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中仙

　　手掌心是人身上最敏感的部位，曹杰痛得哭了出来，可彦根本不为所动，一刀一刀象是在做雕花萝卜。
　　哀求不管用，曹杰便踢他咬他，到最后把长久以来的压抑全都发泄出来：“你这个坏人，你这个魔鬼！我从来都没有求你救，你为什么要救了我？我只是个凡人，帮不上你的，你能放了宝琴，为什么不肯放过我？你这个害人精，我不要和你一起去害人！我情愿被刘致中杀了，我也不想跟着你！你ＴＭＤ就是个魂淡，王＊八蛋，生儿子没……”
　　彦紧抿着双唇，象铁钳一样让他反抗不得，直到刻下最后一刀，再把圆月弯刀放在他的掌心。
　　彦又念了个诀，圆月弯刀变成长长的指甲，再慢慢缩小，在血水里消失不见。
　　“啊！”曹杰还没骂完就痛呼一声，只觉得从右手手心到肩膀被劈开了一般。
　　彦轻轻一拂，马上就止了血，这才松开了他。
　　曹杰感觉一点儿也不痛了，冲到脸盆边把手洗干净，竟然没留下一点伤口。
　　“我改了你的手相，这样就能蒙混进去了。”彦不屑地说，“哼，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小孩大有人在，他们的命每个人都不同，生辰八字根本就做不得准！手相面相就不能改吗？我倒要看看了不起的程立雪能不能看得出来！魔界都只看有没有魔性，仙界却不看人心，只关注些玄之又玄的东西，程立雪真是令人失望！”
　　程立雪是所有凡人心中的偶像，曹杰很想反驳，却又找不出词来，最后问道：“我呢？你选上我是因为我有魔性，我是坏人吗？”
　　彦避而不答说：“我把圆月弯刀放入你的身体里面了，需要时可以拿出来。它的威力更大了，我以后会教你更多的使用方法。进了缥缈山后圆月弯刀上的魔性就藏不住了，除非是万不得已，不能拔出来，如果用了得要马上来告诉我。我不能帮你过关，但你一定要通过选拔！别想要消极怠工，也别指望给程立雪通风报信，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刚才只不过是小惩大戒，若是被我发现你敢背叛，会叫你生不如死的！”
　　曹杰丝毫不怀疑如果坏了彦的事，他会说到做到，可圆月弯刀呢？爪牙是野兽防身和攻击的倚仗，彦拼死不肯给玄，却对自己那么大方，与那恶狠狠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搭，这是什么道理？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替他卖命吗？可明明在水月仙境里不能使用呀！既然不能用，又为什么要说出使用方法？他……是在担心他吗？曹杰低头不语，才笃定彦是坏蛋，却又混乱了。
　　十二岁的少年心里非黑即白，不是好人，就是坏人，这么反反复复，时好时坏，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刚到午时金兰就来了，说可以让彦和曹杰去试一试，却又再三强调不一定能成，要他们平常心。
　　彦笑容可掬，连声道谢，想要打探考试的内容，她的口风却很紧。
　　他们二人聊得欢，曹杰却在一旁惴惴不安，他想要把彦的计划告诉金兰，但实在是没有这个胆量，他的良心在受着煎熬。
　　金兰用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圏，要彦和曹杰站在里闭上眼，等她说可以时再睁开。

　　“啊，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们已经从客栈到了野外，四周是遮天避日的参天大树，一片阴凉，有些光斑从树冠缝隙间透出来。
　　彦好奇地东摸摸西看看，象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他自己就有这本事还在装，这回曹杰能断定他是在演戏。
　　金兰挺了挺胸，颇有几分得意地说：“这是奇门遁甲中的缩地术，我只能缩二十里地，安长老能从这里一直到京城呢！”
　　“哇，真厉害！连骑马都可以省了，好方便呀！”彦大惊小怪地说。
　　“没什么，等你们进了水月仙境就会知道这只是很简单的法术。”金兰又摸了摸曹杰的头，“小弟弟很淡定呀，这样很好，能够很快适应。”
　　曹杰很不喜欢把他当孩子的亲昵方式，不满地把头偏过去。
　　彦干笑两声，把曹杰拉过去，揽住他的肩，警告地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心情不太好，想爹和娘亲了。”
　　金兰往旁边的那株得四五个人才能合抱的槐树上摸了摸：“要不要我们帮你超度一下，安心了就再也不会多想了。”
　　这正好如了彦的意，曹杰不由得为好人捉急，担心他们迟早被算计了去。
　　整株槐树发着七彩的光，整个林子里如兰如麝的暗香浮动，金兰把两只手都按在树干上：“别怕，这是结界。”
　　金兰的手象是伸进了水中，荡开一圈圈波纹，几息后树干发出耀眼的白光。
　　“好了，可以进去了。”金兰走进白光中看不见了，“还等什么？来呀！”
　　彦眯起狐狸眼，拉着曹杰走了进去。

