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Chapter 18
周兮兮睁大双眼，“可是我爸精神头很好啊。怎么可能……”
“他身体底子不错，显然经常锻炼，”医生解释，“但是饮食不正常，胃痛又忍着，光用止痛药止痛，表面上看着还像个正常人，其实内里已经腐朽了。”
内里腐朽，药石罔医。
周兮兮睁着眼睛，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离死亡这么近。
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漆黑的瞳仁中，明明晃晃地，痛苦萦绕于其中。
医生几乎被她眼中的痛苦扎透了心，他几乎要说不下去了，“他能坚持到现在这样……也多亏了他的身体底子够好，可是，他也就只有一个月寿命了。”
医生顿了顿，硬着头皮，艰难地说下去：“抱歉，他之前拒绝治疗，现在已经是胃癌晚期了，以现有的医学，能救助的希望很渺茫。我们只能尽力而为。他之后……会越来越痛苦，也会急剧瘦下去。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人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死亡。饶是他见惯了人世间的各种生死存亡，然而面临死亡，他依然难掩哀伤。
“他怎么会恶化的这么快？”周兮兮慌张道，“难道是钱的问题？如果嫌钱少，我可以借，可以想办法，花多少钱都可以！”
“不是这个问题……”
不是这个问题。医生抱歉地摇了摇头。
而是他们无能为力，以现有的医术面对癌症，就像遇到一个如何也打不过的堡垒。医生仿佛经受不住周兮兮黯然的目光，像逃一样转身离开。
这样的痛苦，即便经历了多少次，他都无法承受。
医生甫一离开，周兮兮忍了半天的泪就落了下来，“怎么可能……”她可以忍受拮据的生活，愿意通过劳动来赚取收入，却不想看到亲人的离开。
她用尽多少力气，都挽回不了父亲的生命了吗？她不愿意相信，不想相信。
庄重扶住她的肩，“兮兮，你别这样。”
周兮兮抬起头，泪眼婆娑，“那是我爸爸，他怎么可能会离开我？”
庄重沉默了下来。
生命如此值得珍重，就是因为它们易逝。总有人用尽全力，都会努力地想留住珍视之人的生命。
就像他自己的父亲，拼尽了全力，也想留住他的母亲。
可是生命毕竟易逝，就算拼尽全力，也终究事与愿违。
他拍拍她的肩，“哭吧。”
在他这里，她不需要隐藏情绪，想哭的话，就可以尽情地哭。
她含泪看着他，睫羽颤动。
他劝她，“难道你要在周叔叔那里哭么？”
与其在周荣生面前落泪，不如在他这里，发泄个痛快。然后带着微笑，即便那微笑痛苦，即便只是强颜欢笑，也终能忍耐了。
周兮兮终于还是扎进他怀里，抓住他的衣襟，呜呜地哭了起来，用力之大，撞得庄重险些没有站稳。
“没事了，”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是拍拍她的背，口中无疑义地重复，“他不会有事的……”
他不会有事的，他还会站在你面前，对你笑的。
周兮兮抓住他的衣襟，在别人那里，她是得力的主管，而在他面前，她渺小又无助，只能拼命地去相信他说的话。
拼命地相信，仿佛这样，父亲就不会有事了。
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莫过于阴阳两隔，奈何桥下的忘川水，能阻断阴阳两条路。
许多人曾穷尽一生的尝试，能不能让亲人死而复活，或跨过忘川水，走到亲人的面前，问他一声好不好。
可是世间的所有人都无一例外的失败了。
生死，又岂是说跨过去，就能跨过去的？
她伏在他身前，热泪侵染了他的衣襟，甚至仿佛流到他心里去了。在这一瞬间，或许庄重慢慢懂得了，为什么父亲会用尽一生去怀念母亲，甚至失去了爱自己儿子的能力。
大概是因为，有一种爱情，会让对方占满自己的内心，填满了心脏的所有缝隙，使得那颗心，只会为那个人而跳动。
因此再也无法爱上别的人了。
周兮兮不知哭泣了多久，终于稍微缓和了一下情绪。她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一个不注意，居然扑到他怀里去了。
她脸上一红，正不知道自己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有几个人带着散乱的脚步声，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名女子高声叫道：“兮兮，我们来看望你爸啦。”
两人一僵，周兮兮一抬头，就看到三张熟悉的脸，那三人正向他们走来。
走过来的三人，为首的半百上下，半老徐娘，却风韵犹存，隐约能看出她年轻时的艳丽，
周荣生有一个弟弟，叫周誉生，虽然老实，却耳根子很软，掌家的是他的媳妇，叫张慧文。周誉生没有功夫天赋，更没有能耐继承武馆，好在张慧文精明，能持家，他们二人开了个小超市，生活富足，儿子周光耀还被供到了名牌大学。
只是张慧文泼辣，周誉生耳根子软，常常被张慧文指东打西。张慧文个性刻薄，有时候周荣生也会吃她的亏，好在周兮兮自小学习争气，练功夫更争气，张慧文就算钻营，也没能钻营到周兮兮身上。
刚才那个高声叫周兮兮的女子，就是她。
周兮兮连忙从庄重怀里出来，赶紧擦干眼泪，“婶。”
他们怎么忽然到医院来了？
周兮兮思忖，无缘无故到医院，莫非是来看父亲的？那刚才他们听了多久？和医生的对话，他们是不是已经全听到了？
周兮兮想到这，忽然看到周光耀也跟在张慧文后面，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光耀从她这得知父亲进医院了，但并不知道父亲得了癌症，而光耀只要回家提上两句，以张慧文的精明劲，必定闻讯而来。
