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行

　　江南一带的折子戏多是缠绵的爱情故事，陵州地界开放，仙魔妖鬼不算罕见，唱的也多的是仙者思凡，人妖相恋的奇闻。
　　濮阳没什么兴趣，便自顾自地饮酒，一边理清在这几日寻到的有关封魔棺一事的线索。
　　微微分神之际，只觉衣袂一动，再一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悄摸着穿梭在人群中往外溜。一摸系着荷包的腰间，已是空空如也。
　　桓夙夜反应比他还要快上一快，立刻从茶厅向外追了出去。濮阳紧随其后，修仙者脚下生风，步履极快，几步内便在小巷内将小贼捉了个正着。
　　小贼大白日的披着件密不透风的大斗篷，桓夙夜掀开一看，原来是只人形还化不全长着耳朵胡须的小狐妖。
　　这些不过二三百年修行的小妖，人形不全，法力微弱，也未能辟谷，常常只能化作小孩的身形混在凡人的城镇里偷点路人的荷包、佩饰什么的，以换取些吃食果腹。
　　小狐妖被两个修仙人围在一角，害怕得全身颤栗，抖抖索索地把刚偷的荷包献出来，细细的嗓子也跟小孩似的还带着哭腔：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阿龄知错！阿龄再也不敢偷东西了！”
　　桓夙夜取了荷包递还给濮阳，似是靠他来做个决断。
　　不过是个山野小妖，死活与他并没有什么干系。
　　濮阳解开荷包，从中抽出一叠符纸，收进衣袍内，然后将荷包又反系回去，放在了狐妖的手上。
　　仙有堕魔，妖亦有良善之辈，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便无需赶尽杀绝。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点银两拿去填饱肚子。望日后行善积德，自力更生。”
　　狐妖千拜万拜感恩戴德，濮阳挥手令其离去。
　　一回首，望见桓夙夜颇有深意地打量着他。
　　“有时候，我觉得濮阳你就像是我忘记的那个故人。良善谦德，心怀凡人，虽嫉恶如仇，却不喜杀生。我虽不大记得他的模样，却觉得你们真的很像。”
　　濮阳不置可否。正要抬脚离开巷子，却见手上佛串一松，一颗滚圆的佛珠落了下来，“啪”地砸在青石板上，无声地裂开一条细缝。

　　回了客栈，坐在临窗的桌边闷了一口酒，胸腹间那莫名升起的躁意才渐渐消下。
　　没了荷包，他也只能将掉落的佛珠攥在手里。这佛串松得蹊跷，让他有些不安。
　　再举杯入口，却是微苦的茶水顺着舌尾流入喉间。
　　桓夙夜一脸好意地回视他惊诧的目光，还得意地举杯示意：
　　“总是饮酒对身体不好，我为你添了点茶水解解酒意。”
　　“我......”话噎在一半，濮阳面色苍白地晃悠了一下身子，倏地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已是月上梢头。
　　濮阳睁开眼，看见的是雕花的床檐。侧头望去，桓夙夜正伏在房中小桌上，睡的正香，想来是他将自己移来了客房稍作歇息。
　　濮阳以手撑着床边，支起虚软的半身，四肢也仍然乏力，手掌一个放松，佛珠便滑落下去，顺着光滑的石板地滚进了床榻之下。
　　他只得弯下腰去，探头往床下望，试图抓住佛珠，却一眼望到他千寻万寻未曾寻到的东西。
　　床榻之下，一具通体漆黑的棺木静静地躺在那。底部是坚硬的潭石，打磨得四四方方，异常光滑；棺木四角钉着紫金，棺身上刻着密密的符文，只一角缺了一块，切面光滑平整，更像是有人用刀将棺木切开的。而棺木的一面上，几个血色的刻文更加醒目：
　　混沌，桓夙夜。
　　他捏紧了佛珠，起身立在床边，眉头紧簇，看着桓夙夜悠悠醒来。
　　“濮阳你醒了啊！没想到你竟然醉茶！沾茶就倒！我只能将你抱来我长居的客房躺着，等你醒茶。”
　　桓夙夜依旧满面笑意，他对着濮阳从来都是嬉笑喜乐，此时濮阳却看不懂那笑意是否到了眼底。
　　一时间先前毫无头绪的线索和细节都串联了起来：黑袍魔尊，俊美相貌；无号无门无师无徒的散修；黑沙谷里熟悉的魔息，其实是刘府那夜夜行魔袭击时不慎泄出的灵力，只是被自己当成了夜行魔的气息......
　　“我竟没有想到......”他似是喃喃自语，声音低到微不可闻，“桓言.......桓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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