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婚

　　完事后，巴婧妃头枕着我的一只胳膊，像只温驯的小猫，蜷缩在被窝里，全然没有了一个小时前对我的那种咬牙切齿的恨。这大概就是我们常说的“床头打，床尾和”吧！我看着她面色绯红地喘着细气，刘海凌乱地盖着她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睛，再看看躺在床里边匀声地一呼一吸，嘴角挂着浅笑的小千，一种从未有过的满足感瞬间将我淹没。人活着也不过如此，幸福也不过这么简单！

　　我正畅想着这种“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刚感觉到无比的甜蜜，就被巴婧妃硬生生地搅和了。

　　她突然披头散发地坐起来，睁大眼睛狡诈地看着我，说：“王一凡，你好像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吧？”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开始七上八下地跳起来，因为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直白地想：我们睡都睡了，她还不肯原谅我？还想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别这么看我好不好？”我整个人往被窝里缩，轻声细语地说：“你这奸诈的样子看得我心里发慌。”

　　她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像拔萝卜一样把我往外拽，翻着白着眼说：“你说我奸诈？你是想故意转移话题吧？别以为你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哎哟”我感觉头皮都要被她掀掉了，痛得龇牙咧嘴，说：“我的姑奶奶，你放手吧，再揪一会我就成秃子了！”

　　她噗嗤一声笑，缓慢松开手，穿好睡衣，捋了捋凌乱的长发，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看。

　　看她这样子还真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可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呢？我把脑仁都快想碎了，始终是一头雾水。

　　“到底什么事情啊？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直说不好么？”为了能尽快睡觉，我几乎是在央求她。

　　“好，那我再给你提个醒，今天可都二十八号了！”

　　二十八号是什么日子？我把她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小千的生日，还有她爸妈的生日，挨个在脑子里过了个遍，结果都跟二十八号没有任何关系。我承认我这种不会弯弯转的脑袋只会做填空题和选择题，最怕她给我出这种煞费心机和考验心智的悬疑题，通常猜到心惊肉跳也搞不明白她的终极意思。

　　二十八号既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那就是普通的日期，再过两天就下个月了。我在心里嘀咕了一遍“月底”两个字，接着便恍然大悟。

　　二十八号，月底，发工资。

　　我的个亲娘来，她这是在提醒我上缴口粮啊！

　　我转动着脑瓜子差不多绕地球一圈才猜中她葫芦里卖的药，那兴奋简直无言于表。我穿好睡衣下了床，微笑着从公文包里摸出皮夹子，然后捧着走到床前，毕恭毕敬地送到她眼前。果不其然，她见到皮夹子两眼就直放光，也不跟我客气一下，拿过皮夹子就将里面仅剩的几张老人头全都给抽了出来。

　　看她衣衫不整坐在床头，手里翻着皮夹子的样子，我突然忍不住笑了，说：“我怎么感觉你就跟那什么似的，我们刚做完事你就赤果果地跟我要钱？”

　　她直接白我一眼，用呵斥的口吻说：“滚！一边凉快去。”

　　我拉开房门，轻手轻脚走到堂屋，打开灯，倒了杯热开水，还没回到房间就听到巴婧妃在大声叫我。

　　“王一凡，你怎么回事啊？”她的话语里掺着火药味。

　　“什么事啊？你这大吼小叫的要干嘛？”我快步走进房间，转身关上门。

　　“怎么就剩这几百块钱了？”她开始不悦。

　　我本来想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刚去了趟合肥，除去几百块的路费，除去给了老妈的二千块化疗钱，可不就剩下这么多了？除了这次，以往哪次我上交到她手中的钱少于三千？这特殊情况必须特殊对待呀！再说，这二千块钱的事她也知道啊，怎么还在这儿揣着明白跟我装糊涂呢？

　　我说：“这不刚给我老妈送过去二千块吗？再说，我这半个月也不能把嘴给缝上吧？”

　　巴婧妃不说话了，嘟着个嘴把那几张老人头又重新塞进我的皮夹子里，接着身体往被窝里一缩，拉起被子把头也给蒙上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又在我心里慢慢升腾，我穿着睡衣站在床边，面对床上用被子蒙头的巴婧妃，瞬间发现自己置身尴尬境地，进退两难。根据以往经验，出现这种情况我就得做好另外打地铺的准备了。可现在这个点，这天气，这环境，就算我打地铺也找不到合适的地儿，若这样站一宿，估计天亮的时候我也差不多要被冻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我试探着拽了拽被角，发现她抓的并不是很紧，稍微一用力就掀开了。我赶紧钻进被窝，正准备关灯睡觉，她却突然从被窝里爬了起来，用手晃了晃我的肩膀，说：“老公，我饿了，给你个表现的机会，去给我拿点吃的过来。”

　　她没对我大发雷霆，我心里一阵窃喜，随即“噢”了一声，麻溜地下了床，快步走进堂屋将桌子上的提拉米苏蛋糕拿进房间。

　　“老公你真好！”她脸上露出标准的吃货表情，接过我手里的蛋糕，自言自语地说：“看在你知道我喜欢吃提拉米苏蛋糕的份上，我就不生你的气了。”

