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艺术家

　　李源他们三人从笔录室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濛濛亮了。

　　一天中最冷的几个小时，屋外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居然这样折腾了一晚上，巩墨心想。她揉揉脑袋，昨晚的两场闹剧使她有些疲惫，不过还好，都结束了。

　　他们走出警局，一身轻松。

　　巩墨伸了个懒腰：“都解决了吗？赔了多少钱？”

　　陈阳冲她伸出三个手指。

　　“三千啊…”

　　“三百！你个…”想到李源在旁边，陈阳收住了下面的话。

　　“我个…我个什么啊？我的美容觉都被你给搅黄了，吓得我老了几岁！！知不知道？我个什么啊？？？”

　　赵文珊在一旁露出了江南姑娘特有腼腆的微笑，李源也哈哈一笑，打开车门让大家坐进去。

　　“你个暴脾气，一晚上不睡觉，脾气还变大了！”陈阳一边嘟囔一边被巩墨连推带挤的坐进后座，“巩墨，你坐前边去，你在后面挤我干嘛啊你？”

　　“你管我啊？”巩墨一乐，从警察局出来了，大家心情都轻松，可是戏也演完了，她又不是真的嫂子。才不要傻乎乎的坐在前面呢，她想。

　　陈阳突然想起来：“李大哥，我们去吃个早饭。你说呢，珊珊？”

　　“嗯，好啊！我们去汤包店看看开没开门吧？”赵文珊回头问巩墨，“墨墨，想吃上海灌汤包吗？”

　　“我没问题啊，李老师，你困不困？”她探头问，看着李源的侧脸。

　　他的侧脸很立体，巩墨想，眉骨也高，鼻骨也高，这样棱角分明的侧脸画速写的时候是最好画的了。只不过，李源是薄唇。且不说厚的嘴唇巩墨现在还画不好，像李源这样的薄唇，她更不会画了。

　　李源从后视镜看见巩墨愣愣的看着自己：“巩墨。”

　　“啊？”巩墨回过神来。

　　“困了吧？吃点东西，回去补个觉。”

　　“啊？我不能睡觉啊，我…喝个咖啡…我中午还得去画廊去上班呢！”

　　“我帮你请假，回家睡觉去。”

　　“不，我不困。”她使劲摇摇头。

　　“这事儿你得听我的。”

　　“这事儿我不能听你的！”巩墨着急了，双手扒在驾驶座的沙发上，“李总介绍的人第一天就请假，这像话吗？？这不是打您的脸么？？我们年轻人最会的就是各种熬夜，对吧，对吧陈阳。”她用手肘捅了捅陈阳，回头对着他挤眉弄眼。

　　“是么，巩墨，你是年轻人？”陈阳抱起胳膊，懒洋洋的瞅着她说。

　　这个二百五！巩墨朝他挥挥拳头：“信不信我把你另一只眼睛也打紫！”看陈阳不帮忙，她赶紧央求，“李老师，我熬夜一直都是过了上午就不困了，真的。”

　　“那行吧，我陪你熬着。”

　　闹了一宿，他们早就饥肠辘辘了，巩墨不顾鄙视的眼光吃了八只汤包。

　　“李大哥，谢谢你。”放下筷子，陈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让你跑这么远，熬了一夜。”

　　巩墨正喝豆腐汤，听到陈阳的话，突然想起自己也忘记了感谢李源：“李老师，谢谢你…”

　　“如果以后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李大哥，”陈阳说，“你跟我们说，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李源抬头，巩墨正望着自己，她该不会不知道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和李源目光相对，她却没有挪开视线。她眼睛微微有点肿了，昨晚一定偷偷哭了，那个还有四个月就成为她丈夫的男人呢？他怎么没有出现？自从杭州听到巩墨说了一句，之后都没有听说过巩墨要结婚消息。
　　“不用谢我，巩墨在学校里，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多照顾照顾她就好。”想了想，李源故作轻松地说了这么一句，他仔细观察赵文珊的表情，如果未婚夫真的存在，她听到他的嘱咐一定会很尴尬的。

　　赵文珊斜眼看着巩墨，抿着嘴笑了起来。

　　“李大哥，你就放心吧！她平时在图书馆，珊珊看着她。晚上回家，我送珊珊回宿舍，先把巩墨送到家。”

