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中仙

　　如果是习武之人就能感觉到牢房里弥满着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杀气，可是在漩涡的中心却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过了好一阵子，杀气突然消弥于无形，一声轻叹，那盏长明灯重新燃起。
　　一个脸上戴着街市上随处可见胖头娃娃面具的黑衣人站在牢门前，正对着彦，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很有耐心，也不唤醒彦，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象是两人在比试谁更有耐心。

　　半个多时辰后，彦晃了晃脑袋，嘴角流出口水来，一直流到衣领上却浑然不觉。

　　又过了半个时辰，彦觉得睡得不太舒服，干脆滑了下来，从靠墙的姿式改为了趴着睡。

　　一刻钟后，彦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神奇的仍是没有醒。

　　面具人终于沉不住气了，重重地咳了一声。
　　彦睡得很安稳，一动也不动。
　　面具人两指一弹，弹出一道指风，击中了彦的大腿上。
　　这下子彦倒是醒了，反手一掌也打在自己身上的同一个位置，打完后摊开手掌看了看，骂道：“敢咬你爷爷，奶奶的又逃了！”
　　敢情他当是被蚊子咬了一口，面具人身子晃了晃，书呆子也会开骂，再加上混乱的逻辑着实让人吃不消。
　　彦拍了拍手，又要躺下，面具人沉闷的声音说：“别装了，你早就醒了！”
　　“你是谁？”彦象是才发现了他一般。“你怎么在那里？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睡得流口水的时候。”
　　彦窘了一下，摸了摸嘴角，又理直气壮地说：“我身子弱，喜欢睡回笼觉，怎么了？我又没睁眼，谁知道你来了？没事喜欢跑来偷看男人睡觉，你是不是有病？”
　　面具人不答，杀气又悄悄漫延开来。
　　彦犹不自觉地说：“你是不是龙虎山的长老？要审我就快一点，审完了我还有事要去海边呢！”
　　“你去海边做什么？”
　　彦答道：“你没看我病着吗？不怕说给你知道，海里有种菱角蚌，长得很象是菱角，它的肚子里产血红色的珍珠，能治我的病。唯一的缺点是离开海水就要马上服用，不得超过五天，所以我非得亲自跑一趟。每年七八月间采珍珠是最佳时机，我得赶快走，快放了我！”
　　面具人冷笑一声：“血珍珠？它可不止能治病，还能提升十年功力呢！那菱角蚌又岂是轻易能得的？它在大海深处，又极为稀有，你想要谁帮你采来？就凭你那孔武有力的佣人吗？”
　　彦摇头晃脑地说：“非也非也！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对海边的渔民们许诺足够的金钱，总会有人帮我的！”
　　“呵，看来你家里很有钱呀！”
　　“那是！”彦也不用人家问，一五一十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我们会去调查，如果有半句虚言，你和你那两个仆人就别想走了，留下来当龙虎山上的肥料吧！”面具人又没头没脑地命令道，“过来！”
　　彦反而缩回去了，警惕地问：“干什么？”
　　面具人怒道：“过来，不会吃了你的！”
　　彦用力摇晃着头说：“你这么凶干嘛？我又没犯王法，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你跟山贼说王法？”面具人大笑起来，又恶狠狠地说，“叫你过来就过来，不要等我打开牢门把你抓过来，那时就是你自己讨打了！”
　　彦畏畏缩缩地一点点挪过去，面具人一把就把他给抓了过来，却没有动手打人，而是搭在了彦的脉上。
　　过了片刻，面具人松开手：“说的倒是实话！”
　　彦撅着嘴说：“那是当然，我骗你干什么？能不能放我走了？”
　　面具人不答，拂袖便走。
　　彦急了，大叫：“喂，你说话不算话吗？你把我留在这里干什么？莫非是你贪图我家的钱财，想要掳人勒索？啊，不是这样，那就是看上了我的美色……”
　　实在是太聒躁，面具人本来不想再理睬，却忍不住抛下一句：“老实等着，自然有你的好处！”
　　牢门又轰然关上，彦脸上的急切痴愚全都消失不见，剑眉微微皱起。