　　里面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世界，烟霞散彩仿佛是阳春三月，没有一点暑热。繁花似锦，草木葱郁，有仙鹤在空中飞翔，有异兽在涧边汲水。
　　这就是水月仙境啊！如果能永远生活在这里该有多好！曹杰贪婪地欣赏着，想要把这美好的一切都烙印在脑海里。
　　突然一阵腥风袭来，曹杰被扑到地上。
　　“不许这样！”金兰一声娇喝。
　　曹杰这才发现自己被彦护在身下，金兰正在训斥一只金毛，碧眼，阔嘴，虎尾，头上长双角的庞然巨兽。
　　彦爬起来瑟瑟发抖着问：“这是何物？”
　　“这是金毛猊，用来看守结界的。”金兰介绍道。
　　金毛猊趁着金兰的抓住它的鬃毛的手松了一点，挣得上前一步，把彦从头到脚闻了一遍，疑惑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又向曹杰走去，吓得他心虚地坐在了地上。
　　金兰哈哈大笑道：“你弟弟真可爱！金毛猊是不会伤人的，它遇上魔时变身才可怕，我们小猊是想要亲近你们呢！”
　　曹杰勉强笑了笑，心道才怪！
　　“你们怎么拖拖拉拉的！”一名年轻的青衣男子从空中御剑而来。
　　“知道了，穆超！”金兰吐了吐舌头，翻身坐到金毛猊背上，“来，上来吧！”
　　彦迟疑了一下，又腼腆地说：“那个……客栈的钱还没付……”
　　穆超大笑起来：“你呀，还是那样毛毛躁躁！”
　　曹杰却猜彦也害怕了，心里不由得暗爽，巴不得有人能把他斫成八块十块。
　　金兰脸一红，把金剑挥舞了一下，娇嗔道：“你还敢笑话我！金克木，你不是我的对手，信不信我把你摁在地上打？”

　　坐在金毛猊上，金兰又向他们介绍了缥缈山上的情况。
　　虽然大家都对程立雪口称师尊，但其实传道授业的却是安、崔、赵、文、翟五大长老。这五大长老分别教授金、木、水、火、土五系仙法，此次收徒由他们亲自主考。程立雪平日里在七星精舍里修行，足不出户，但五年一度的招徒大会会现身。
　　金兰直说彦赶着了好时机，可以一睹程立雪的风采，又说程立雪也好琴音，彦可以当面向他展示，这是几辈子修来的。

　　金兰一路上叽叽喳喳就没有停嘴，但金毛猊飞得实在太快，她还有太多的话没说完就到了大殿前。
　　那是一座雄伟的建筑，飞檐斗拱直入云霄，瑞霭纷纭，祥光缭绕，门前有金童执幢，玉女捧如意，从门内有仙乐传出。
　　彦给曹杰整了整衣冠，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在金兰和穆超没有留意到的瞬间却勒得他透不过气来。

