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

　　第九章

　　“李....李老师！”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怎么是他？

　　“听笑笑说你病了，顺路看看你。”李源显得很局促。

　　搞什么？浦东到我家很顺路么？听到李源的回答，巩墨不知所措了几秒钟，把李源请到屋里来。

　　“看你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事。”

　　巩墨脸一红：“吃了药就好多了。李老师，你坐。”屋里没有沙发，李源在巩墨的小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

　　“这个给你，吃点东西。”

　　接过一个便当盒，巩墨打开盖子，热乎乎的香气飘了出来：“哇，一碗片儿汤啊！”

　　李源顿时被哽了一下：“这是上海的馄饨汤，谢谢。”

　　“这在我们北京就叫片儿汤，不客气。”巩墨一歪头，眨眨眼睛看着他。

　　“看你这么精神，哪儿像生病的人？片儿汤不是汤啊？赶快趁热吃。”

　　“是啊，片儿汤在北京也是好东西啊！”巩墨赶紧往嘴里扒拉了几口，胃暖了，心也暖了。李源犹豫了一下，又从口袋里掏出盒药：“带了点乳酸菌片，拉肚子可以吃的。”

　　巩墨心里一酸，放下饭盒，抱着双膝，小声的说：“我以为你不理我了呢。”

　　“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因为....”巩墨不知如何回答，安静好久说了一句，“因为你生气了啊！”

　　李源心里哭笑不得，她确实让他生气，很生气，可是今晚拍卖会晚宴结束，驱车回家的路上，才发现自己依然很惦记她。要结婚了又怎么样？她只身一人在上海，无亲无故，生着病没人照顾，自己放心不下。

　　说白了，他自己也承认，就算是知道她要嫁人了，依然想对她好，还是想见到她。

　　“生气？没有，可能是，这几天，太忙了吧。”李源搓搓手掌，巩墨看到，心想，他的手好大，好漂亮，这双手拿着油画笔，一定会很好看吧。

　　巩墨想想他休息时间不是打电话，就是发邮件，心里一下释然了。

　　“这样啊！李老师，真对不起，今天没去帮忙。”

　　“不碍事，你现在啊，呆舒服了就行。如果…病好了想做兼职的话，我给你安排到另一个画廊去，也在西边，离你家不远。

　　“啊？”巩墨想解释。李源肯定误会了，她并没有想做兼职的意思啊。现在专业课指定的书都没看完，根本没空做兼职。

　　“我知道你考研，所以工作时间你自己看着来。”

　　自己看着来？这都可以？

　　“毛笔宣纸墨水，画廊都有，闲下来我可以指导你一下。”

　　“好啊！”巩墨赶紧点头，李源愿意教她画画？简直是中了头彩！要知道，在学校画室，巩墨偷拍李源的写生作品拿回学校临摹，不是一次两次。他们画油画的人画起国画来，简直是得心应手。基本功，色彩感，甚至绘画速度都让人折服。

　　果然，一说教她画画就一口答应下来，李源无奈。

　　看着她喝完片儿汤，时间已经不早，李源便离开。关上门，巩墨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喜悦了，这么说，她和她的李老师和好如初了！心情大好，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微博：大叔知道，多喝热水不能解决一切！
　　“咳咳，有情况！”底下立马有留言。

　　“不喝热水的大叔！给我来一打！”

　　巩墨甜甜一笑，唉....心情好好^^

　　*** *** ***

　　“今晚我们班聚会，”陈文珊拿着手机说，“在后街KTV，你去不去？”

　　“你们班同学我就认识你和陈阳两个，就不去了。”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来，“喂，您好。”

　　“巩墨学姐，我马克！”听到他那大烟嗓子，巩墨眼前就能看到他痞子一样的灿烂笑容。

　　“哦，马克啊，怎么了？”

　　“那什么…今天我生日，说好要来参加聚会，没忘吧？”

　　“生日快乐啊!当然没忘，几点，去哪里？”

　　“七点以后，看你时间，在后街KTV。”

　　后街KTV果然好受欢迎啊。

　　“没问题。今晚见！”巩墨刚挂了马克的电话，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喂，您好。”

　　“您好，巩小姐。我是上海黎垣画廊经理。”一个好听的女人声音，“我们收到一份李总帮您投递的应聘简历，现在有一个职位非常适合您。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可否直接来画廊上班呢？”

　　李老师动作还真是快！巩墨想，准备明天一整天在画室画国画的，可是毕竟是经理第一次打电话来，也不好拒绝：“好的，明天几点过去？”