　　五天后，牢门打开，面具人再次出现在彦的面前。
　　彦正蹲在地上画圈圈，明知他来了，却眼皮也不抬一下。
　　“肖彦，你看这是什么？”面具人说。
　　彦画了一个大圈圈套小圈圈：“我不喜欢你，你又来骗我了，我要画个圈圈诅咒你！”
　　一件物什滴溜溜从门外滚了进来，正滚到了彦的脚边。
　　彦这才看到那是一颗滚圆的，发着象血一样红光的珍珠，忙捡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说：“哇，是血珍珠！你找来的吗？是……是给我的？”
　　“书呆子，当然是给你的，不给你，我拿来干什么？”
　　彦象是生怕人家反悔一样，连忙把血珠藏时了怀里：“你下海找到了菱角蚌？哇，你可真厉害！是你自己说的哟，这珠子归我了！”
　　“不对！”彦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又疑神疑鬼地说，“你这藏头露尾的家伙，连脸都不敢亮出来，说的话也都是骗人的吧？说，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那人毫不犹豫地把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一张年轻，英俊到让人惊艳的脸。他的皮肤光洁细腻，只有左眼睑下一颗芝麻粒大的泪痣是唯一的瑕疵，让他的英武之余多了几分柔美，让人心生怜惜。
　　彦看呆了——他确确实实是宝琴的转世没错，可为什么才二十二岁？不是应该三十二吗？十年的空白到哪里去了？水芙蓉搞的什么名堂？
　　“我正是赵佥，龙虎山的山大王！怎么，你看出什么来了，大相师？”他揶揄地说。
　　彦回过神来，受到惊吓般说：“你是遗腹子，五岁丧母，无亲无故，四处行乞长大，目前尚未娶亲，十二岁上遇到贵人相助，你……你不是程立雪！”
　　张佥挑了挑眉，充满自信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怕你说出去，所以才把你关在这里？呵呵，如果你真这么想可就错了！你不妨到外面去说说看，看有谁会相信你？别忘记了，还有你的管家和佣人在我的手里，如果你还顾及他们的生死，也最好是老实一点！”
　　彦吞了吞口水：“既然如此，你何不放了我？在龙虎山上……嗯，那个毕竟浪费粮食不是吗？”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张佥的神情变得凝重。
　　彦傻傻地点了点头：“只要你肯放我走，什么都行，你要多少银子？”
　　“我要你帮我找个人。”张佥的眉头皱起，很是痛苦地说，“我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个人，不知道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多大年纪，但我似乎总是想要亲近他，感觉只要找到他就一切都会变好了。当我走向他时，他却突然消失不见，然后我就惊醒了。这样的梦只一两回倒也罢了，可过两三天就会有这样的梦，实在是太磨人！”
　　那个人是谁，彦的心里有数，不由得眼睛一热，忙转过头，问道：“那个什么仙人呢？你不能求他帮忙吗？”
　　“水芙蓉那娘们？”
　　“咳咳，你就这么称呼你的贵人吗？”
　　既知他总能找到阴河，那个“贵人”便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水芙蓉，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实在令人费解，彦曲里拐弯地要想要打探一番。
　　“无妨。”赵佥摆了摆手，“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她只教了我武艺和医药，那些仙法什么的捂得严着呢！可恨我要她帮我找到梦中人，她却推三阻四！以为老子会没法子吗？既然她来自水月仙境，我就索性说自己是程立雪，看他们能怎么样？水芙蓉不想现身，我却不怕把事情弄大，也许……我找不到他，但是站得高些，他能看见我，兴许就会自己找来了。”
　　彦鼻子一酸，眨了眨眼仍止不住泪意，急中生智揉了揉脸，象是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顺便试干了眼泪。
　　“你怎么了？”赵佥的眼光很是锐利。
　　彦深施一礼道：“不知生辰八字，甚至不知是男是女，难度有点大，但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赵佥却淡淡一笑道：“你当我说的是假话，真心在乎这龙虎山，真想当皇帝？只要我找到那人，你信不信我可以甩手便走，半分也不留恋？”
　　这正是宝琴任性的模样！彦百感交集，半晌说不出话来。
　　赵佥找开牢门：“出来吧，先帮我看看那人是不是在龙虎山上。”
　　彦从牢里走出来，经过赵佥时却又被拦住，在他身上上下其手，愣是把那颗血珍珠又摸了出来。
　　“干什么？”彦是很会演戏不错，但被明明是宝琴家伙在身上乱摸一通，还是咯硬得慌。
　　赵佥把血珍珠放在手心，稍微一用力，再摊开手掌，血珍珠已经碎成了粉末：“得要快点吃了，不然就没用了。”
　　彦小心翼翼地接过，全都吃了，还把手掌舔得干干净净。
　　赵佥很是满意，再一看自己手心上还粘了一些，便伸到他的嘴边：“这里还有些，别浪费了！”
　　没有法术，只凭点功夫下到海里捞出菱角蚌来很是不易，一个病人于情于理不该浪费救命药，这样演戏就要穿帮了，彦也只得本着戏比天大的精神就着所谓赵佥，实则宝琴的手吃光光，吃完一抬头，赵佥的耳朵尖都红了。
　　“属狗的！”赵佥为了掩饰窘态骂了一句，用力地在彦的衣服上擦干净。
　　怪我咯？彦又起了捉弄宝琴的心思，嫌弃地说：“你刚才干什么了？是不是没洗手？”
　　这一下赵佥的整张脸都红成了关公，一拂袖转身便走。
　　根本用不着看相，他的一举一动活脱脱的就是宝琴,一点儿也没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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