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驸马

　　冀州，泉亭府
　　南唐九州，冀州居中，共有大小六十七城，东南有首府夏京繁华富饶，西北有泉亭府与雍州接壤，相接之域有名山曰罗浮，连绵于两州境内，总有四十九峰。
　　数月之前，沐瑾之桂榜得中，高居榜首。他先是把人情之事处理了十之八九，再是回了梅溪镇拜祭亡故的双亲。而后趁着天还凉爽，辞了季三爷，一路往夏京而去以赴明年春闱，沿途游山玩水，拜访旧友，及至泉亭府时，正逢着漫天初雪飘飘而落。
　　“公子，雪越来越大了，不如寻个人家歇一会儿吧？”赶车的马夫询问到。
　　“已到了泉亭府的地界了么？”随侍的书童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雪势。
　　“到了。我若记得不错，前面有个村庄，可以去那里暂歇。”
　　“依车夫之言。”一直闭目养神的沐瑾之，低声与书童吩咐道。
　　“往村里去吧。”书童与车夫回道：“快些赶路，莫要冻坏了我家公子。”
　　“好咧。”车夫听了话，扬鞭一挥，加快了车速。
　　车夫冒雪赶车往那村庄奔去，一路但见：群山似那天际门，迎来雪中车马驰。远来觉近近又远，一重开来一重关。
　　大约过有半个时辰，方望见雪中一处村庄。
　　这村中一族姓程，一族姓朱，因着祖上一段渊源，两族于此处安家，结姻亲之好已有百年。
　　车夫停了马车，于村前向几位乡民说明来意，中间有年长的，听说是位进京赴考的举人，想着村中学堂敞亮，便让两个后生引着他们往学堂处落脚。
　　沐瑾之一行人到了学堂前，见房廊屋舍十来间，很是宽阔，走到里面，又见一方天井，西北角种了一棵梅树，正是雪压纤枝苞含香。
　　一带路的后生道：“此处只有教书先生与其家眷住着，十分宽敞，而且近日天寒，学堂这几日都不上课，也算清静。你们可在这儿好好歇息。”
　　沐瑾之点了点头，正欲问先生何在，那后生又小声道：“先生已年过五旬，早年也曾中过举人，后因妄议时政被除了举人之名，方来我们庄上教书，脾气是时好时坏，还请客人不要去招惹他。”
　　“程小七，你领着何人？”
　　沐瑾之闻声转身，见对面廊下立着一位长者，手中执一卷书，想是听着动静忙从书房出来。
　　长者正是前面提到的先生，姓李名誉，泉亭府人士，原是个盛族子弟，因为年轻时性高傲世，评贬朝政，被罢了举人功名，后来在城中总受闲语，所以带着家眷来此村长居。村中两家族长想他毕竟实有学问，便请在学堂教书。
　　“晚辈单姓沐，名瑾之，雍州人士，因雪势渐紧，故来庄上请一片歇脚之地，村前遇一老者心善，为我与书童指了此处。多有叨扰，还请先生见谅。”
　　先生见沐瑾之是个书生模样，答话又清楚有礼，略一点头道：“歇息请便，只是还请不要到后厢去，那是家中妻女日常起居之所。”
　　“晚辈自是守礼不越中门。”
　　李先生听此放心，转身回了书房。那两个后生见招呼过了，便也告辞离去。
　　这时书童忙了一番已把地方收拾妥当，点着火炉，要请沐瑾之进屋避寒。
　　“不必了，把伞给我，我自己出去走走。”
　　书童听了话，只得依言把伞递到沐瑾之手中。“公子，把手炉带着吧？”
　　“不用，你且歇着。我走走便回。”
　　沐瑾之言毕走出学堂，孤身一人在乡间小道上缓缓慢行，抬伞见飘雪如絮，远望有千山白首。

　　雪，至晚方停。
　　沐瑾之回到学堂时，书童正守在门前等着，一眼瞧见沐瑾之的身影，急忙迎上去接下伞，递过手炉让自家公子捂手。
　　“李先生送了些热菜过来，说是与公子的。”
　　“如此，你把我们带着的葡萄酒送一瓶过去。”沐瑾之推门进屋，室内甚暖。他见炉火灼灼，又轻声道：“以后不必受冷等我。”
　　沐影接过沐瑾之解下的披风，低头道：“公子先用饭，我去给李先生送酒。”
　　“酒？沐公子的酒必是佳酿了。”
　　“先生好。”沐瑾之急忙上前行礼。
　　“当不起，倒是老夫眼拙没能认出名扬天下的松玉公子，怠慢了。”
　　他回房之后总觉名字听着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等晚饭时与夫人聊及一位好友，方想起那位友人前年来探望时与他说起过。
　　“初时听闻还觉得传言太过，现在近看，方知沐公子真如松似玉。”
　　“承先生过赞。”沐瑾之作请到，“趁此雪夜美景，可愿小酌几杯？”
　　“沐公子美意，本不应辞，奈何老夫早年言语有失，公子又是赴京求取功名，还是不多耽误。”
　　沐瑾之听此心即明了，“且不说那年少时的言语已过数十载，此处荒野孤村当不会多有闲言。还请先生略座一会儿。”
　　李誉见沐瑾之果然胸怀宽厚，又盛情如此，便不再推辞，与沐瑾之进屋同坐席上，把酒小酌，叙论诗文。
　　乌云退散，月悬苍穹，小院中一片莹白。
　　李誉触景生情，想起年少时的一段时光，不觉间湿了眼眶。
　　“先生？”
　　“老夫失态，还请沐公子见谅。”李誉回过神来，怅然叹道：“昔年曾有一位故友，举止风流，心系天下，奈何家中剧变，落得英年早逝。想他生前极爱赏雪，不免可惜。”林兄啊，若你还在世，我们也可雪夜中把酒言欢。
　　“生死有命，先生要看开些。”
　　“沐公子可曾去过离此不远的罗浮山？”李誉话锋一转，出言相问。
　　“游访时到过一次。”
　　“可听说过仙来峰的白石寺中有猴很是凶狠？”
　　“略有耳闻。”
　　“这便是了，须知庙堂之上也有‘猴’逞凶。沐公子还需多加小心。”
　　沐瑾之闻言心中微怔，起身拜谢道：“多谢先生指点。”
　　“时辰不早了，老夫不打扰沐公子歇息，且先回房了。”
　　萍水相逢，话至如此，已是尽谊。沐瑾之心中清明，亦不多挽留，陪着走至门外，作揖相送。
　　“公子，廊上风大，回吧。”
　　“我又怎会不知呢。”
　　当朝侯相，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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