　　电话那边，专业的笑声传来：“李总交代过，看您时间，我明天中午开始，一直到晚上都在。”

　　“好的，谢谢经理，怎么称呼您？”

　　“我姓郑。那明天见，巩小姐再见。”

　　职业经理说话果然是大方得体，滴水不漏。巩墨暗叫佩服佩服。

　　*** *** ***

　　后街KTV是后街最受学生欢迎的一家KTV。而后街也是学生最爱来消遣的一条小街，路两边挤满了大大小小的饭馆，游戏厅，小旅店，和休闲场所。五月天，二十度出头的天气，来往的女孩子已经穿上了齐大腿根的小热裤，三五成群打打闹闹的走着，有些干脆是被一个略微猥琐的大叔勾肩搭背的搂着。

　　对于巩墨来说，是另一个不熟悉的世界。

　　年初她刚刚和前男友分手，收拾好自己在瑞士的行头，她回到北京。出生成长的城市让她不习惯。和前男友在一起的两年里，不管巩墨去哪里，只要他有时间，他一定要跟着。有时他还没下班不能亲自陪着，他也会仔细算好时间，告诉巩墨坐几点几分的公交车，在哪里下，从哪个门进，再坐几点的公交车回来。

　　“我只是去买个菜,用得着这样么？”不要说交朋友，或是和谁沟通了，连个问路的机会都没有。刚开始是抗拒的，然而被照顾的久了，一向独立的人也会变得软弱和依赖。

　　她有点害怕一个人坐地铁，北京人太多，换乘地铁时随着拥挤的人潮往同一个方向走，看着一颗颗一样构造又不一样平凡的人头，身边的人好多，说着不一样的方言，巩墨总是心里害怕。而其他人已经麻木的习惯，这种拥挤而充满变数的生活。

　　巩墨在包房门口壮了壮胆，才推门而入。

　　摄影班的同学已经喝成一团，沙发上横躺着几个，其他的男生正推推搡搡地喊着：“喝了！喝了！”桌子上横七竖八的啤酒瓶，洋酒瓶，整个包间被他们男生抽烟抽得烟雾缭绕。

　　好吧，巩墨想，他们一定认为我走错了包间。

　　没等巩墨反应过来，几个歪倒在沙发上的男生就喊起来了：“马克！马克！来了来了！”

　　马克一跃而起：“哎呦我学姐来了！”巩墨窘在原地。他还没喝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巩墨，她终于来了，虽然有点晚，不过总算是来了。巩墨依旧扎着马尾，不施粉黛，鹅黄色的针织外套，黑色牛仔裤，条纹T恤。她笑笑，一双会笑的眼睛弯弯的，下意识的咬了咬下嘴唇：“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啊。礼物给你，生日快乐！”

　　“没事的啦，来来来，学姐坐这儿来。”一个帅帅的男孩子招呼巩墨坐下来：“学姐喝什么？？冰红茶？来点轩尼诗？”

　　“呃，不用麻烦了。”

　　“别给我学姐整酒好么你！？”马克挥挥手把正欲倒酒的帅男孩挡开，给巩墨倒了一杯果汁。

　　搞摄影的男孩子就一定要长头发么？巩墨看看，这个班男生头发的平均长度得比女生还长吧？上次在学校剧场和她坐在一起的奶奶灰头发的姑娘，筱筱，也在。她喝的有点多，正趴在另一个女孩子腿上，一脸难受。看见巩墨坐在马克边上，筱筱强忍醉意，双手一撑坐了起来：“哟，这不是马克的学姐么！等了你好久了，来了怎么也不喝酒也不唱歌的呀？”

　　巩墨第一次听见筱筱说话，上海口音，声音尖而细，像她的长相一样。筱筱看见巩墨一脸难堪的样子，笑了：“马克，叫你学姐唱一个嘛！”

　　巩墨不想喝酒，更不想当着一群不认识的年轻人献唱，她本身不是那么in的女孩，就算知道现在的孩子喜欢的歌手，也没听过他们的歌呀！

　　“呵呵，你们这些小孩子唱的歌，我都不了解。”没办法，巩墨想，起码差个几岁呢，他们再疯也得爱护老人吧，“在我那个年代啊，我们都听邓丽君的。很小的时候，还时兴周璇呢，伴奏都是敲竹板，拉二胡....”

　　一席胡说八道之后，周围的人呆若木鸡。

　　“学姐，你最多比我大三岁吧？咱俩也就差一代沟，不至于吧？？”马克问。

　　“呃.....”

