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间

　　第三十二章

　　郾迁拿过立在一旁的纸伞，抖了抖便撑开，莲色的伞面，描绘着淡墨的山水湖光，浓郁的女子气息，与郾迁格格不入，云间暗暗好笑，但面上并不露声色。

　　郾迁察觉，诧异的顺着他眼光看去，了然道：“这伞是虞儿的，她昨日来过便遗落在这儿了。”

　　云间哦了一声，随口问道：“她怎么经常往王府跑？她爹不是成王吗？”

　　“是。”郾迁点头，“虞儿心思单纯，不知道一些事情，且成王叔本就和爹血缘至亲，虞儿来也无可厚非。”

　　云间没说话，郾迁又道：“皇上久病不俞，且皇后迟迟不育，成王说要给皇上冲喜，准备让虞儿入宫。”

　　“什么？”云间吃惊，“虞儿可是皇上正经的堂妹啊！”

　　“成王心思昭然若揭，为了皇位，他什么都做的出。”郾迁冷声道。

　　许是觉得口气太重，郾迁将伞又往云间那边挪了挪，大部分都罩在他头上。

　　云间闷不吭声的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随着郾迁去往正厅时，果见郾序离已然端坐在主位，左下手站着绥欢，眼框带泪，倔强的望着地板。

　　“爹？绥欢又怎么了？”郾迁问。

　　郾序离无奈，“你问他，骂他一句就给我使脸色赌气，我看是柴还没劈够，吃了饭再给我去，反了他了！”

　　绥欢哗一声，甩袖子走人，后面的凳子被他撞的吱吱响，云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怎么了，大早上脾气这么冲？”

　　绥欢眼眸里全是水色，委屈道：“先生不肯教我那里是我的错，爹爹大早上就罚我站，二哥你没来之前，我已经站好久了！”说着说着又气愤起来，冲着郾序离道：“那里就是我的错了，我死也不去道歉！”

　　“放肆！”郾序离喝骂，“有本事你再给我走一步试试！”

　　绥欢眼里泪珠落下一颗，被他快速的抹了，“走就走！”

　　郾序离一把揪过他，反手摁在桌上，绥欢慌的直扑腾，口里喊：“大哥！二哥！”

　　两个哥哥面面相觑，郾迁上前劝道：“爹，先吃早饭吧，他正在戒瘾症，应叔叔说了不能饿着他。”

　　郾序离松手，严肃道：“吃饭，吃了饭随我去给先生道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给为父等着！”

　　郾序离狠狠说着，手指戳着绥欢面门，戳的绥欢头直往后仰。

　　绥欢捉弄先生的事云间是都知道的，呵斥了孩子几句，孩子也便不敢了，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我不吃，吃不下。”绥欢闷声说道，大早上闹这一出，换谁谁吃的下。

　　郾序离倘若未闻，给孩子拣了几筷子菜，终是心里憋着火气，给绥欢拣的竟是他平常不爱吃的，越拣绥欢脸色越不好。

　　郾序离给他拣了脆姜，知道孩子不吃，还特意拣了一大筷子，往饭里拌了拌，吩咐绥欢：“吃完。”

　　绥欢哭丧着脸，又怕郾序离打他，只好伸手接过碗。

　　郾迁不忍道：“爹，让欢儿坐下吃。”

　　郾序离不说话，绥欢也不敢坐下，只抱着碗乱戳。云间见他吃的苦闷，悄悄拣了他爱吃放去他碗里。

　　郾序离道：“不许给他，我今天看他到底有多倔。”说着对绥欢道：“还不吃！等着人喂你？”

　　绥欢眼里水渍更加明显，挑了一筷子喂去嘴里，眼泪便吧嗒一声落下。

　　“都吃饭，这孩子给李大人使绊子，害的李大人摔的腿都骨折了。”郾序离说着长叹一口气，“李钰为人清高，不知道这次后还会不会答应再教他。”

　　郾迁一惊，“不会吧，这么严重？”

