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纪事

　　等叶洄抱着猫窝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站在公交站等了十分钟没等到回去的公交却等到了天气预报里没有的大雨，上午天气晴朗他半点也没有想到要带伞，正当他冒着雨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的时候一把伞撑在了头上。
　　比他高八厘米的楚无咎眉眼带笑，习惯性地歪头看他。
　　“叶洄？”
　　“楚无咎。”
　　“西城这边很少下雨，这次居然被你赶上了。”楚无咎看了看四周，“楚家离这里很近，要不要去躲雨？”
　　“……”叶洄身体僵了僵，他感觉到楚无咎的身体挪了挪靠近了他，他看着马路下意识抱紧了猫窝，那是心里没底的表现。“不要。”
　　“现在下雨变得有些冷了……”楚无咎的声音仍然带着浓厚的淡漠情感十分的漫不经心，但是明显的前言不搭后语。他说着便蹭了过来，“别动。”
　　叶洄明显愣了愣，任由楚无咎挤过来，他的脸都蹭上了叶洄的头发叶洄也没去管，他微微抬头眼睛的余光将四周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一遍，右手做好了掐诀的准备。
　　“我还在算你什么时候会发现四周的时间流速变慢了。”楚无咎的压低了声音，呼吸喷洒在叶洄的耳朵上，声音明朗，从他的角度看得见叶洄的身后逐渐被掀开的雨幕，一个右手拿着木剑的身影正在远处迅速地跑来，被惊起的鸟雀缓慢地朝着四周飞去，木剑的剑气斩开他面前的雨水却没有粘上一点点的潮气。
　　楚无咎的老师曾经告诉过他，杀气是很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是它很重要，因为你需要知道什么时候危险将至，什么时候做出防御，什么时候做出攻击，身为一个除妖师要把握住最好的时机。
　　他现在清楚地感觉到那个身影所散发出来的妖气和冲破雨幕袭向他的杀意。那么浓烈、那么不顾一切的杀意，就像是龙舌兰酒一样让人沉醉；但是楚无咎喝烈酒，向来只是为了让自己清醒一些。
　　更何况那带着凛冽寒光的杀气破坏了他在叶洄身边呼吸到的深秋急雨的温润潮气，他很不高兴，血液里流动的白泽血燃烧起来，楚无咎在木剑寒光到达身前时搂住叶洄，在转身背对那把剑的瞬间手上出现了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气刃，木剑连同紧紧挤进四周空气分子的杀意被那把气刃生生抵住了。
　　“是那个木字妖兽族群的小孩子？”楚无咎心里回忆了一下上个月家族去青岩森林除妖的事儿，微微侧脸并没有回头，气刃的刃紧紧贴在他的背上，他控制气刃的手握起来，气刃变细变长成为实体发出来白色的光芒随后便从剑刃的背后伸出来无数条光亮的藤蔓。
　　那是楚家的缚灵锁，持着木剑的妖念出驱散法咒迅速后跳站稳在不远处草坪半人高的栏杆上。
　　叶洄只是给自己顺带着楚无咎加了一个防御类的法诀，他并没有想到楚无咎会直接揽住他用身体护住自己。他站稳之后看向不远处的妖，那是个穿着棕黄色深衣的少年，在缓慢降下来的雨幕中眉目清秀，右手中的木剑仿佛丝毫都没有被雨打湿。
　　那分明只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看起来文弱温润手中却紧紧握住那把木剑，叶洄看着他以为是四周妖气太过繁杂让自己感觉错了，他凝神去看面前的少年，运起灵气左手食指和无名指相碰两下之后并拢无名指和食指，那是帮助他在复杂环境之中感受到妖气的一个法诀。叶洄的指尖浮现出半透明的白色的玉雕，随着他灵气的流动缓慢地转动。
　　最初他确实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然后楚无咎就握住了他的左手，法诀运行过程直接被简单粗暴地打断，叶洄上一次被这么打断还是老家那只哈士奇干的事，他皱眉偏头去看楚无咎，楚无咎对他笑了。
　　原来他笑起来也很好看，叶洄胡乱的想着。
　　“不用试了，他是人。”
　　有白泽血脉的人对妖气感觉是最为敏感的，要不然叶洄身上的妖气也不会只有楚家人才能感觉出来。叶洄没说话也没有再去感觉妖气，抬头看着那个清瘦的少年。
　　少年双眸锁定在楚无咎的身上，提起剑来指着他。
　　“你的剑法是木玖教的，我能打败木玖，自然能打败你了。”楚无咎声音里慵懒淡漠，“控制时间的法诀你还没练熟就来跟我报仇，你是哪来的这种自信？”
　　“‘时隙’不能完全停住时间，但是对付你一个也足够了。”他的声音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我会为木先生报仇的。”
　　少年微微抬头，周身杀意凛然聚集起来，白光汇在剑柄上流过木剑消失在木剑的剑尖上，楚无咎右手握紧长剑，在空气之中挽出一个剑花。
