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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之雅(七)
梦境里的时间一直在变化,从教室里出来,华怀杰注意到有淡淡的晨光穿过楼外树冠的缝隙,降落在走廊的大理石地砖上,星星点点,十分好看。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树叶在枝头随风摇摆,鸟儿唱着清脆悦耳的歌谣,一切都是那么平静美好,令人有一瞬甚至忘了自己身处怎样一个危险的地方,只想静静的享受这份美好。
然而存在美好的事物,就存在会破坏它的因素。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一个黑影越过他们不远处的窗户向下坠去。重物落地的声音,如同突兀出现的不和谐音符,打断了来源于自然的完美乐章。
艺术家将雕塑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形象,它是人的理想,也是一种象征。流畅的肌肉线条,完美的仿佛不属于这世间的美貌,在高超的雕刻技术下,都表现得极具真实感。
这座立于美术学院小花园中央的雕塑,是曾毕业于这里的一位优秀学生的作品。她在校期间曾经雕刻出不少优秀的作品,但其中只有小部分留了下来,被收藏在学院的展览厅里,其余都被她卖了,包括那些未完成的残次品。
究其原因,无人知晓。卖出去的作品让她赚了不少钱,很多人都猜测她会用这笔钱为自己换取更好的生活条件,可是没有。
她依旧穿着那身旧连衣裙,在领毕业证书的那一天。在万众瞩目之下,她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并在留下一句不明所以的话之后,从此再无音讯。
而这一切,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很多人都在找她,但再无她的半点消息。
华怀杰他们会记得这个人的存在,只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过她。
薛奶奶退休前是一个老师,她教过很多学生,可以说在他们三个住的小区里,薛奶奶一个电话叫过来的,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是她曾经教过的,剩下半个是那第十个的家里人。
在这些学生中有一对夫妻,早些年还住在这座城市的时候,经常会来拜访薛奶奶,而他们的女儿正是这所学院的学生。
小时候,华怀杰和邹辰在薛习家待的时间比在自己家待的时间还长,因此每次这对夫妇来,忙着招待他们的薛奶奶,就会拜托这个有时会跟着一起来的女孩照顾他们。
女孩名叫蔺沁雅,当年19岁的她是市二大的大一学生。
马上就要20岁的成年女孩和几个不到10岁的小男孩能有什么共同话题,顶多是一起看个电视,或是带他们去市二大开放的区域玩。
就在那里,他们遇到了一个女孩。
一身旧连衣裙,手指上还贴着创可贴,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头披肩长发被风吹得满天飞。
蔺沁雅叫她岳荦荦,是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学姐。
她对他们很好,每一次遇到,岳荦荦总是笑笑不说话,招手让他们过去,给他们吃各种自己做的小点心。
而华怀杰突然想起这个人,也只因为这个雕塑是这个女孩做的,一开始的草稿还是他们三个看着她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在完成后,她还特意让蔺沁雅拍了照给他们看。那张照片他们至今还记得,蓝天白云,绿色的草坪,白如雪的雕塑,以及难得换了身新衣服,笑得格外灿烂的长发女孩。
现在这一切都被这从天而降的尸体毁了,红色染上了雕塑的皮肤,污浊的仿佛铁锈一般。纯洁的不容侵犯的脸庞沾上了血迹,变得妖艳惑人,如同引人犯罪的魔女。它向前伸出的手被重物砸出了裂痕,修长的手指仿佛被蒙上了蜘蛛网。
突然有人掉下来,这意味着上面有什么危险,即使有多么微小的可能,他是不小心摔的,他们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只能先放弃。
“你们不一起去吗?”
