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

　　次日，约摸是早晨5点多的时候，孟梨锦被厢房外的院落里的一阵吵闹声惊醒了过来。睁眼时，她愣怔了下，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在许家，是在孟家的隔壁。
　　她刚想习惯地赖下床，却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家，便打着哈欠磨蹭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认床，昨晚折腾了好久才睡着，原是想睡到六点半的，没想到早早地便被吵醒了。
　　她所住的这间厢房，是在许家众多院子当中的一个。不算大的院子里，有三间厢房，洗浴间跟洗手间均是在厢房外面的。孟梨锦睁着还带着困意的双眼，慢吞吞地换好衣服后，便打开门走了出去，准备去洗漱下好让自己清醒。
　　“砰”的一声，院落里传来声响，她打着哈欠顺着声音望过去，穿着黑色大衣的年轻男子便落入了她的眼帘。见那人望过来，她红着脸，将捂着嘴巴的手放了下来。
　　“您好。”左手紧紧地攥紧衣角，她朝着那人道：“我是孟梨锦，昨天，昨天晚上在这儿借宿。”
　　大抵是瞧出了她的紧张，那人抿着嘴笑着回道：“小姑娘你好，我是许正卿。你是孟康叔叔的，呃，亲戚吗？”
　　孟梨锦点了点头，咬着下唇回道：“那是我舅舅。”
　　他明显地愣了下，脑海里迅速地回想了下孟家的信息，据他所知，孟画还在国外，且跟外国人结婚了，因此她的女儿必定是混血儿，而眼前这人明显不是混血儿。她姓孟，喊孟康舅舅，那必然是......
　　“你是，安姐姐的女儿？”
　　这话一说出口，便记起了他七八岁时常常跟着自家姐姐去见的那个温婉而又坚韧的女子。
　　他最初对“美好”二字的定义，便是来自于孟安。
　　孟梨锦歪着脑袋，没有第一时间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在纠结：眼前人自称是许正卿，那便是许家的幺子，按辈分应当如他喊舅舅那样称呼自己的母亲为阿姨的，可他却喊姐姐，那她应该称呼他什么呢？叔叔或者哥哥？
　　许正卿见孟梨锦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疑惑地望着自己，便大抵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按照时间来推算，安姐姐的女儿理应是二十了。
　　二十岁，刚好是那年她的年纪。
　　“按照辈分，你喊我声叔叔也不为过。你今年应该是二十岁了吧？”见她点头，便又接着道：“那我大你刚好十岁，喊叔叔也不会嫌老。你先去洗漱吧！”
　　因着从小生长在单亲家庭的缘故，孟梨锦向是比一般人要敏感些，因此，她能察觉得出，许正卿对她前后不一样的态度。似乎有哪里，很不一样。但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去了洗浴间。进去洗浴间，摊开掌心，发现都是汗，明明是2月份，却湿了内衫。
　　她很久，没有单独地面对陌生人，同陌生人交流了。
　　孟梨锦能察觉得到，许正卿的目光一路跟随着她，直到她进了洗浴间，身影被彻底地挡住了。
　　许家每个月都会在许家宅聚餐，如今是刚过年没多久，家里除了许正卿以外，基本都没怎么离开老宅，而许正卿公司的事务多，直到昨晚才忙完，然后匆匆地赶了回来。回来的时间尚早，家里的人都还没起床，自然是没有人告知他，这个他独自住了二十年的院落里在昨晚入住了其他人，这个其他人还是个胆怯的小姑娘。
　　在许正卿看来，孟梨锦同孟安是很相像，但是却也不完全一样。因为很明显，在她没有自我介绍前，他是没有猜出她的身份的。事实上他没有想到孟梨锦的身份，也有着当年的因素在，因着他二姐的关系，当年那件事他是知道些的，甚至还知道许多连孟康都不知道的事情。他记得他二姐当年抱着他痛哭时，喊着说安姐姐再也不会回来。既然她不会回来，那她的女儿，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许正卿觉得他应该猜得到原因的，却下意识地不去深想。
　　孟梨锦洗漱好出来的时候，许正卿已经不在院落里待着了，但是她住的厢房隔壁的那间，透出了微弱的亮光。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见天还是蒙蒙的，没有什么光，便又回了房间。她对这里不熟悉，也不敢乱走。
　　许觅双来喊孟梨锦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孟梨锦听到敲门声，便收起了日记本，给许觅双开了门。
　　“早上好，觅双姨。”