　　我笑着帮她把蛋糕盒打开，然后一个人躺进被窝里，一边静静地看着她吃蛋糕，一边心想，就你那点嗜好我还不清楚？

　　谈恋爱那会儿，我就觉得巴婧妃真是特别的好养，因为她就两大爱好，一个是睡觉，另一个就是吃，跟宠物似的。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没事就去美容院做个头，或者一整天都逛在大商场里。她好像天生就对这些不感兴趣，觉得有时间做头还不如把头蒙在被窝里做梦。看到她整天素面朝天在我眼前晃，有次我就忍不住旁敲侧击地说巴婧妃其实你就是天生的美人坯子，只要把头发拉直了，再简单一染，随便打扮打扮那就是一明星。她听后先是得意一笑，然后又用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说王一凡什么意思啊？嫌我丑是吧？老娘我这素面朝天的还不是在给你省钱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我愿意成天都跟贞子似的披头散发，愿意穿这粗布大褂吗？我发现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你别以为我不会打扮，有种你去阿玛尼给我办张金卡，去港汇广场给我买两套Chanel的经典款粗呢大衣，去LV专柜买款Never full的包包，再去买两双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高跟鞋，你看我不天天都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出门我就去勾引其他男人给你看，你信不信？

　　巴婧妃说的没错，女人多少都是有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就算没有物质到那种程度，偶尔追求一下小资情调总还是可以的吧？

　　现实生活就像一杯凉白开，比不了白酒的浓香醇美，也不如各种饮料酸甜劲爽又口感，白开水清淡无味却是每个人都离不开的。如今，结了婚的女人若不得已，谁会心甘情愿天天泡在油盐酱醋茶的瓶瓶罐罐里？家庭之外的世界精彩纷呈，比如职场的诱惑，一群女人在一起上班，少不了八卦和勾心斗角，简直就跟清宫剧一般精彩，有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的大好青春消磨在家庭和孩子身上？所以我一直都相信巴婧妃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人，因为她一直在用和我不断争吵的方式告诫我：她是一个不满足现状生活，一个有理想和追求的女人。我也知道她其实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虚荣心，因为和我生活在一起，她知道很多东西都是触摸不到的，但她似乎又相信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不过说实话，她除了脾气有点不好之外，综合来看还算是一个好女人。比如刚才她抽出我钱包里仅剩的那几百块钱，很快又放回去，那是不忍心我回到上海后身无分文，不忍心我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她那刀子嘴豆腐心我是懂的，毕竟她在家里，有父母可以依靠，身无分文也饿不着肚子。

　　也正因为我知道她对我好，所以我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钱，也要花上两百多块给她买块她最爱吃的蛋糕。

　　“这蛋糕，得花不少钱吧？”巴婧妃一手托着那六寸的提拉米苏，一手拿着塑料刀在蛋糕上切着，然后仰起头一小块一小块往嘴里送，表情甜蜜陶醉。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说：“不贵，还不到一百块呢。”

　　“有那么便宜吗？”她兴奋地转动着眼珠子，满脸疑惑地看着我，不知道她心里又在盘算着什么。

　　“怎么了你？蛋糕不好吃吗？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要不喜欢我下次就不买了啊。”

　　既然撒了谎，就得继续把谎话给圆下去。看她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耸耸肩，平复下心情，说：“其实这款原来要两百多块，每天到下班的时候他们就会搞点促销活动，把当天剩下的以折扣价处理掉。”

　　“我没听错吧？克莉斯汀也开始搞促销活动了？” 她异常警觉地看看我，又看看手中的蛋糕。

　　“这不正常吗？你想想，这家店就在车站旁，每天的人流量有多大？周边还有那么多零食店面包店，竞争那么激烈，不搞促销活动怎么把产品卖出去？”我煞有介事地说。

　　其实我也知道我这谎撒得不专业，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克莉斯汀从来就没有这么贱卖过他们的蛋糕，即使有优惠也不过是买了他们的蛋糕再送你两张十几二十块的优惠券而已。好在巴婧妃也不是克里斯汀的老顾客，虽然买过几次，但对其了解还是少之又少的门外汉。

　　看到她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就笑着说：“想什么呢？你就放心吃吧，这蛋糕我买的时候就看过日期了，没问题的。”

　　她说：“我不是怀疑这蛋糕有问题，我是在想——”

　　我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睡意来袭，打着呵欠说：“那你还想什么呢？赶紧吃了睡觉吧！”

　　她一把拽住我，不让我往被窝里缩，说：“我在想，既然这蛋糕这么便宜，下次你回来的时候再给我买一份吧？”

　　我一想，惨了，下个月又要背一百多块钱的黑账了。然后就沉沉地睡去，潜意识里听到巴婧妃一边关灯，一边骂我睡得像头死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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