　　“太夸张了吧陈阳，你VP呀！24小时全方位监视我啊？”巩墨不满的说。

　　“你们也是学美术的对吧？巩墨画速写的时候，也多帮她看看，她现在大型比例没有什么问题了，人体的小结构啊，微妙的变化，多提醒她一下。”李源靠在椅背上，望着巩墨说道。

　　她撩起鬓角的头发放在耳后，嘟起嘴唇，轻轻地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她的脸部线条很柔和，清晨的阳光和水蒸气氤氲在他和她之间，这一幕画成油画一定很好看吧。她的脸上用强烈的明暗做出光影的效果，除了她，其他的背景用大笔触扫个影子出来就够了。看着她，李源也一样出神了。

　　“放心，画画的事情，我基本功不好，但是珊珊会帮她的。”

　　“嗯，是。”李源赶紧回过神来，深呼吸了一下：“巩墨才来上海一个多月，就能认识你们这些朋友。挺好。平时你和文珊都在图书馆吗？”

　　“其实我们就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呀！”说到跟巩墨在图书馆度过的一天天痛苦又欢乐的时光，赵文珊有点兴奋，可是又对李源强大的气场有一点害怕，于是又兴奋又不好意思地说：“巩墨一直在帮我学英语，本来我想，过不了四级，肯定毕不了业了。跟着巩墨学了一个半月的英语，现在看阅读清晰多了，无论如何都要过了四级，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巩墨了。”

　　“哎呦，没有啦，不要说得那么肉麻啦！”巩墨挠挠头，赵文珊这个家伙，干嘛突然这么深情…

　　“真的，我一直都这么想，一直没跟你说过。”

　　“哦？这么说，我还真是雇对了翻译了。”李源双手交叉，撑着脑袋，一动不动的看着巩墨，“什么时候教教我吧，巩老师。”

　　“巩墨真的好适合做英语老师，学了那么多年都不明白的语法，她一说我就明白。”赵文珊一脸迷妹的样子看着巩墨说道。

　　“她的才华不止适合做英语老师，以后，她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画家。”李源认真地说。

　　“干什么都看着我！干什么突然一下都说这么肉麻的话！”巩墨心里一惊，这不像句恭维话，总觉得被一个成功的画家和画商夸这么一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吧，可是想想自己画的那些初学者速写，又不知道李源这话是从何说起。她无奈嗔怪道：“你们啊，吃饱了就拍马屁，快回宿舍回宿舍了！”

　　结了账，四个人拿好东西准备往外走，陈阳突然低低的在巩墨耳边说道：“这才叫真情流露。”

　　*** *** ***

　　巩墨终于承认自己老了。上大学时，不管自己怎么熬夜，第二天上午睡一觉，那一天也会神采飞扬的。然而经过昨晚一夜闹剧，到了中午果然是吃不消了。

　　“原来这种感觉叫做’疲惫’ 啊！”巩墨硬撑了一个下午，努力的想给郑经理留下一个好影响。虽然喝了很多咖啡，在新环境里面丝毫没有想睡觉的感觉，可是禁不住脑袋咚咚的跳着疼。她想到吃完早饭，李源把她送到画廊门口，却没有进来，恐怕也是怕郑经理和其他同事看见，流言蜚语伤害到自己。顿时疲惫感被心里的一阵悸动通通驱散。

　　“辛苦你了，巩小姐。”郑经理看见巩墨正在揉太阳穴，连忙走过去笑着说，“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经理，我以后的上班时间…”

　　“按照李总的意思…”郑经理说到这里，歪起脑袋来看着巩墨，笑了一笑，“工作时间全听巩小姐的意思。”

　　“这…”巩墨微微无语，随即摇了摇头。翻译这份工作，本来就是全部按照甲方的要求的时间来的，什么时候有外国客人来访，或者涉外文件，这怎么能按照巩墨的时间来呢？就算她现在在准备研究生考试，也没有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可能啊！

　　“当然啦，如果可能的话，希望巩小姐每周能留出两个下午来。至于画廊的涉外会议，如果巩小姐能出席的话，就更好了。”

　　“您放心，周末我有国画课，其他时间，都可以的。”巩墨咬咬嘴唇，“郑经理，您叫我巩墨就可以，您别客气，真的...”

　　“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巩墨。”郑经理说完伸出一只手，“快回去吧，趁晚高峰之前。看你的样子，昨晚也忙到挺晚？”

　　巩墨脸“腾”的一下红透了：“昨晚是有点急事，实在不好意思。”

　　黎垣画廊离大学城并不远，一趟公交车就可以直达。这份兼职对巩墨来说，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她不禁想起昨晚的李源。奇怪，画室里面那个高冷的李老师，和在画廊里面指点画坛的李总，已经够让她捉摸不透了，昨晚的李源，却是超乎这两个李源的又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这样的李源，吸引到女孩子的注意，应该是再日常不过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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