　　兴许是眼前这人同妈妈曾交好的缘故，也兴许是因为妈妈自小跟她念叨最多的便是许觅双的缘故，她觉得许觅双比她的舅舅还要亲切。
　　“早上好，梨锦。”许觅双再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如今这年头，同孟梨锦这般有礼仪的小姑娘已经很不常见了。这般想着，许觅双的语气又放轻了些许，道：“已经煮好早餐了，我带你过去饭厅吧！”
　　孟梨锦点了点，转身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再转过身来，刚好瞧见许正卿湿着头发从洗浴间出来。兴许是刚洗完澡，他身上仅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衫，整个人显得有活力多了。
　　许觅双有些意外，见到许正卿的时候。她昨天傍晚给过他电话，问他几时会回来。当时许正卿回答说是一周后的，不然她也不会安排孟梨锦住在这里。但是没想到，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许正卿便很突然地出现在了这里，出现在了她跟孟梨锦的面前。而且瞧孟梨锦平静的模样，明显两人已经是见过了。
　　下意识地，许觅双想起了孟安。凭心而论，许正卿是她的亲弟弟，她十岁时，父母生下了他，自许正卿三岁前，便是跟随着她一起玩耍，虽自小不爱说话，可姐弟俩的感情比起其他兄弟姐妹，确实是更要好些。可孟安是她的青梅，在还在读书的时候，她便同孟安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好姐妹了。知道孟安留下同当年的她一般年纪的孟梨锦离开人世后，她不知道，要偏向哪一方。
　　许正卿见自家姐姐时不时地望望自己，又时不时地看看她身侧的姑娘，便笑了笑，主动开口：“二姐，您这是要带小锦去吃早餐吗？”
　　许觅双敛了敛心神，笑着回应：“对。小锦昨儿个刚过来，怕她不熟悉，我便来带她去饭厅。你简单地收拾下，也来吃早餐吧！”
　　这一问一答，相处了三十年的姐弟，便很有默契地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孟梨锦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她虽没去望身边的许觅双，却大概猜得到她的想法。她忍不住望向对面的许正卿，正巧他目光柔和地望了过来，冲她笑了笑。孟梨锦想，这可能就是妈妈在她耳边说了好几年的温润如玉吧！
　　许觅双带着孟梨锦走到饭厅时，家里的大大小小基本都来齐了，孟康坐在许建在的下首，旁边还空了个位置，见孟梨锦跟着许觅双进来，便朝她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
　　孟梨锦走过去，先是跟许建在道了声“早上好”后，又向着众人道了声。
　　许觅双望着这般有礼仪的孟梨锦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待会儿你同我去孟家的祖坟吧！”孟康低声对着孟梨锦道。
　　孟梨锦犹豫了下，点了点头。随即秉着“食不言”的原则，一言不发地喝着面前的白粥。
　　早膳过后，孟梨锦跟着孟康同许家人道了声别，便去处理孟安的后事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孟安在这个自她出生后，待了二十年的小村落里停留了三天三夜。而孟梨锦按照孟安之前的遗嘱，留下了一半的骨灰，其余的骨灰则是随着山间的风飘向了未知的远方。
　　期间，孟梨锦仍是住在许家宅，但是甚少出来。自那天与许家人一同共进早膳后，她便再没见过许正卿了。直到她收拾好东西，准备跟着孟康一同离开这里时，她在院落里遇见了刚回来的许正卿。
　　许正卿穿着黑色的毛衣，脖颈处露出黑色衬衫的衣领，双颊微微有些红晕，带着些许的酒气，半眯着眼睛望着背着装了衣服的背包的孟梨锦。
　　“嗯？”他轻恍了下脑袋，对着孟梨锦道：“要回去了吗？”
　　孟梨锦揪紧书包两侧的带子，朝许正卿点了点，回道：“是的。这几天打扰您了，不好意思。”
　　许正卿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他这几日均是应酬为多，常常孟梨锦睡着了他才回来，天还未亮又离开了。说到打扰，其实该是作息不规律的他打扰了才对。
　　孟梨锦对着许正卿弯了弯有些僵硬的嘴角，道：“舅舅还在等我。有机会再见了。再见。”
　　“再见。”
　　孟梨锦保持着微笑，从许正卿身边走过，打开院落的木门，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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