舞，外头时不时传来初夏的蝉鸣，吵得人心烦。皇帝刚想叫人去粘蝉，耳边却仿佛听到了顾芷芸的声音。“皇兄，皇兄，那里有蝉叫，你陪我去抓了来好不好。”“皇兄，皇兄，别读书了，陪芷芸去嘛。”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小，那时他们还是最亲密的兄妹。透过窗户，望着无尽夜色，这黑暗像是要吞了他，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皇权，是他顾家子孙绕不开的千千结。叹一口气，眯着眼，皇帝想道：若你不再同朕相争，朕也就不会动你。
　　次日早朝，皇帝出言褒奖贾家偿还欠银，忠心为国，又叫御林军亲自将银子送至户部。朝堂之上世家大臣脸上都有些挂不住，早些年为了安抚世家，太祖默认世家向国库借银，后来渐渐成例，太上皇念旧，恩泽世家，故不曾催促还银。一过多年，祖上的欠银早就成了帐册上的一句话罢了，如今皇帝又借着景宸公主提起来。况且还银是忠心，这不是指着他们骂他们不忠心吗？偏偏有理有据，又不曾提及他们，反驳都无从谈起。皇帝不动声色地观察下头大臣，有的羞愧难当，有的暗中气愤，有的忧心忡忡，世家出身的大臣中唯有吏部尚书佘衲面上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佘家亦欠了十余万两，他倒惬意。皇帝嘴角一勾，这佘衲要么是忠心为主却又想明哲保身，故备下银子，只等着有人先出头；要么他就是顾芷芸的人，早知有今日这一出。若是前者便罢了，若是后者，皇帝眼里闪过杀意，那就留不得了，吏部管着官员升迁，决不能是由顾芷芸控制。
　　与世家出身的大臣不同，出身寒门的大臣听了却是得意。世家子觉着寒门出身的人小家子气，不懂规矩，没屑与之同谋。而寒门出身的大臣觉着世家子都是国之蛀虫，尸位素餐，不比他们皆是靠科举出身，名正言顺。二派隐隐对立，故今日寒门子弟只看戏，随便添油加醋，赞颂顾芷芸忠心为国，贾家家风清正。至于贾府前几日发卖奴才之事，众人只当浑然不知。皇帝听着甚是满意，殊不知顾芷芸所要做的便是将贾家从奴仆贪污之事中摘出，今日皇帝金口玉言认可贾家家风，他日奴仆之事便与贾赦治家不严无关。
　　早朝过后，戴权亲自带着赏赐，大张旗鼓地绕了大半个京城才到了荣国府。到了府前，看着上头荣国府的匾，戴权乐乐呵呵一笑，掩下情绪。贾府早得了消息，都聚在贾母处等着，只顾芷芸不曾在意，她方从荣禧堂处移步到沁春苑，只堪堪倚着几看《孙子兵法》，由着丫头们收拾东西。青柠从外头进来，“殿下，戴权到了府前，已经由琏二爷迎到了荣禧堂，驸马爷着人问殿下可要过去瞧瞧？”顾芷芸昵她一眼，继续看书，“本宫乏了，已经歇下了，去问问戴权可要叫醒本宫去听他聒噪？”青柠顽皮一笑，“戴权哪里敢，只怕还要问殿下安。”顾芷芸轻轻一拍她的手，“去问问，全了礼数，别叫人抓了话柄。”青柠笑着应了，亲自往荣禧堂去了。戴权听了她的话，分明是推脱之词，却又只能笑着说：“原不敢叫殿下亲自过来的，原该奴才过去问安。”青柠客气的笑着，“公公的心意我们殿下领了，只是殿下已经歇下了，公公知道殿下的脾气的，奴婢们可不敢去打扰。”戴权一向放得准自己的定位，在景宸公主心里头，他就是个奴才，可没资格拿乔。故他不但不气恼，反而连连赔笑。所谓赏赐，也不过是几串珠子，几本书，不过是放在祠堂供着好看。又说了几句勉励、褒奖的话，戴权便欲离开。这头贾母连叫贾琏亲自送出去，青柠撇撇嘴，不屑得很，贾家什么规矩，戴权也不过一个奴才，竟叫日后袭爵的爷亲自送。戴权倒是习惯了，由着贾琏送到了大门，才带着人骑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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