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婚

　　早上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

　　九点三十五分，这个点，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巴婧妃和小千忽高忽低的喘息声。窗外不时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格外的清脆响亮。我下床穿好衣服，拉开窗帘让金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紫红色的木地板上，然后迎着太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巴婧妃翻了个身，抱着小千继续睡觉。我走向卫生间，经过西边房间门口的时候，看到丈母娘和老丈人床上已经工工整整地叠好，他们应该早吃过早餐去上班去了。

　　我洗漱完毕，走进厨房把丈母娘早上煮的白米粥又重新热了一下，然后系好围裙煎了两个荷包蛋，炒了一碟酱瓜咸菜。

　　我再走进房间的时候，巴婧妃已经换了个姿势平躺在床上，一边做着美梦一边有节奏地打着呼噜。小千趴着睡在床里边，头枕着巴婧妃的胳膊，肉嘟嘟的脸蛋粉嫩可爱。看着巴婧妃微微张着嘴巴打呼噜的样子，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记得结婚前我们在一起同居的时候，她睡觉很安静，不但不打呼噜，连呼吸声都细小得跟蚊子似的。可如今生了孩子，长了一身的肥膘之后，我发现她睡觉居然跟男人一样打起了呼噜，偶尔还会出现上气不接下气的现象。我曾经说她睡觉打呼噜她还跟我记仇，有好几个晚上我睡觉打呼噜的时候，她就故意用脚踹我，把我踹醒了再告诉我说我在打呼噜。那种折磨就像满心欢喜送到嘴边的蜜饯，没来得及送入口中，突然又被人夺走，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甚至还重重地挨了一巴掌，然后整个人就被各种愤怒、各种委屈、各种难受包围。

　　“亲爱的，早餐我做好了，你是不是该起床了？”我俯身趴在巴婧妃的枕头边，用手捏住她的鼻子，嘴巴凑到她耳边，温柔地折磨她。

　　“好老公，你就让我再多睡会儿吧！求求你了！” 她连眼睛都不睁开看一下，翻个身背对着我，又准备睡去。

　　我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来折磨她，没想到她胳膊碰到了小千，小家伙一惊吓，睁开眼睛就哭着喊妈妈。她极度不耐烦地把小千搂进怀里，用手轻轻地在被子上拍着，想哄他继续睡觉，可不管她怎么哄，小千就是不睡了，扯开了嗓子一个劲地拼命哭。

　　“王一凡！儿子是你吵醒的，你给他穿衣服。”

　　她开始怒了，披头散发坐起，然后把孩子迅速从被窝里抱起来，扔到我怀里。

　　她跟死尸一样又倒进被窝里，嘴里还在埋怨着说：“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嫁给了你这样一个男人，又怎么就那么倒霉生了一个这么好哭的男人，一个晚上折腾我，一个早上折腾我，你们还让不让我活了？”

　　为了不听小千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索性扯着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她越想睡觉，小千就越“妈妈！妈妈！”地喊个不停。

　　大概是被小千叫到心软了，她又从被窝里爬起来，双手抱着头一阵狂扯狂吼，跟个精神病患者似的。

　　看她披头散发抱着小千坐在床头，一边咬牙切齿地朝我翻白眼，一边极不情愿地帮小千穿衣服，我突然不知道是该说什么话，还是该帮什么忙，站在床前橡根木头。

　　“王一凡，你是不是故意的啊？你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就不能心疼心疼你老婆，放我一天假吗？”她一直噘着的嘴巴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一大清早，你就想和我吵架是不是？是你儿子吵你又不是我不让你睡觉。”我理直气壮地反驳她。

　　“那你犯贱捏我鼻子干什么？你要是真心知道心疼我，想让我多睡会儿，你就应该在你儿子哭的时候赶紧把他抱到一边去，然后关上门，而不是任由他在我耳边像个喇叭似的哭个没完没了！”

　　“好好好！是我不对，你赶紧穿衣服起来吃早餐吧我的姑奶奶！”

　　我主动伸手来抱穿好衣服的小千。

　　她把小千扔给我，气冲冲地说：“不吃！老娘我没胃口！”然后就又钻进被窝，扯着被子把头蒙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很无语。

　　巴婧妃的喜怒无常就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定时炸弹，让我防不胜防。我是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更珍惜我和她，以及小千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就像这个周末，我想我们都能早点起床，吃过早餐趁着这大好的天气，带小千去公园呼吸下新鲜空气，感受下三口之家的幸福和甜蜜。可巴婧妃偏不，这一天中大好的时光，她非要赖在床上，让我非常的不理解。

　　喂小千吃了小半碗米粥之后，我把他放在学步车上，然后把餐桌收拾干净，把锅勺碗筷都给洗了。

　　这时，巴婧妃梳了个性感的梨花头，化了妆，擦了口红，穿着浅蓝色呢子大衣，还穿着白色高跟鞋出现在我面前。

　　“老公，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她一改刚才的凶样，笑着朝我抛来带电的媚眼。

　　我点点头，朝她竖起大拇指，但她还是看着我，显然在等我张嘴夸她。于是，我故作惊讶地张大嘴巴，表情夸张地说：“哎哟，这美女谁呀？大清早的，你是不是走错门了？”