　　郾序离点头，“我让他去道歉，他还觉得委屈！”说着不解气朝着绥欢屁股重重打了一巴掌，绥欢一个踉跄，差点将碗里的饭都洒了。

　　“爹爹！”绥欢喊着。

　　“喊什么喊，还不快吃！”郾序离呵斥。

　　“我想吃那个……”绥欢弱弱的伸出指头指指靠着郾迁那边的金丝酥虾。

　　郾迁差点笑场，这孩子，还以为要说什么。

　　郾序离说到底还是心疼孩子，给他拣了一个丢他碗里，“只许吃一个。”

　　郾序离说到做到，一顿饭下来，果真是不许绥欢再拣菜了，绥欢一顿饭吃完眼泪就没干过。

　　几人快要吃完时，管家李伯从外面进来，恭敬道：“王爷，成王世子邀二公子和三公子一起出去玩，一大早就送信来了。”

　　绥欢努力把眼泪咽回去，亮晶晶的眼睛看着郾序离，郾序离想也没想，对云间道：“你出去玩吧，在府里也待了许久了。”

　　云间放下碗筷，他不习惯和人出去，何况成王世子他只见过一面而已，便道：“我不想出去，雨天天气阴沉，我想在府里休息。”

　　郾序离知道这儿子脾性，刚准备替云间回绝，绥欢道：“爹爹，欢儿不觉的天气阴沉。”

　　“你就知道玩，课业不做，武功不练，先生被你折腾的卧床不起，你以为你还能出去！”郾序离骂。

　　绥欢不敢吭声，半响才小声道：“渝齐哥邀的二哥和欢儿，二哥不去，欢儿也不去，岂不是扫了他的兴致？”

　　“你觉得你可以出去吗？”郾序离沉着脸问。

　　绥欢瞅瞅一旁的管家，尴尬的拽着衣角，一家人吃饭单他不许坐着就够丢脸了，郾序离一喝：“话也不知道回了！”

　　绥欢唬的肩膀一缩，管家识趣的退下去了。绥欢这才低低说话，“爹爹若不许，那欢儿便不出去了。”

　　郾序离见他好不容易乖巧一番，软了口气道：“哭了一早上，你不嫌丢人？”

　　绥欢扫了一眼齐齐看着他的三人，莫名的有些气恼：“好好的你们都不打骂我，我会哭吗？”说着还特意看了眼他爹。

　　“行了，吃好了吗？吃好了便回去收拾收拾去先生那儿。”郾序离发了话。

　　绥欢被逼着吃了一大碗米饭，且为数不多的菜还是自己讨厌吃的，心里本就有气不敢发，现下还要他去道歉，气的脸都红了，“我说了李钰他腿不是我弄断的，那么大块石头他自己看不到，伤了便怪我，爹爹你早上用枝条抽我腿，我辩驳你还说我犟嘴，我也怕疼，你根本就不管我，你根本没把我当儿子！李钰他腿断了，那你也给我打断算了！反正有两个哥哥，我这么丢王爷脸，王爷打死我算了！以后也不丢王爷脸了！”

　　绥欢气急连桌子上的碗都被他摔掉了，郾序离哗的起身，拉住想躲的孩子摔去后面。“你厉害了是吧！那石头是谁搬去那儿的，不用爹去找人对质吧，你存心找打，那爹便从了你！”

　　郾序离反手抽掉孩子腰间的玉带，裤子一剥，便朝了他大腿打，挨了一记孩子便疼的要逃，被郾序离紧紧摁住，白嫩的皮肉抽一记便是一记紫痕。

　　郾序离打的太快，郾迁冲上去时，已经打了好几记，“爹！爹！使不得，欢儿年纪小，这玉带沉重，他受不起。”

　　云间蹲下身护着绥欢，绥欢小脸上全是灰尘，额头撞在桌子腿上了，青了一块，眼睛里全
　　满是害怕，双手紧紧抓着救命稻草，嘴里喊：“疼，哥哥……我怕……”

