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口味冰淇淋

　　老秦和老谢想走，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分毫动弹不得，只得死死盯着那两个罩了罩子的餐盘。第一个罩子揭开，露出一颗紧闭双眼的人头。

　　那是个年轻女人的头，白皙嫩滑的肌肤欺霜赛雪，卷翘的睫毛丝丝分明，乌黑的秀发如水般流泻而下，甚至连她的樱桃小口都红润如活人。

　　徐笑忍不住惊呼出声，恐惧地将座椅推离桌子，要不是李清怡手快拉住她，她只怕会夺路而逃。

　　常老板看着呆若木鸡的老秦和老谢开心地笑出了声：“别怕，仔细看看。”

　　李清怡紧盯着那人头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豆腐做的，常老板的大厨真是好手艺。”

　　她这么一说，徐笑总算是不再惊恐万分，将信将疑地审视起桌上的人头。但老秦和老谢还是面色如土，老秦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忽然抖如筛糠：“这这这，这不是那，那个……”

　　“闭嘴！”老谢先是恶狠狠地瞪了老秦一眼，然后转过脸对常老板说，“你是谁派来的，怎么会知道我们这么多事？”

　　李清怡和徐笑此时也看出不对劲，她们看了看面露凶相的老谢，又看看淡定自若的常老板，再互相对视时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后悔和退意。早知道就不凑热闹了，她们好像卷进了了不得的麻烦里。

　　除了老马停不下的哭声和刀刀吃东西时碗筷碰撞的动静，一时间竟没有人再出声，场面极度诡异。就在此时，众人头顶的吊灯又一次突然熄灭。

　　在黑暗降临的一瞬，苏茶的脑中再次出现江鸿的声音：“快跑！”

　　苏茶被常老板一句话蛊惑的神智也在同时回笼，她一个激灵，站起来就往外跑。坐在她旁边的徐笑察觉到她的动作，一时慌乱之下居然也选择跟着苏茶起身逃跑。

　　这次熄灯的时间比上次久，也比上次更黑，苏茶凭着记忆中出口的方位一口气冲了过去，竟然没有受到阻拦，但在即将推开门之际，她猛然醒悟过来一件事。她刚才太害怕又太着急，忘了拿她的帆布包，而小花还躲在里面。苏茶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咬牙回头。

　　在她身后的徐笑奇怪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苏茶，同时推开了通往走廊的木门，也是在这一刻，宴客厅的灯又亮了起来。背对着门的苏茶没有看到，门外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男女老少都有，离得近的穿着民国时期的服装，越往外穿着打扮越复古，但同样面无表情，一张张惨白的脸麻木而僵硬。徐笑甚至来不及尖叫，就被几双枯瘦的手臂拖了过去，她的身影被人群淹没的同时木门砰地一声关上。

　　苏茶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但不明白为什么李清怡要那么惊恐地看着她，难道是被徐笑抛下她跑路的行为震惊到了？不过更让她窘迫的是常老板促狭的眼神，她尴尬地挤出一个笑容，自欺欺人地说：“我，突然想上厕所，不是想逃跑，哈哈哈。”她顶着众人复杂的目光走回自己的座位，将帆布包抓在手里，时刻为下一次逃跑做好准备。

　　李清怡无法再冷静，她根本无法完整说出一句话，只能指着门外，惊惧地看着常老板，抖着嗓子说：“徐……我……能？”

　　常老板扭过头看她，还是和先前一样英俊的面容和浅浅的笑意，但此时在李清怡眼中却比魔鬼更恐怖：“没有人阻止你，想走请便。”

　　李清怡想到刚才徐笑被抓走的可怕情景，整个人抖个不停，哪还敢走，只愣愣地望着前方放空。

　　“老谢，这地方不对劲啊。”老秦也看到刚才那一幕，他又看了看还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马，神经质地偷偷瞥着常老板，压低声音说。

　　“废话，还用你说！”老谢的目光始终放在常老板身上，他咬牙切齿地放出狠话，“说吧，你装神弄鬼的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王总让你来的？你让他做梦去吧！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那个项目的！”

　　“哈哈哈哈。”常老板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人类真是有趣的生物，我永远也搞不懂你们的……这话现在怎么说来着？想起来了，搞不懂你们的脑回路。”

　　吊灯的光忽闪了一下，似乎又要熄灭，等待着机会的苏茶紧张得出了一身冷汗，捏着帆布包的手变得汗津津的，然而常老板阴沉地抬了一下眼，光线便稳住了。她心中暗骂一声，但未及松懈，整栋楼忽然剧烈地震动起来，这回不光是常老板，连一直置身事外的阿黎也皱起了眉头，将视线集中到门外。