　　“去死吧你！有你这么夸人的吗？”她嘟着嘴，白了我一眼，接着嗓门提高八度，说：“你个肉蛆，忙好了没有？忙好了赶紧换衣服去！”

　　“换衣服？”

　　“废话！你没看我这身打扮吗？”

　　“要出门？”

　　“你说呢？不出门我穿这身衣服做什么？”

　　“去哪儿？”

　　“带你和你儿子出去逛逛不行吗？”

　　“只是去逛逛？”我看着她这身打扮不像是单纯的出去逛逛。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她有些不耐烦了，说：“你到底换不换衣服去？”

　　我跟老鼠见了猫似地跑进房间，很快就换上了灰色羊毛大衣，穿上棕色大头皮鞋，然后抱起学步车上的小千，出门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巴婧妃要带我和小千去哪里。几乎每个周末，我们都要先逛一次超市，买买纸巾、奶粉、尿不湿这一类日用品，然后我再抱着小千陪她逛商场，试试新衣服和新款的鞋。时间若不这么打发，一整天都窝在家里的话，我们俩肯定又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

　　出去走走，小千兴奋，巴婧妃也乐意，因为孩子有我抱着，她便可以在商场里放心大胆地逛，然后还可以到商场附近的奶茶店里喝杯奶茶，到理发店里修个眉毛，到美甲店里染个指甲等等。以前从来不爱打扮自己的巴婧妃，自从生了小孩，身材走了样之后，似乎越来越在乎外在形象了。虽然试了新衣服，一看标价立刻转身，然后让我给她买杯奶茶，涂个指甲油来作安慰和补偿，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滋味可并不好受。而当我看到她那种完全得到释放的自由和快乐跟着她的灵魂一起飞翔，我抱着小千，跟在她后面走到腿酸也觉得是应该的。

　　一到超市门口，小千便兴奋地直奔喜洋洋摇摇车，爬上去便朝我伸着手，大声喊：“爸爸，给我硬币！”

　　我很无奈地看着小千，又看看巴婧妃，没想到巴婧妃皮笑肉不笑地装作没看见，推了手推车，走到电梯门口便回头看着我们父子俩，说：“玩好了上来找我。”

　　我掏出一元硬币，跟小千商量只让他坐一次，然后把对摇摇车恋恋不舍的他抱下来，乘扶梯走进卖场。我们在二楼买奶粉和尿片的地方找到巴婧妃，然后又到三楼买了牛奶和面包，还有一些蔬菜和熟食。结账的时候，巴婧妃把奶粉和尿片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把熟食、蔬菜和牛奶放在一个小塑料袋里，然后把小塑料袋递给我。

　　“你先带儿子回去，奶粉和尿片我等会带回去。”她一边急匆匆往楼梯口走，一边对我说。

　　我一手拎着塑料袋，一手抱着小千紧跟在她身后，一直追到超市门口。

　　“你要去哪里啊？”我忍不住问。

　　“去夏兰那玩玩，一会就回来！”她潇洒地朝我挥挥手，说：“好老公，你先带儿子回去，我等会就回来给你们做饭。”

　　我把小千扛在肩膀上，手提着塑料袋，看着巴婧妃不顾小千的哭喊，头也不回地走到路边的一辆红色小轿车旁，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我扛着哭喊着要妈妈的小千，刚走到路边，一辆红色小轿车便缓缓停在我面前，随着车窗慢慢摇下，坐在驾驶室的夏兰从车里伸着头来，说：“哎哟喂，看你宝贝儿子都哭成啥样了！还不快到车里来？”

　　巴婧妃打开后面的车门，出来把我肩膀上的小千抱了去，然后钻进车里，说：“王一凡你去还是不去啊？”

　　我显得有些慌乱和不自然，支支吾吾地说：“不了，你们去吧！我还是回去准备做午饭吧。”

　　夏兰从驾驶室里走出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手提袋，扔进车里，硬把我拽着推进车里，说：“妈呀，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磨叽，跟我们这帮美女一起去聚聚怎么了？这点小面子你都不给？”

　　我红着脸，连忙笑着说：“不是不给面子，主要是怕我去了，你们不方便。”

　　夏兰笑着坐进驾驶室，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有你家婧妃在，难道我们还怕你？是你想太多了吧大叔？”

　　夏兰说完，车里所有的人都哈哈地笑了。

　　我这才发现车里除了巴婧妃和我，还有坐在副驾驶的秋韵，以及另一个在逗小千开心的陌生男人。

　　车穿过两条马路，停在三元城里的一家韩式烧烤店前。

　　“不是吧？夏兰你要请我们吃韩式烧烤？”巴婧妃一下车就迫不及待地问。

　　“怎么样？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再另外换地方？”夏兰自信满满地朝巴婧妃笑了笑，看秋韵也没说什么，就说：“OK，那就这里了！”

