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

　　那日的晚上，秦原仍旧清晰记得，有点秋寒的黑带着昏晕的黄，两人走得生了些火红的暖意。快到家门口时，秦原小声嘀咕着“下午，你说谁是你的女朋友啊？”说完，心中便生了几分退却，本不该问的。听见声儿的楚云，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她，利落地吐出一字：“你”。路灯下模糊而又清晰的眼神配着那齐整的军装，她竟不知，一句戏谑的玩笑能得如此的倾心相对。
　　夜往屋里透着风，扑哧扑哧地响着，这冬天的晚上也真是恼人的很。美的物总令人沉迷，醉生梦死后，方觉是幻梦一场。秦原想着前几日见到楚云的情景，默默忖度，或许这本就是个玩笑。也罢，倒是该谢了这冬夜的寒觉醒了沉睡的理智。接着便起了身，关了窗，关了灯，睡下，一夜无梦，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
　　周末在恍惚中过去，新一周又来临了。每天都只道是寻常，早上挣扎地爬起，睡眼惺忪地听课，听见点到声比闹钟还有觉悟，生怕将这一个大早起来的奉献都付之东流。脑子还迷登，脸还没洗干净，甚至衣服里面还穿着睡衣，准备下课后继续与周公拼棋艺。
　　秦原与李丽子便是这样的生活。陈沃？这个寝室里每天最早起床，最早买早点，最早进课堂，最晚睡觉的人，被秦原誉为“具有钢铁般意志”的“六十年代的革命女性”。任劳任怨，无坚不摧。这样的揶揄总在随时随地出现，陈沃早就见多不怪了。
　　周五晚上，秦原、李丽子拉着陈沃去唱歌。再三推脱下还是受不住磨人的左右夹击。有时总会想，也算是幸运，让她们三人走到一起。刚来时，因为寝室里另外一人有男友，长时间地住在外边，就以为三个人的生活会略显空荡。殊不知，也过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该放肆的时候放肆，该温顺的时候温顺。
　　秦原开着她的小mini，载着陈沃和李丽子到了一个很远的ktv。是的，在陈沃的认知里，应该是ktv，门面很大，金碧辉煌的样子。
　　秦原收敛起自己那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在比操场还大的厅子里，向一旁的侍应掷上一张卡，镶金的。手续完毕，侍应礼貌性地带路，陈沃则小心翼翼地跟着，生怕一不留神，冲撞了什么。
　　包厢里所有的东西仿佛都是有声音的，大喊着我是一个有质感的贵族。相比陈沃的局促不安，李丽子倒是显得闹哄了不少，一进包厢就忙着鼓捣所有的玩意儿，仿佛要迫切地融入这样的奢华中。
　　包厢的门又一次打开了，来了一个男人，室内的光线不是很亮，看不清来人的样子。大概是跟她们的年龄一般大小，那人发型烫得很高，发丝像是荆棘，根根冲着天。男人的视线从她和李丽子之间徘徊之后，便将双手在发的两边干脆地捋了一下。活脱脱的一个妖孽。 “呦，稀客啊，怎么今儿个您得空过来了呢？”
　　“少说话阴阳怪气的，闲的，所以想着来玩玩”秦原语气上并不重视，看来是交情不浅。
　　“来就来嘛，干嘛还带俩妹子啊”那男的眼神又在陈沃和李丽子身边游移，像是盯着一盘可口的饭菜。陈沃身上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刚生出的艳羡的心情也顿时烟消云散。
　　“想什么呢！介绍一下，这是我姐们儿，沃沃、李丽子；这，算是发小吧，小七”。
　　“什么小七啊，他们都叫我七爷，你们叫我林皓就行”林皓的语气温柔了些许。陈沃听了，心里直乐，这么个年纪就让自己当了个“爷”，真跟偷穿妈妈高跟鞋一样的尴尬。
　　李丽子随即就出了声“你好，七爷，我叫李丽子，我平时跟秦原关系很好的”。
　　陈沃也接了一句：“你好”
　　林皓笑了笑，“还是这两个妹妹贴心”。但看着秦原一副“快点滚出去”的表情，也就识趣地带上了门。
　　李丽子却貌似很上心，粘着秦原，“你这发小做什么的？”，“有没有女朋友？”
　　秦原笑着，心里却起了几分厌恶：“能做什么的，吃家里的，花家里的呗！”