　　大殿内聚集了上千人，穿得五彩缤纷，乍一看去眼花缭乱，细看却能分辨出他们分成五个方位，分别是深浅浓淡不一的红、白、青、蓝、黄。每个方位的当中坐着五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其中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媪身后就站着水芙蓉，她正在对他们掩嘴偷笑。
　　大殿中央有一百多少年，曹杰马上从中间发现了新交的好朋友李珏、龚星辉、贺刚和江波，心中一喜凑了过去。彦对金兰拱了拱手，也和他们站到了一起。
　　不过比他们早到一个时辰，他们四个就了解了许多情况。
　　“金兰和水芙蓉分别是赵长老和安长老的首席弟子，你们和她们两个攀上交情可算是赚着了！”
　　“看见了没？弟子们的服装颜色越纯级别越高，法力越强，所以水师姐穿的是纯白色，金师姐是火红。”
　　“说了午时三刻开始，可程掌门最少也得到未时才会来。”
　　“为什么？哪里有为什么，大人物出场都这样！”
　　“别胡说，程掌门在布阵，为的是等会儿的考试！考试内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要绝对保密的！”

　　果然，未时才到仙乐就换了首隆重庄严的曲子，大殿正门缓缓打开，金童玉女一路洒着花瓣轻盈地走了进来。
　　五位长老忙起身相迎，所有弟子跪拜下去。
　　曹杰偷眼瞄见彦居然毫不犹豫地跪了，只觉得这魔界三十八王子把魔族的脸面全都丢尽了，心里暗爽了好一阵子。
　　等程立雪在最上位落座，弟子们才能站起来。
　　程立雪身穿红底白色祥云纹锦服，头戴金冠，腰悬饰有蓝宝石的玉带，脚蹬墨绿色十方鞋。五色都穿在了他的身上，明显是不偏颇之意，如此之多的色彩集于他的一身却搭配得很巧妙，一点儿也不显得繁复混乱。他三十岁上下年纪，面白如玉，颔下三缕长髯，身姿挺拔，气宇不凡。
　　这就是天下闻名的第一美男子，可惜以曹杰的年龄不会欣赏那集隐士、文人、公子、剑侠、王者……的美，只是很羡慕他的美髯，盼望自己也能早点长出胡子，好不再被大人说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五位长老分别说话，不外乎是欢迎各位新人，接下来的比试要认真对待，人人机会均等云云。程立雪则高高在上，如木雕泥塑般不发一言。
　　司仪宣布正式开始，少年们排成长队从长老面前走过，每一个都要由五位长老相面，看手相，这一关过后才是真正的比试。
　　冗长的等待中程立雪对身边的童女说了句什么。仙乐暂停，这童女跑了下来找到彦，要他表演一下。

　　彦早有准备，把琴从背下取下，抱在怀里唱了起来：“有谁能与我们的师尊相比？师尊啊，你最美！虽无佳形和美容，却有荣耀永放光辉。你是谷中的百合，你是沙洲的玫瑰。你的美名可敬可畏，仰望你的人永不羞愧，你的慈颜令人泪坠，你的双目令人忏悔，你对罪人总是笑微微，万膝都来向你下跪。有谁能与我们的师尊相比？师尊啊，你最美，虽无佳形和美容，却有荣耀永放光辉……”
　　曹杰愣了一下，这歌唱得也太太太太那个了，亏他唱得出来，他就是一个马屁精啊！再一看彦唱得一本正经，没有半点羞愧，一双眼毫不避讳热烈又虔诚地仰望着程立雪。
　　有人从背后推了一下，曹杰这才发现自己和前面的人落后了一大截，忙跟了上去。
　　“这是你写的歌吗？”程立雪问，声音如钟如磬。
　　彦道：“回师尊，正是不才所做。”
　　“哦？”程立雪的兴趣大增，“什么时候写的？”
　　“看到师尊绝世容颜即兴而做。”
　　程立雪击掌说：“不错，很有才，你就到七星精舍服侍吧！”
　　多少双羡慕妒嫉的眼神投到了彦的身上。
　　接近程立雪并非此行的目的，如果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难得寻机盗出龙玦了，曹杰袖手旁观，倒要看彦如何脱身。
　　彦失了神，手指从琴弦上划过，发出“铮”的一声，好半晌才说：“这个……那个……谢过师尊……小人才疏学浅，恐污了……”
　　除了那些走得远的才招来的少年，每个人都听到“扑”的一声怪响，向彦投去的目光变成了或鄙夷，或惋惜，或好笑，因为刚刚他分明是——紧张得放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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