　　走进烧烤店，服务员把我们引上二楼的一间包厢。夏兰去找洗手间，巴婧妃和秋韵则忙着在菜单上打勾勾，而我把小千单独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拿出手机给他一个人玩。我跟林元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从兜里拿出名片夹，抽出一张我的名片递给和我隔着一张椅子的陌生男人。

　　“我是巴婧妃的老公，我叫王一凡。”

　　陌生男很礼貌地站起来，面带笑容地双手接过我的名片，说：“王一凡，我听夏兰说过你。”

　　“来吧，今天我隆重给你们介绍下这枚帅哥”夏兰从洗手间回来，走到那陌生男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脸上荡漾着自豪的表情，说：“我们家这位，姓局，名文航，产自陕西西安，身长一八二，年方四个七，绝对的雄性。”

　　秋韵和巴婧妃花痴一般盯着局文航，听夏兰介绍说来自西安的时候，便迫不及待地打听有关秦兵马俑，以及陕西凉皮和肉夹馍等。

　　“喂！你们两个吃货，我真是够够得了”夏兰朝秋韵和巴婧妃白了一眼，嘴里嗔怪着，说：“我今天请你们吃烤肉，还是高大上的韩式烧烤，拜托你们俩别再问人家什么陕西凉皮和肉夹馍了好不好？”

　　局文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这样吧，下次有时间，我请你们一起去西安看兵马俑吃肉夹馍，还有很多地道的西安美食，好不好？”

　　秋韵和巴婧妃高兴得都要唱起来了，把我和林元尴尬得只好一边陪着笑，一边默默地烤着服务员刚送上来的一大盘五花肉。

　　“夏兰，你什么时候交上了这么帅的男朋友？怎么一点先兆什么的都没有？”巴婧妃脸上坏坏地笑着，很快又把目光转向秋韵，说：“秋韵，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秋韵举起三根手指头，发誓说：“天地良心啊婧妃，我回来才两天，这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事啊！最多比你早半个钟头，不信你问夏兰。”

　　夏兰笑得合不拢嘴，说：“好了，你们俩都是我的好姐妹，我有什么事还能瞒着你们？我跟你们坦白，我跟局文航认识已经一年多了，但确定男女朋友关系还不到一个月，这次带他回来，连我爸妈的面都没见，就先约了你们见面，怎么样，够意思吧？”

　　秋韵和巴婧妃心照不宣地相互看了一眼，说：“这还差不多。”

　　局文航端着一大杯果汁，连忙站起来，腼腆地笑着，邀我们一起端起果汁，说：“我今天第一次来你们南通，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麻烦你们，希望你们多多关照。”

　　喝完果汁，大家都甩开了腮帮子吃烤肉，那气氛就如同烤板上“刺啦”响的烤肉，香气十足，馋得人直流口水。

　　席间，三个女人一直不停地说说这又谈谈那，免不了一番忆苦思甜的回忆，从他们仨穿开裆裤的时候说起，一直到现在，总有笑不完的谈资。而我和林元，还有认识不过几个钟头，尚处在半生不熟阶段的局文航，三个大人，除了我偶尔夹块烤肉，切碎了喂小千，他们俩就跟傻子一样陪着她们一起笑。

　　吃到快结束的时候，秋韵抽出纸巾把嘴巴一擦，突然郑重其事地说：“夏兰，巴婧妃，本来今天应该是我来请你们的，既然没抢过夏兰，就明天吧，正好星期天，王一凡和局文航都在，明天你们都去我家，我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好吃的。”

　　“到你家吃饭？”巴婧妃和夏兰异口同声，又接着问：“为什么啊？”

　　秋韵笑着说：“我和林元决定要去无锡工作了，我们以后可能就要定居那边了。”

　　林元也笑着说：“我们刚在无锡首付买了套房子，以后你们有时间就组团去我家玩啊。”

　　“你真的要去无锡啊？”巴婧妃很不舍地拉着秋韵的手。

　　夏兰一拍桌子，端起饮料杯对秋韵说：“也好！无锡肯定比这里强，这是好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秋韵，姐们我支持你！”

　　巴婧妃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失落，端起饮料杯和秋韵碰了一下，又朝夏兰举着，说：“你们俩啊，我算是看出来了，明天秋韵要去无锡定居，后天你夏兰估计就要去上海发展了。你们俩是彻底把我一个人给扔南通了，是不是？”

　　夏兰笑着没说话，没想到局文航接上了话茬，说：“嗯，以后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不过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你们看，你们看，我说得都没错吧？好事，这都是好事啊！你们去大城市发展，过得好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大家在欢声笑语中客气地打着招呼散了。林元和秋韵要去办点事，我和巴婧妃只好坐公交车回去。

　　巴婧妃上了公交车，脸上还是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小千一上公交车很快就在我怀里睡熟。

　　“哎，你觉得夏兰男人怎么样？”一下车，巴婧妃就异常兴奋地问我。

　　我说：“什么怎么样，不就是人长的帅一点吗？整个一小白脸，关我什么事？”

　　巴婧妃觉得我说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白了我一眼，然后又使劲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疼得我想骂人，但又不得不好好地抱住小千。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局文航也是打算入赘到夏兰家，准备做上门女婿的。”巴婧妃在我耳边不痛不痒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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