此时张慧文故意用怜惜的眼神看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周兮兮揉了揉眼睛，掩饰道：“没事，眼睛里进了沙子。”她顿了顿，注意到张慧文给后面的周誉生、周光耀使了个眼色。
“你们怎么来了？”周兮兮心中发冷，口中问道。
“我听光耀说你爸住院了，所以买了点东西来。”张慧文晃了晃手里提着的大袋子，示意了自己没有说谎，不光她提着袋子，周誉生、周光耀也照样人手一个，“你爸怎么样？”
周兮兮看了一眼周光耀。果然他们闻讯来了，恐怕刚才医生的话，他们也都听到了。
“还行。”周兮兮不冷不热地说。
“我也不知道你爸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张慧文摇头叹气，“你叔神经大条，根本不知道你爸的口味。”
一旁被说的周誉生困窘地抓了抓头。
“那……”张慧文试探地说，“带我们去看看你爸？”
果然来了。
周兮兮警戒地沉吟了半晌，对方无论是真的好心，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都不能挡在门外，只能忍耐着先答应下来，随时看着对方。
“那……我带你们进去吧。不过可能呆不了太久，医生说我爸得好好休息。”
张慧文忙不迭答应，“我们就呆一会，不会太久的，你放心。”
周兮兮虽然千准备万准备，也万万没想到张慧文刚一看到周荣生，就一惊一乍地扑到周荣生旁边呜呜哭，惊得所有人吓了一跳。
“哥啊，你怎么能得这种病啊，”张慧文呜呜哭得伤心，“胃癌啊，你把我们几个都伤心坏了。”
这一下子也太破底线了。
本来一分钟前还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周兮兮，在这一瞬间就后悔让她进来了。
周荣生本来还被苏小兜照顾着，冷不防张慧文扑了过来，他不由怔了一怔，目光看向周兮兮。
他们怎么知道他胃癌的？
周兮兮无奈摊手，“刚才医生跟我们说了一下爸你的情况，可能婶他们听见了。”
张慧文方才千隐藏万隐藏，此刻却连连点头，“嗯对，是听见了。哎，太可惜了。”
她看着周荣生，与其说是伤心，倒不如说是兴奋，“誉生，你也过来，光耀，你跟你大伯说说话。”
“哥，”周荣生的弟弟周誉生走到病床旁边，“你怎么得这么重的病啊？”
周誉生好歹还能表示一下关心，周光耀也走过来，只叫了一声“大伯”，就闭着嘴像呆子一样站在那，一声不吭了。
周兮兮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周光耀虽然明面上不愿意违抗父母，但私下里和她交好，没少干这种阳奉阴违的事情。
大伯叫了，也完成张慧文让他“说话”的任务了。他就真像个呆子在那里站着，完全没反应了。
张慧文对他的表现十分不满意，偷偷拧了拧周光耀的大腿。
周光耀依然雷打不动，像个呆子一样站着，任张慧文对这个儿子牙痒痒。
周荣生看着他们在那装模作样，“你们……不用这样。我挺好的。”
光装模作样，还不如不来。
“好什么啊。哎你看你这脸色。”张慧文从自己带着袋子里掏了一大堆出来，“我们给你带了点补品。”
她杂七杂八仿佛热情地介绍了这些东西，什么暖胃的，什么活血化瘀的，周荣生左耳听右耳飞，根本记不住，“你们不用这么麻烦……”
“用的用的，”张慧文眉毛打了个结，仿佛十分不认同，“用这些，你好的快，对不对？”
她这么说，周荣生能说不是么？
张慧文不管周荣生皱起的眉毛，继续笑道：“你好的快啊，我们才能放心，兮兮才能放心，是不是？”
周兮兮能说什么？她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张慧文一看周兮兮点头，顿时眉开眼笑，“你看兮兮也同意了。誉生，你也说点什么。”张慧文一边说着，一边重重拍了一下周誉生的背，把周誉生拍了个激灵。
“哦，对，哥，你也快点好，”周誉生愣愣道，“好了我们能赶紧回家。”
张慧文眼睛笑成弯月，“对对，是这个理。我们光耀，也等着呢，是吧。”
周光耀硬着头皮道：“大伯，您快点回来吧。”
尽管他不愿意完全顺着张慧文心意，可是这句想让周荣生恢复健康的话，却出自肺腑。
血浓于水，周荣生虽然不愿意听张慧文的这些虚伪言语，可是周誉生、周光耀却说得真心实意，他点了点头，眼中泛起笑意。
几人正聊着，张慧文好似方才想起什么，转头问周兮兮，“医院有没有说，爸需要在医院观察多久啊？”
她不是听见医生的话了，怎么还问这些问题？周兮兮怔了一怔，口中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张慧文拊掌叹道：“看来得有些时日吧。”
周兮兮不明白她为何这么说，想到父亲既然是胃癌，治好极难，不禁黯然，口中也不知道自己回应了什么。
“既然这样，大哥，”张慧文转头对周荣生，笑眯眯的，眼中带着些许试探，“你也在医院呆这么长时间，家里的武馆，也没人经营，你看，要不要由我们来经营呢？”
武馆让他们一家来经营？
周兮兮心中一片冰凉，她看向庄重，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眼中带着了然。
这样的事，连他也看也看出来了。
原来张慧文做的这一通，扯这一堆有的没的，真正的意图是这个。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庄重：原来兮兮他叔是个气管炎呀~！
陈奕霖：好像你以后不会是妻管严一样！
庄重：彼此彼此。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