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蒹葭

　　（二）
　　尽管长途跋涉，道路崎岖，陆伯翰的车队却也能快慢得宜，日行百里。虽然对大家来说，从客栈热乎乎的的炕上爬起来不太容易，但是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南方对这些人来说无疑是一注强心剂。睁着朦胧眼睛的他们，一想到常绿的乔木，袅娜的柳条，破土的嫩芽，绵绵的春雨，他们就会猛得掀开被褥，跳下炕头，迅速抓起棉袄穿上。这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决不拖泥带水，也许犹豫和迟疑会动摇他们的意志，让他们无法割舍炕上那暖暖的温度。当然，，对于两个小孩而言，毛茸茸的外套是敌不过被窝的快意，可被窝的快意又敌不过堆雪人玩雪球的乐趣。于是，在这道三选一的单选题里，翩翩和蓁蓁几乎一直是因玩而最先起床的。
　　这日，天刚蒙蒙亮，在陕西歧山的“好客来”客栈二楼的乙房，翩翩和蓁蓁又开始穿着纯棉内衣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大声喊着、笑着、追逐着。傅淑娴担心孩子着凉，拼命喝令停止。无奈一对顽皮儿女置若罔闻，她只得起身披衣下床，硬拖住孩子并给他们穿戴整齐。折腾一番后，她自己的一点点睡意也全然消失无影，于是干脆穿衣洗漱。这边的陆伯翰，给孩子们一闹，也是清醒异常，从床上坐起来，开始套上绛红棉长袍，黑色上袄。淑娴过来给他扣上双花连头布扣，并在胸前挂好怀表，然后伯翰便拿起他那翡翠坠子的镀金烟杆惬意地吸上几口。
　　另外天地甲丙客房的丫头和男仆，听到乙房有动静，也赶紧起床。在吃过简易馍馍玉米汤早餐后，一队人又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马蹄声“哒哒”地交替响在雪花纷飞万里冰封的地面上。翩翩和蓁蓁坐在马车里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一会儿跳到车厢前头，一会儿跑到后面，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吵得伯翰眉头紧锁。
　　突然，翩翩喊，“蓁蓁，腊梅！”“在哪儿啊？我怎么看不见？”“在靠近东北角的那处屋舍旁。”“哦！看到了，真漂亮！”原来两个孩子见车里摆弄不出新玩法，就把红扑扑的脸凑近马车窗，不顾冷气，撩起底边的一小块布，吊着眼睛在那儿朝外瞟。她看到，在白雪皑皑的东北角山坡旁，有一处院落，屋顶全被积雪覆盖着，依稀可辨的青木色篱笆旁傲立着一株腊梅，雪花掩盖了大部分枝桠，却掩不住它的妩媚风流。好几处露出的红色花瓣在白雪的衬托下更加娇艳欲滴、脱俗飘逸，就像银装素裹的俏佳人，令人神往！
　　“我们快靠近凤翔县城了 。”望着远处的城墙，淑娴幽幽地说，“伯翰，我们要不要去拜访我表哥杜少谦一家？从他搬离山西后，我们很久没见过他了。”
　　“少谦？你不提我差点忘了，确实好久没见过他了，不懂得他过得如何？只是他这个大商贾，天天走南闯北，不知在家否？还有，我们这么一大批人，唐突地去叨扰人家，你觉得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自家亲戚不用见外，至于在家否，去杜家的陶乐园一看便知。”想起从前最铁的哥们，端庄的淑娴变得活泼俏皮了许多，那个老是玩劣捣蛋的少谦，那个只爱算盘铜币、不爱四书五经的少谦，有点让人怀念。
　　“我也很想知道，时间这个磨盘，到底把他磨成怎么样了？你的这个老让先生头疼的表哥。淑娴，那我们就一起去会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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