　　“这位学姐不会是天山童姥吧？？”帅男孩一脸惊恐的看着巩墨。

　　“不是不是…”怕吓坏了孩子，巩墨赶紧解释，“我是想说，你们会的歌，我都不会唱啊？”

　　正在这时，悠扬的前奏响了起来。

　　“学姐呀，邓丽君嘛，我知道！给你点好了，来来来！”筱筱递过话筒。

　　这….巩墨赶紧眼神求助马克，可是马克心大眼神儿也不好使，完全会错了意，啪啪的开始鼓掌。这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巩墨无语，幸亏是邓丽君，不是周璇奶奶，要不她还真不会唱！

　　“椰风挑动银浪
　　夕阳躲云偷看
　　看见金色的沙滩上
　　独坐一位美丽的姑娘”

　　巩墨声音很甜，模仿邓丽君有几分相似，于是这帮人起哄的更厉害了。

　　“好！好听好听！学姐我敬你！”

　　唱也唱了，酒也喝了，这下没有幺蛾子了吧。巩墨踏踏实实的坐了一会儿，看看他们玩骰子，听听歌，翻翻手机。

　　“学姐！邓丽君的情歌对唱！”筱筱醉醺醺的，娇滴滴的说。

　　巩墨心里何止郁闷。

　　NN的，让你作。

　　她接过麦克风，朝着筱筱露出一抹标准的巩墨微笑，直接转身推了推马克：“马克，陪我唱！”

　　“啊？？？哦....哦….”呆滞一秒钟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撸袖子提裤子，“来！学姐！我陪你陪你！”

　　马克拿起话筒就像歌神附体了一样，浑身都是戏不够他嘚瑟的了。“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他假装深情的看着巩墨，可是她压根不想跟马克有什么“眼神接触”。

　　马克一边唱一边往巩墨身边走，她一边躲着马克一边唱，绕着包间追了两圈。巩墨把话筒往沙发上一扔，可算是唱完了。

　　“马克，这天儿不早了，我可走了啊，明天还得去上班呢！”毕竟是老一辈嘛，巩墨拍拍马克认真的说，“你们好好玩吧啊，早点回去。”

　　“别逗了学姐，这才刚开始呢！去上班？去哪儿上班啊？”

　　“哎呀小孩子就别管这么多了。我真得走了。”伸手拿过包包，站了起来。

　　“那行。学姐，我送送你，我…有话想跟你说…”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居然吞吞吐吐起来，而且还带着一丝羞涩，巩墨真的看不懂了。

　　“别送了啊，我刚来的时候，外面可冷了！”

　　沙发上摊着的喝高了的同学们听见他们两个的对话，立马有精神了：“外面冷更得送了啊！”“克子，外套准备好了没啊？哈哈哈哈，别忘了刚说的，奋起直追啊！”

　　马克真的脸红了：“起什么哄啊？学姐咱俩先走。”

　　正在这时，筱筱突然站起来，捂着嘴要吐。旁边的姑娘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巩墨看情形不对，想说快拿个塑料袋，可惜没来得及，筱筱就吐得满沙发都是呕吐物。
　　包间里的人都捂起鼻子，四处翻包找手纸。

　　“哎哎，看着点筱筱！”声音刚落，又是一不注意，筱筱一屁股坐在自己呕吐物上，放声大哭。一屋子人顿时又是拽又是擦，筱筱双手抱着一个男生的脖子，哇哇哇的哭了几声，又嘤嘤嘤的啜泣起来。

　　“不行不行，我跟你说，赶紧把她送回去。”那男生脖子上挂着筱筱，整个脖子快断了，想兜着她屁股，又嫌脏。使劲挥手招呼马克，马克正跟服务生赔礼道歉呢，完全视而不见。

　　“马克！！！我不行了！！！救我！！我要沦陷了。”

　　“来来，我帮你！”巩墨和男生把筱筱架起来，“去厕所洗洗！快点，我弄不住！”

　　“这怎么洗啊？”那男孩子看着巩墨，“总不能把她裤子脱了吧！她根本就喝断片儿了啊？这打车司机也不让上啊？”

　　“那你背她回去！诶，你先抱她一会儿，我有电话！”

　　“苍天啊！”筱筱又被过渡到了那男孩的身上，一屁股秽物，坐也不是，站也站不住。

　　“喂，文珊，怎么了？”巩墨按住一只耳，使劲辨认赵文珊的声音。

　　“墨…墨墨…”哭声传来，“我害怕…你能不能来一下？”

　　“你在哪儿？”

　　“我在….后街....2011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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