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中仙

　　“可以了。”
　　曹杰睁开眼，四周是高大的树木，浓密的树荫下看不见天空，幸亏是八九分的满月，能有点微弱的光。
　　曹杰不可置信地问：“我们出来了吗？”
　　彦把他的手拔开，淡淡地说：“出了水月仙境，你该走了。”
　　曹杰都要懵了，好半晌才说：“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吗？”
　　“没有，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说的。”彦一指红土岭下红红的火把，“我要回那里，那里比水月仙境更可怕，在那里我保不住你，你会成为我的拖累。”
　　彦说起话来虚虚实实，曹杰跟他在一起非得要猜来猜去，很多次以为猜对了，可很快就又证明是错的，不到彦自己揭密，他就象是在五里云雾当中。这回，曹杰能确定他说的是真心话，他真的不要他了。
　　“不要！”曹杰抱着彦的腰大哭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曹杰很早熟，很早就知道即使哭也没有用，那些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心软的，反而会更加欺负他，可是彦不同，他有直觉在彦面前能享受小孩子的专利。
　　彦从曹杰的后脖子里把小曼掏了出来。
　　怎么了？曹杰抬起头，泪眼朦胧，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想要察颜观色也看不清。
　　“你，还不能变身吗？”
　　小曼奶声奶气地答道：“你说什么？我不懂！”
　　彦冷哼一声：“ＴＭＤ别装了，不要以为老子不知道！”
　　“好吧，怕了你了！”小曼抖了抖，变成一条小狗大小。
　　曹杰张大嘴，这家伙可真够懒的，明明能变身还一天到晚赖在人身上，连多走一步都不愿意。
　　“你可真逊！”彦突然弯下腰来，和小曼嘴对嘴。
　　小曼哼了一声，又似乎很享受地动了动。
　　这是什么意思？曹杰觉得自己也许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很快，小曼象是充了气的皮球一样长大，一直长到一头牛大小。
　　彦放开小曼，靠着一株树喘着粗气，象是累坏了。
　　小曼吐了口唾沫，很是嫌弃：“干什么？我是女人，要不要脸？我不要你亲我，你又不是杰哥哥！”
　　“你怎么了？”曹杰站得远远的，因为看不懂而感到害怕。
　　彦喘过气来，招了招手说：“过来。”
　　曹杰迟疑了一下，慢慢挪了过去。
　　彦把剩下的两把弯刀塞进他的手心，语重心长地说：“你都听说了，程立雪已经走了，魔族包围了水月仙境。现在的仙界不是魔族的对手，我得要去阻止他们进攻。此行太过凶险，你真的不能去，等我安顿好，我会去找你的，听话，跟着小曼走。”
　　曹杰拼命摇头，眼泪在飞，不会，他不会再来找他的，他又在骗他了。
　　“相处一场，害你担惊受怕了。没错，我想要利用你，但原本是想等利用完后把你留在水月仙境。我以为水月仙境是个好地方，我以为在水月仙境对你比较好，可你不愿意，以后……”
　　难得彦推心置腹，曹杰不是傻子，听得出人家的好意，所以哭得更大声了。
　　彦摸了摸他的头：“还是当人好，别看仙魔妖更有能力，却总有死的一天，而人能永远轮回不息，只要愿意就可以依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这时，那株用来当水月仙境门户的槐树里发出轰隆隆的巨响，象是天崩地裂了一般。
　　彦全身僵住，片刻后向那株槐树奔去，把掌门玉佩在上面按了一下，一道熟悉的白光亮了。
　　曹杰想也不想地跟着跑去。

　　整个水月仙境象是刚刚遭到了一场大劫，清平谷里的房舍有一半都倒塌了，仆役们的哭声震天，看来死伤不少。损失最严重的是缥缈山，半个山顶都被削平，七星精舍已经不存在了。仙人、黑衣侍卫、花精倒还能飞在半空中，却眼睁睁地瞅着自己的家园毁灭，正忙着救人，能救一个算一个。
　　水月仙境完了！
　　程立雪的心血毁了！
　　难怪他们没有追捕了他们两个了！
　　正道没了，将来是魔族的世界了吗？
　　彦垂头丧气地从水月仙境出来。
　　曹杰默默跟在他的后面，当觉得水月仙境不好时他眼里只有鲁师兄、俞师弟、老李和那些不近人情的规定，可此时他又怕李珏、龚星辉、江波、水芙蓉、金兰、穆超会跟着一起陪葬，那里的山，那里的水，甚至乖乖兽都是他不能割舍的。
　　山下的魔族听到了动静，骚动起来。
　　一会儿，槐树里面又传出惊天动地的声音，曹杰扶着一棵树都能感觉到震动。
　　“再去看看！”彦沉声说，又进到了水月仙境。
　　那样悲惨的场面看得人心里难受，曹杰不再跟着他进去了，坐在一根树根上，托着腮等彦出来。
　　小曼走到曹杰身边，现在的它是大个子了，不能再扎进他的怀里，低下头舔了舔他的脸：“我们走吧！他给了我魔力，我能带你飞走了，这里好可怕。”
　　“你走吧！”曹杰坐着一动不动，“世上从没有一个人对我象他那样好，我还从没在世界上发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我要跟着他。”
　　小曼吸了吸鼻子：“好，你讲义气，你不走，我也不走！”
　　曹杰也象彦一样劝它走，可他没有彦那么多说道，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小曼不同意，他也没法子了。

