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蒹葭

　　这日，蓁蓁呆在琴房里正在抚琴拨弦，偶然间抬头，瞥见了帘外那株半开的石榴，想起“石榴半吐红巾蹙。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内心有所触动，不禁恍惚，手指也旋即停了下来，上滑音忘了按变成颤音还浑然不觉。
　　“想不到黛娥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的蓁蓁妹妹在愁绪满怀时还记得‘曲有误，周郎顾’，看来我这个周瑜还得帮你指点一二呢！”身后突然响起的调侃的声音，让蓁蓁陡然一惊，她才回过神来。一看，见是方子然，有些错愕有些惊奇，“你今天有空来了？”
　　“爹最近叫我去工厂跟刘管家学做生意，所以忙了些。不过，抽时间还是有的，”说完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其实，方子然心里也很痛苦，从第一次在湖边蒹葭旁见到蓁蓁的那一刻，他便惊为天人，通过诗经的秦风，他一见钟情这个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到后来，知道她名叫蓁蓁时，他立即有种“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子归，宜其家人”的冲动。再到后来，发现两家竟是世交，又听说小时候自己与蓁蓁有订娃娃亲的事情后，方子然感激涕零，大叹苍天有眼，冥冥之中缘分天定。可毕竟男女有别，而且自己天天跑到人家家里成何体统，所以他尽量克制自己，让忙碌冲淡那份蚀骨的思念，只允许自己一周或大几天过来陆家一趟，还得借口说过来找翩翩。虽然有时会不露痕迹地利用子舒来打探蓁蓁的近况，可那也是隔靴搔痒，心里不能满足。
　　看到蓁蓁怅然若失的神情，子然一阵疼痛，不过他很快平复过来，笑笑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来看你还不行吗？”
　　“我生日？唉，我自己都忘了！”
　　“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心不在焉的？还是翩翩无意中告诉子舒的，说你爹娘很早就张罗着这事呢！”
　　“是吗！”蓁蓁觉得有点过意不去，父母对自己一直视若掌上明珠，可是自己却怎么事都没为他们做过。
　　“别发愣了，给，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说着方子然拿出一丝绸包着的一长方形的东西。
　　蓁蓁接住，打开一看，不禁讶然，些许激动，继而脸羞赧地低头默不作声了。
　　原来，红绸布里包着两样东西，一条红络丝琉璃项链和一幅子然草书写的字。红络丝的一端系着一块纯白底色心形的泰国琉璃，上面的图案是两枝斜出的绿色蒹葭在风中摇曳生姿，蓝色的湖水在远方波光潋滟，琉璃挂坠的旁边各红豆数颗，而草书里的字，绝不亚于名家之手，上下左右舒展自如，那份横空出世，飘逸不羁的洒脱凛然纸上。当然，字的内容与项链是相匹配得，因为上面写着四句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所以，兰心蕙质的蓁蓁看完后就变成羞答答的玫瑰静悄悄地开的青涩摸样。
　　子然一看尴尬得很，急忙转移话题。“蓁蓁，你不继续弹你的琴吗？对了，我最近作了一首曲子，你要不要试着弹弹？”
　　“是吗？我还不懂你有这方面的才能呢。快拿来让我看看。”
　　子然从青布长衫里掏出了两页便笺，上面谱和词兼备完整。于是，蓁蓁开始舞动纤纤玉指，子然拿了把圆凳挨着她坐下，一边盯着谱一边和着弦唱道：
　　“柳堤路，帘重重，晨霭笼碧水。苍苍蒹葭幽竹畔，佳人立水湄，飘飘仙何似。
　　水驿外，草茫茫，露痕有还无。淼淼烟波倩影隔，吟望久公子，痴痴望如是。
　　山庄夜，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伫听寒声，美人未来，却只是，风敲竹，一庭思念。
　　此愁几时休？此情何时已？
　　此愁几时休？此情何时已？”
　　也许是方子然的美妙歌喉，又也许是陆蓁蓁的筝声清冽，反正把翩翩吸引过去了。翩翩走进屋，便跟子然打招呼，同时，他也发现了房间正中央八仙桌上的红绸巾，特别是看见了红豆琉璃项链和字画后，朝面红耳赤的蓁蓁和子然扮了个鬼脸，说完“不打扰你们，我走了！”后，就消失在通往花园和前厅的小径间了。
　　这一天的午餐特别丰盛，显然是为了庆祝蓁蓁的生日而准备得。在用餐期间，陆伯翰叫贾管家牵出了一辆全新的自行车，作为礼物送给蓁蓁，把翩翩谗得不行，他还坐到车垫上想骑着试试，只可惜双腿一离开地面，就连人带车地摔下去了，大家一阵哄笑，他才作罢。方子然也拿出子舒送给蓁蓁生日的一把钢笔，并传达了她的祝福，因为子舒这几天老打喷嚏感冒状，所以没有过来。翩翩送了一套泰戈尔诗选给蓁蓁。傅淑娴送了一条刻着“健康”字样的很漂亮的缅甸玉项链给蓁蓁，正当众人啧啧赞叹时，翩翩脱口而出，“这条项链与子然哥送给蓁蓁妹妹的那条相思豆琉璃项链可以媲美，真是美仑美奂！”大家一楞，蓁蓁和子然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陆伯翰和傅淑娴盯着他们若有所思。
　　好不容易挨到午饭结束，蓁蓁赶紧跑到自己的东厢房去了。方子然迎着秦妈妈等佣人火辣辣的目光，也起身向陆家夫妇告辞回家。等到人走远后，陆伯翰和傅淑娴开始呵呵大笑起来。
　　其实，在陆家夫妇眼里他们都很喜欢子然这孩子，再加上蓁蓁小时侯方博雅与顾梦慧早已送了翡翠金锁圈约定结为儿女亲家的事，他们也是巴不得两小孩能够喜结连理，这样，在这个远离故土的他乡能够与方家相互扶持、相互照应。开始两人还担心蓁蓁与子然相互看不上眼，没想到，这么快他们就已经相知相许，心心相印了。所以，傅淑娴决定，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去拜访她的闺中密友顾梦慧，探探她的意思，把两个孩子的事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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