　　不过，有歌有美酒的时光可不会被这些所打扰。
　　中途上厕所的空当，陈沃问李丽子，这次的消费是不是要AA？
　　“A什么？你没看见连这里的老板都是她朋友，还在乎我们这几个钱？”说完，丽子不屑地走了。陈沃摇了摇头，心生悔意：真是一场乐又不乐的盛宴。
　　结束时，林皓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美其名曰：小姑娘大晚上回去不安全。秦原开了车窗，倚着窗边似是睡着了。陈沃则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风景。车里一直响着李丽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笑声和林皓的打趣声。路上的时间很快，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里，丽子大有斩获，成功地拿到了林皓的联系方式。
　　回到寝室，已是将近十一点，大家洗漱完便躺下了。陈沃翻看手机,发现了一条未读短信，是铭铭发来的，“沃沃，我明天等着你！”陈沃想用手机回复一句，却发现时间已晚。放任不管，却又担心这小家伙望眼欲穿地等着。
　　“铭铭早点休息，明天沃沃会准时出现在你的面前的！”短信发送。
　　书房中，帘子随风扇动，男子在灯下看着文件，大约三十多的年纪，白衬衫的领子微微开着，衬衣的袖口稍稍蜷曲，露出麦色微白的肌肤，眼深邃而专注，唇厚薄适宜下带着点孤清的气质。短信提示音响起，男子的嘴角稍动，却仍是那副盛气逼人的模样，是铭铭的老师。听说是原丫头介绍的。他看着铭铭发的短信，应该是挺讨人喜欢的。收了手机，风继续从窗外透进来，把暖气的闷热消得生了些寒意，起了意，明天得见见那个老师了。
　　由于昨晚的消遣，沃沃成功地起晚了。周六的地铁站仍旧是一箱箱运输着的沙丁鱼罐头，运输到热闹繁华的城市各处。
　　来到铭铭家门口时，已是迟了半个小时。开门的是吴妈，一进门，沃沃便心生愧意，毕竟是失礼了。吴妈倒也没有说什么，但神情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神也多了些迟疑，不似上次的坦然。陈沃并没有上心，脱了鞋，径直走了进去。
　　路过摆设着艺术画作的玄关后，是灰黑色的大厅。由于开着窗，白色帘子飘扬着，舞动着，似是游乐，似是跳舞。沃沃看着帘子，心神游荡，生出了些红绿黄似的彩虹般的幻梦。移开视线，突然发现边上站着一人，站在落地窗前，一恍神，又回到了现实，冷色调的现实，是铭铭的爸爸。他的手上，端着乳白色的陶瓷杯，似在享受这惬意的时光。是杯醇正浓郁的美式咖啡，因为那香味悠悠地随着风融进了沃沃的鼻息里，让还未苏醒的脑神经突然清醒了过来。男子听到脚步声，转过身，带着一身的清冷。
　　“您，您好，我叫陈沃，是铭铭的辅导老师”表情上十足的拘谨，甚至有些胆怯。沃沃心想，糟了，碰到了大boss，怎么办，血库还没充满。
　　“我是秦原的同学，是她介绍我来的。”陈沃觉得现在的脑子已经与嘴巴完全分离开了，头也越讲越低。那男子并不言语，也不动作，似是专心听着。
　　“那个，不好意思，我早上睡迟了，所以迟到了，下次保证，保证不会了”说着，陈沃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愧疚的眼神正好撞上了那清一色的目光，那人眼角一挑，嘴角也跟着微微浮动。
　　“没事，你好，秦叔远”
　　陈沃似痴傻了一般，没头没脑地嘀咕着，秦叔远。忽的一个激灵，咧开嘴，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脸上的温度渐渐暖出了生命。沃沃有些难为情，刻意地转换姿态，装出一副矜持的样子，浅浅露笑，微微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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