邹辰和薛习已经下楼了,华怀杰站在楼梯口回头看向站在走廊上的两个人。
或许是他看错了,有一瞬他竟觉得她们身上有一种让人难过的感觉。
“不了,你们去吧。”
张舟推着骆楚微的轮椅走过来,指着左侧的走廊,她继续说。
“骆小姐的轮椅不方便上下,我们就在那条连接前后两栋楼的走廊上等你们。”
张舟指的是小花园正上方的一条走廊,那里是半开放的走廊,不管是他们哪一边有情况,另一边都能很快知道。
点点头,华怀杰快速跑下楼去追邹辰和薛习了。
轮椅在大理石地面上滚动,当她们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停下,下方华怀杰也正好赶上邹辰他们。
华怀杰整个人扑到了邹辰背上,把他压弯了腰,薛习在一边喊着让他下去,三人打闹着向小花园走去。
“你是故意支开他们的吧。”骆楚微没有抬头,但张舟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
“虽然有时候就像大人一样可靠,可终究也不过是小孩,有些事或许晚点知道,反而对他们是好事。”
“对吧?两位。”
张舟笑着看向站在教学楼里的两个人。
一个老人,一个年轻人,正是那变成丧尸跳楼的两个人。他们本该消失在夜色中,却又不知何时回到了楼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看着他们。
“你们和这个梦境有什么关系?或者你们是想那三个孩子做点什么?”
老人和杂毛青年站在那里没有动,没有突然袭击他们,也没有出声。见他们不答,张舟又低头看向楼下,华怀杰他们三个已经在围着尸体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了,她突然有些想笑。
“改变过去吗?这可这是特别的能力。”
仿佛是听到或察觉到什么,邹辰抬头看向张舟她们的方向,见她们没什么异常,而且张舟还对他挥挥手,他压下了心里不知从何而来的怪异感,继续低头观察起尸体。
这是一具男人的尸体,脸上糊着马赛克,应该是和他们一样的入梦者。身上衣服上都被划出一道道痕迹,看样子是从树冠较茂密的楼层掉下来的。红色的血迹洒了一地,不可避免的,华怀杰他们三个踩了好几脚。
毕竟不是什么专业的医生,顶多是小时候看过几集柯南,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忘得差不多,凭他们已知的也只能判断出是从高处掉下来,再多的就看不出了。
叹了口气,邹辰从尸体旁边站起来,一转头就看见华怀杰把系在腰间的外套穿好,抱着胸,皱着眉,直直盯着雕塑看。
“怎么了?”邹辰小跳一下,跨过一滩血迹,走到华怀杰身边。
四处张望,没有看到薛习的影子。
“薛习呢?”
“这里!”
薛习从雕塑后面探出头,跳下雕塑的底座,举着一只白花花的手就向他走来。
“这是什么?”邹辰捏住薛习的手腕,刚想伸手摸一下,就被华怀杰制止了。
“别摸,这个沾上了就弄不掉了。”华怀杰将自己的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在他的手指上,也有几抹白色,周围的皮肤有些发红,显然弄不掉是他试验过后得出的结论。
邹辰低头闻了闻,“闻起来有些刺鼻,像是什么有化学成分的东西。”
华怀杰诶了一声,推开薛习的手,嘴上说着别乱闻,万一有毒什么的,拉着他就往雕塑后面走。
也不知道华怀杰和薛习在他观察尸体的时候做了什么,雕塑后方的底座上被他们挖了个洞,里面黑乎乎一片,倒是洞口都是和华怀杰还有薛习手上一样的白色液体。
说起怎么弄出来这个洞的,邹辰就看到薛习举着他那只白花花的手,一手指着华怀杰,一脸的都是他的错的表情。
邹辰明白了。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两个小学生互怼时,薛习没看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根断掉的树枝,要摔倒时,华怀杰没拉住他。而结果就是,他不得不抓一把雕塑底座,才没有摔倒,导致他手上都是这白色液体。