　　震动持续了几秒，木门吱呀一声自动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老头衫、沙滩裤和人字拖，还有半长不短的乱发和满脸胡茬，来人正是江鸿。苏茶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高兴看见他，差点喜极而泣，一下便从惶惶不安的状态找到了主心骨。

　　江鸿没有看她，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咧嘴一笑，没皮没脸地对常老板说：“不介意加双筷子吧？”

　　“不知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常老板的脸色在江鸿出现后由阴转晴，大方地起身邀请江鸿落座，并吩咐人再添一套餐具。

　　江鸿坐到了苏茶旁边，也就是方才徐笑的位子。苏茶僵硬地目视前方，不太敢和江鸿对视。她的心情十分难以言明，她既为江鸿来搭救她而高兴，又为她没能抓住机会逃走而自责，还担心江鸿对付不了常老板，两人会折在这儿。

　　江鸿状似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抬手拍了她的背一下，沉着嗓子轻声道：“不用怕。”

　　简单的三个字，甚至都听不太出来他的语气中有没有安慰之意，但苏茶的心却神奇地定了下来。或许是因为从他们认识开始，就没有江大师搞不定的情况？苏茶忍不住想为对他们能脱险的迷之自信找理由。

　　走了一个人，又新加入一个，但不变的是诡异的气氛。老谢的脸色忽青忽白，江鸿的出现让他认识到一个问题，常老板口中的贵客可能并不是他们三人。如果他们不是常老板特殊对待的客人，那他原本的猜测很有可能就不对，常老板并不是谁派来针对他们的。他既为受到轻视而愤怒，又为他们所面对的情况而惶恐。

　　如果不是掌握了他们三人把柄的对手要敲诈，那莫非这世上真有科学解释不了的报应？常老板是在为冤死之人讨公道，在替天行道？

　　老秦也想到了这一层，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摆在他面前的豆腐人头突然睁开了眼，吓得他立即起身跪倒在地，向常老板不住叩头道：“这位大仙，您要明察啊，这女人是谢立的情妇，她的死和我没有关系，我只是帮忙处理了尸体，您要讨公道找谢立讨，千万放我一马啊！”

　　“你这蠢货！”谢立一脚将他踹翻，忌惮地瞄了一下那睁开眼的人头，然后小心地观察常老板的脸色，心虚地狡辩着，“是那女人自己不知足，她要断我前途，我难道要坐以待毙吗？”

　　他不是不念着她的好，曾经她是那么单纯美丽，谁知道出了大学之后也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贪得无厌，居然还威胁要将他们的事告诉他家那个母老虎。他能有今天离不开岳家的帮衬，他要是敢离婚，立刻就会变回什么都没有的穷光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满大街都是，他怎么能允许区区一个女人毁了他的人生？所以是她不识趣，怪不得他翻脸不认人。

　　“你只要肯放我走，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这世上比我心肠坏的人多了去了，你何必非找我麻烦？”

　　常老板闻言哈哈大笑，笑完之后古怪地看着还在哭的老马、不停叩头的老秦和满额冷汗的谢立，忍俊不禁地说：“你们不会是以为我在替天行道吧？”

　　原准备像生意场上一样讨价还价的谢立没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一时瞠目结舌，眼睁睁地看着常老板抬手揭开了最后一道菜的罩子。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趴在盘子上，隐约能看出个人形。

　　那是个还连着脐带、不足月的胎儿。

　　谢立瞪着那团血肉，似乎猜到了什么，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常老板：“这是我的孩子？她来逼我离婚是因为她怀孕了？”

　　常老板未置可否，但谢立的注意力已经被其他东西吸引了。那胎儿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动了起来，软而小的手脚并用，竭力向谢立的方向爬去。

　　“啊——！不要过来！”谢立疯狂大叫起来，手脚却如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只能任由那形状可怖的胎儿爬到他身上，将脐带缠到他脖子上。

　　“嗝……”在这炼狱一般的场景中，这突如其来的打嗝声实在是突兀而引人注目。

　　苏茶这时才注意到，桌上正常的菜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被刀刀吃完了，怪不得她会打嗝。

　　一不小心打了嗝的刀刀正不太好意思地捂着嘴，旁边的阿黎体贴地递了一杯水给她，问道：“吃饱了吗？”

　　刀刀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人，将目光落到谢立身上的鬼胎上，摇了摇头说：“还没饱，就是有点恶心。”

　　“那我们换一家店继续吃吧。”

　　两人的对话再正常不过，但放到当前的情景中实在太诡异了，苏茶不禁对到底是谁神志不清产生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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