　　云间听的心疼不已，郾序离又抽下来，全抽在云间身上，云间疼的紧紧抱着绥欢。绥欢发觉大哭着推开他哥，“哥哥你走……”

　　郾序离冷着脸道：“云间你让开。”

　　云间仰头道：“王爷，他知道错了。”

　　郾迁急的跪地道：“爹，您打可以，换样东西行吗？纵然欢儿他犯了错，但也犯不着真伤了他啊。”

　　郾序离将玉带放桌上，指指绥欢：“出去折一支枝条进来。”

　　绥欢越发用力的抱着云间。云间头脑发热，站起来便道：“王爷要打便打我吧。”

　　郾序离蹙眉，问绥欢，“你犯了错，打你二哥可以吗？”

　　绥欢不说话。郾序离气的够呛，深吸了口气，才稳定下火气，将孩子按跪在地上，道：“郾绥欢，你觉得自己犯了错，让别人替你挨打是可以的吗？”

　　“说话！”郾序离突然大声喝骂。

　　绥欢一抖，不争气道：“不可以。”

　　“那石头是你搬的吗？爹最后问你一遍。”郾序离盯着他说。

　　绥欢看了两个哥哥一眼，认命道：“是的，可是……”

　　“没有可是！有这个心便不对，还觉得罚错你了吗？”郾序离打断他。

　　绥欢不说话，闷声憋着哭。郾序离快速从外面折了枝条进来，不轻不重抽在他膝弯上：“不许哭了！眼泪擦干，爹爹再看见你一滴眼泪，便打的你不敢哭。”

　　绥欢慌忙的用袖子擦眼泪，胸脯大幅度起伏，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的。

　　“还说不说那些混话了？”郾序离问

　　绥欢眼泪又有些憋不住：“爹爹和大哥二哥都厉害，欢儿什么都不会，爹爹肯定是不喜欢这样的儿子对不对？爹爹和欢儿说话的语气都变了，每次见到欢儿也都是呵斥，您是不是不喜欢欢儿？”

　　郾序离见他一脸真诚，不知怎么心里酸酸的，对待儿子他不怎么有耐心，基本上觉得错了便打，却没想到孩子有这种想法，他一时噎住说不出话了。

　　绥欢见他爹不说话以为默认，哭道：“爹爹别赶欢儿走……”说着还看向两个哥哥，“哥哥，你们帮欢儿求情…”

　　郾序离心疼的不得了，刚准备伸手摸摸他，看到孩子狡黠的眼光扫向他两个哥哥，顿时醒悟过来，他虽然呵斥孩子。可哪次有好吃的好玩的不给孩子寻来，哪次孩子没犯错自己还给脸色了的，这孩子拿这个来驳自己同情，一下便气不打一处来。

　　将桌子上的玉带丢给孩子，“穿上，本王如你所愿，给我出去！”

　　绥欢慢慢的穿好衣服，撑着地站起来，小心道：“爹爹，那欢儿回屋去休息了？”

　　郾序离拎起他往外走，一把给他推出府门外，“你愿意去哪便去哪，本王养不起你了，不要你了！”

　　绥欢踉跄的扶着门外的柱子，还好王府四周没有住人，所以外面也没有什么行人。

　　郾序离转身就走，吩咐人关门，绥欢就着郾序离背影高喊道：“爹爹，您别后悔！”

　　郾序离眼皮一跳，拦住了两个赶来的儿子，对门口守卫道：“关门，别让他进来了！”

　　绥欢一看来真的，脸色煞白，结巴的喊道：“爹爹，我、我、我、没有地方去…”

　　郾序离在里面站着，听他儿子拍门喊：“爹爹！我没有地方去……我不认识路……”

　　“我没有银子……”

　　“我也没有认识的人……”

　　“我好冷，让我拿了东西再赶我走行么？爹爹……”

　　绥欢喊了一阵子，默默的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郾序离吩咐后面的侍卫：“跟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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