当然他也当场报复回来,要不是华怀杰躲得快,就不止沾上手指上的那几抹白色了。
“那洞呢?”邹辰捡起地上不知道是不是被薛习踩到的那根树枝,握住一头在手上敲打着。他觉得他们再怎么打闹,也顶多弄一身白色液体,怎么也不可能离谱到把雕塑底座搞出一个洞。
“这就是另一件事了。”华怀杰笑得有些心虚,把外套脱下来转过身,只见外套下他的背上都是那白色液体。
据他所说,这也是一个意外,绝不是因为他忙着嘲笑薛习的小白手,结果乐极生悲,踩到树枝,向后倒在底座上,结果把底座压出一个洞。
邹辰对他多了解,一听就知道这绝对是他做得出来的,难得挂着一张笑脸,握住树枝的两端,咔嚓一声把树枝折断了。
华怀杰和薛习打了个寒颤。
“怎么这一次梦境就放大了你们的玩心,也没把你们的胆子放大些。”邹辰随手丢了树枝,看着他们,满肚子的无奈。
华怀杰用袖子裹住沾上白色液体的手,一脸讨好走到邹辰身后给他捏肩膀。
“哥,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下次不会了。”
说罢,又看向同样用袖子裹着手给邹辰捏手的薛习。
“你说对吧,薛,习,弟,弟。”
“是啊,华,怀,杰,哥,哥。”薛习说得咬牙切齿,暗地里还翻了个白眼。
“别阴阳怪气。”将薛习的手挥开,又将华怀杰的手拍掉,邹辰又捡了根树枝走到那个洞前面。
树枝从洞口探进去,戳了一阵也没碰到什么,正想收回树枝,搜索雕塑上的其他地方,突然手臂就被什么撞了一下。
转头就看到华怀杰站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什么。
“给你。”
是一根粗长的树枝,就长度和粗细还有那茂密的绿叶子来看,很难不怀疑这是不是他去树上现折的。
“邹辰?”华怀杰的视线被树叶遮了大半,看不清邹辰的表情,又把树枝向前递了递。
这次树枝倒没有捅到邹辰,整根树枝擦过他,捅进了底座里,也不知是捅到了什么不该捅的地方,雕塑开始晃动。
这回华怀杰能看清邹辰的脸了,看到他脸上难看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不过他一时也没认错的机会,雕塑剧烈晃动后,向着他们三个人倒下来。
三人快速向两旁跑去,倒是没受什么伤,反倒是那座雕塑的裂痕更多了,先裂开的是雕塑的头部,再是身体,最后是那双伤痕累累的手。
离雕塑最近的薛习脸色变了,第二个是华怀杰,最后才是邹辰。
不为别的,只因裂开的雕塑里,有一双手,一双近乎化作白骨的伤痕累累的手。
站在二楼走廊上的张舟和骆楚微将下方发生的事看的一清二楚,而在那双手出现的时候,那站在教学楼内的一老一青年也不见了。
“手?谁的?”华怀杰捡了根树枝戳了戳那双手,没有发生什么突然抓住树枝的事。
暂时松了口气,三人靠近了那双手。
“这是有人被分尸了?”华怀杰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用树枝戳着握成拳头的那只手。
薛习“是谁做的?又是怎么把它塞进岳姐姐的雕塑里的?”
邹辰“我记得岳姐姐后来失踪了。”
“该,该不会,这是岳姐姐的手。”华怀杰被吓了一跳,用树枝戳手的力气大了些,把手指顶开了,露出的手掌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但他们的注意都没在这上面。
一旦将这双手和失踪的岳荦荦联系起来,各种细思恐极的猜想就停不下来了。如果岳荦荦当年没有失踪,而是死了,被人分尸,手还被塞进她做的雕塑里呢?
那么多人找了好多年也没找到她,以为她是失踪,却没想到她的尸体就在学校里,可能他们脚下踩过的某个地方就有她一部分的尸体。
风踩着轻快的小碎步,从教学楼外通过走廊来到小花园,在他们耳边诉说着什么它曾见过的故事,又轻轻走开,徒留因它的故事,起来一身鸡皮疙瘩的听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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