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行

　　夙夜......夙夜......
　　昏昏沉沉中，仿佛有人在耳边轻声喊他，音质清冷，似美玉铮铮，听得人心旷神怡，只想睁开眼一睹主人之芳颜。
　　阿玉......阿玉......
　　“阿玉——！”
　　桓夙夜长吸一口气，霎地从浑噩神思中醒了过来。张目四望，映入眼底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日月星辰都失去了踪影，只剩无边无际的虚无。
　　月夜生变，他一时失措，让那无名的佛陀带走了濮阳，那一声“夙夜”叫得他神思恍惚，有许多情绪纷涌而出，却又无从疏导。
　　还有那个脱口而出的名字，阿玉。
　　是他吗？
　　桓夙夜环顾四周，突然莫名觉着头脑沉沉，像是自己被倒悬在半空中似的。诡异的是，他刚这样想着，脚边一空，身子就不受控制地以头向下的姿势直直落了下去。
　　他试着运转灵力使自己停止下落浮在半空，却发现全身经脉静滞，连魔气都消弥殆尽。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一直在滑落，过了许久也不曾触到地。
　　该到底了。桓夙夜想着。
　　似乎要验证他的想法一般，脚下一凝，转眼间他又正立着踩在了实地之上。
　　看来他似是误入了一个虚空境界，在此虚空之中，万物皆是虚无，环境随心而动。
　　他要怎样才能走出这虚空境界呢？
　　桓夙夜踏步向前走去。虽说虚空里，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辨不清方向，但这里用不上灵力术法，唯有走动一番，说不定能找到出口。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空白一片处，竟显出一点绿意。桓夙夜快步上前，只见于虚空之中凭空而起一丛郁郁青竹，竹叶间盘坐着一白须老者，正闭目抚琴，优哉游哉。
　　“我在这虚空里待了不知多少个春秋，见过多少误入虚境之徒。无缘之人，踏破铁鞋也只能在原地打转；公子入这虚空不过须臾片刻，便能找到我这一方竹林，只能说你与老夫有缘呐！”
　　桓夙夜心下一喜：“你知道如何出去？！”
　　老者微微一笑，轻抚长须：“出去有什么好的？在这虚空里，无岁月之流逝，无日月之变幻，无病无痛，无饥无寒，还可容颜永驻，长生不老。没有俗世里那些尔虞我诈，虚情假意。待你熟悉了这虚空里的规则，还可像我一般，随心所欲幻化出自己的一方天地，好不快活。”
　　“但是却会孤独，会相思。”桓夙夜面色难得的沉静，目光里满是执念，“容颜不过是皮相，生死亦无所畏惧。我要找的那个人还没有找到，又怎么能在这无边的混沌中虚度年华，孤老终身。”
　　老者语塞，半刻忽而畅怀大笑起来。
　　“哈哈哈！后生可畏！是我唐突了！”老者摸摸长须，“真是怀念啊！一百年前也有个误入虚空的有缘人，跟你说过一样的话。”
　　他凝视远方虚无的空间，似是在回味那个后生的音容相貌。
　　即使在外相大多俊秀的修仙人里，他的相貌也可以说是漂亮极了，但骨子里却很是淡定执着。
　　他说，我不在乎容颜的衰老和生死的别离，我只知道，有个人还在外边等着我，等着我回去。

　　“公子既然要走，老身也不必强留。凡是有缘人，我卜算子便会为他送上一卦，卜一卜来日运势。不知公子可有想测的东西？”
　　卜算子长袍一挥，古琴倏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漆木方桌，上头一筒木签，一张龟壳，几颗绿玉石头。
　　桓夙夜摇头：“我不信命，又怎会信这区区卦象之言。我只想弄清前世种种，找到我要找的那个人。”
　　卜算子自得一笑：“古人说，前尘难改，后世未定，唯有这姻缘乃是天命注定，毕竟六道众生，皆是这世间凡象，又怎能逃脱缘分的牵绊？“情”之一字，妙可不言。我观公子面相，混沌不清，难以预料，怕是命途多舛，唯有姻缘已是命中注定，至死难断。至于忘却的前尘种种，待公子出了这混沌虚空，怕是便能一一想起。”
　　话音未落，卜算子再一挥袍袖，突而从四面八方涌来阵阵狂风，将桓夙夜平地卷起。
　　混乱中，只听见卜算子说道：“老身不便远行，就送公子出这混沌虚空，君若有缘，来日必定相见。”
　　再接着，他便被吸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被无边虚无环绕，脑内有如灵犀一闪，之前忘却的前尘往事突然涌上心头，历历在目。原来人出虚空之时，平生所历皆会回顾一遭。
　　桓夙夜看着那一幕幕熟悉而陌生的景象如走马灯般轮番上演在眼前，终于抵挡不住浑噩的神思，沉沉坠入一个又一个梦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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