　　蓦地，曹杰站了起来——水月仙境里已经没有动静了，可彦还没出来，他……他遇上五大长老他们，打起来了吗？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会不会……
　　不行，曹杰向那株槐树冲去，可没有程立雪的掌门玉佩，没有口诀，撞得他头晕也是无用。
　　“一，二，三！”明知是徒劳，但不做点什么心难安，曹杰退后几步，卯足了力气冲过去。
　　这回没有撞到树，而是撞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什上，发出一声闷哼倒在地上。
　　这是彦！曹杰心中一喜，向那个黑影摸去，却摸到一手粘乎乎的，吓得他缩回手，放在鼻子下一闻，有血腥味。
　　曹杰心一沉：“你受伤了？他们打伤了你？”
　　“没有。”
　　曹杰却听出他在强忍着痛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得要……要……你……帮点忙。”七个字歇四次才说了出来。
　　曹杰摸到他的手臂：“走，我扶你回去，魔王也来了，到魔族那边就好了。”
　　山下有火龙蜿蜒而上，那是魔族在出动，他们听到声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显然明白是个好机会。
　　“不要。”彦抓住曹杰的手，放到自己的左胸，“帮我……帮我把……镯子拿出来。”
　　曹杰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就透过彦的皮肤穿过胸骨，摸到了那颗热腾腾跳动的心脏。
　　“啊！”曹杰一声惊呼，把手缩了回来，彦居然无力阻止。
　　“快！”彦喘了好一阵子才说，“是龙玦，是龙玦保住了缥缈山。没有龙，龙玦水月仙境就完了。我不知道，我以为它已经没用了，可是，可是才几个时辰它就在我的，心里生了根。以前从来，从来没有这种情况，好疼，我自己拿不出来，你来拿。”
　　不行，他会死的！曹杰连滚带爬退到一棵树旁，他不要杀了他！
　　“怕什么？”彦怒吼着，却又马上气竭连连咳了起来，“用我一个人换整个水月仙境，咳，值！”
　　哭声、叫声、轰隆声又响起，曹杰缩成一团，头好痛。
　　“咳咳，没用的家伙！你不肯做，我自己来！”
　　曹杰很庆幸乌漆麻黑的，可以看不到那张痛苦的脸，可那一声声强压的口申口今听得他头皮发麻。
　　终于，曹杰受不了，扑了上去大嚷着：“我们别管了，走吧，你会没命的！”
　　是的，他情愿自私一点，水月仙境和彦之间，当然要选择彦了！
　　彦不再花费力气搭理他，而曹杰摸到他身上的衣裳都被汗水湿透了。
　　“好，我来！”曹杰带着哭腔说。
　　彦迟疑了一下，再次把曹杰的手放入自己胸腔。

　　曹杰摸索了一下，那只绿玉镯就像是长在他的心脏上一样，被一根根血管缠绕着，要把镯子取出来非得连着心脏一起才行。
　　“扑通”、“扑通”，感觉到彦的心跳，曹杰的手在颤抖，感觉自己是在谋杀。
　　山下的魔族越来越近了，曹杰实在是两难。
　　彦象是明白他的心情，安慰道：“别怕，我不是人，我是魔，我不会死的，最多痛一下。”
　　真的吗？曹杰试着扯了扯绿玉镯。
　　彦一口血喷了出来，正喷在曹杰的脸上。
　　那颗心跳得飞快，曹杰的心也随着加速了。
　　骗人！魔也有心，魔也会痛，魔怎么不会死？曹杰又瑟缩了。
　　“这样。”彦把曹杰的手放在绿玉镯上，“我会按住心，你只要把镯子取出来就行。要快，越慢就越疼，懂吗？”
　　“是吗？”
　　曹杰的话还没落音，彦一脚踢到他的肚子上，把他踢飞了，一直撞到树上才停下。
　　曹杰揉了揉摔成了八瓣的屁股，蓦地发现手中拿着什么硬硬的东西。
　　彦的气息变得微弱，他连忙爬过去，胡乱摸到他的手，他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在不停地颤抖，谢天谢地没有死。
　　“镯子取出来了，你看……”曹杰的声音象是被刀整齐地切断——他手中的不是绿玉镯，而只是那截短短的残玉。
　　彦低吼道：“老天爷，你耍我！”
　　曹杰也深有同感，一开始以为这鬼东西一点儿也没有，后来居然把程立雪送走了，再后来以为没用了，结果没了它水月仙境都要完蛋。
　　“给我！”
　　彦从曹杰手中接过血淋淋的残玉，用力向那株槐树扔去。
　　一道光华璀璨的绿光没入黑暗当中，世界顿时安静下来——可那是能吸收天地邪气的不祥之物啊！

　　彦颤微微地站了起来，喃喃道：“也只有这样了，以后再想办法。”
　　曹杰忙上前去扶住他，彦却顺势把他抛到了小曼的背上。
　　“我不走！”曹杰还想要挣扎着下来却全身都象被捆住了一样，动弹不得，心里明白是彦施了法。
　　彦指着北方：“朝那里走，飞得高点。那个方向是妖兵，咳咳，我把人的气味掩盖了，但还是得小心点。别了，好好生活，不要来找我，你找不着我的。”

　　小曼腾空而起，曹杰向下看去，魔族点着火把铺天盖地而来，他们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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