　　就在楚无咎将要持剑运起法诀的那一刻叶洄猛然感受到很凌厉的妖气，手上掐诀的动作快过了思索的速度，明黄色的光芒从楚无咎的剑尖飞出用极快的速度汇聚成屏障包裹住他和叶洄，那是叶洄目前所学过的效用最强大的防护系法诀，加上他瞬间聚起来的几乎全身的灵力，在深蓝色的密集如同雨滴一般的符文袭来那一刻硬生生承受住了全部的妖气。
　　这一击被承下来的时候深蓝色符文全部消失，叶洄从未见过的强大妖气散开到周围的空间里，与此同时他身体里的什么正咆哮着想要燃烧起来，他感觉到手上戒指的双翼随着灵力瞬间减少已经有了转动的趋势，连忙稳住心神聚气努力遏制住它的转动。楚无咎在他脱力之前扶住他，眸色之中一片不为人知的深沉晦暗。
　　“不愧是叶家的小少爷，居然能挡下来这种程度的法诀。”
　　倨傲的声音从持着剑的少年身后传来，他愕然之中带着些愤怒看向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住的雨幕之中走出来一个男人，从远处就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过分阴柔的气息，暴露在空气中的妖气丝毫不掩饰。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
　　楚无咎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身旁的叶洄。
　　“叶家的人，和楚家的人在一起……”
　　“一千年过去了，你们叶家和楚家之间的关系还是那么不干净。叶家人再怎么维护妖类，到底也是除妖师——”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叶洄皱眉看着他，这个男人身上充满了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他很生气这个人这么污蔑自己的家族但是他现在没力气跟他吵。
　　“叶、洄。”这个男人轻轻地念着叶洄的名字，声音清晰却带着媚态，可以听出来他很开心，“原来你就是叶洄，你就是那个……”
　　“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
　　“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那么你从现在开始要记住，我叫唐止，‘止’，就是开始的意思。我另外的一个名字是BertLen，我不会抱着什么你记得我的希望的。”唐止看见叶洄没有什么表情变化明显身心愉悦，“看来你还不知道那个预言。”
　　他接着又看向楚无咎，勾起来一个古怪的微笑。
　　“楚家的下任家主，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吧？”
　　楚无咎一脸冷淡地看着他。
　　“我不会相信什么预言的。”
　　“……那是自然，你们这种人，怎么会甘心在一个预言的掌控之下呢。”唐止嗤笑一声，“不过既然叶洄到了苍雪城，你凭一己之力，也仅仅是推进这个故事的发展而已。”
　　叶洄看到面前的雨幕突然动了起来，但是他所看见的景色已经不是西城的阴雨天了，他看见了湿润天气里的国家花园，伴随着偶尔的隐隐约约的雷鸣，他却仍然能够看见阳光。
　　他感觉得到自己的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转过头去，右手拉着一个金色长发的，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周围很吵，嘈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却很恭敬的避开他，不同的人说话的声音杂乱的传过来，他却仍然能听见雨水打在双生的金银花花瓣上的声音。
　　他要带着那个女孩去一个地方，但是他心里是很伤心的。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猛然冲过来用很大的力气拽住他的左臂，是那个熟悉的穿着黑色军装的男人，他显然很着急也隐隐透出来担忧，在他的身后跟着另外一个金发的女孩。
　　那个男人因为跑动而引起的喘息声不断地传进耳中，他说了些什么，叶洄没有听太清楚。
　　“……唯一的……”
　　四周的景物迅速融进意识的深处，叶洄的五感争先恐后的重新回归身体，他首先闻到了很浓的咖啡的甜香，眼前逐渐清晰的是咖啡馆的木桌，和木桌上还热着的咖啡。楚无咎已经离开了，留了个楚家的防御符给他，防御符安安静静的躺在咖啡盘子的下面，也不知道唐止和那个少年是怎么走的。
　　不过既然楚无咎留下来了楚家的防御符，他也一定没事。
　　叶洄盯着咖啡杯的花纹发愣片刻才慢慢地想，他为什么要担心楚无咎呢。
　　他喝了一口咖啡揉了揉头发，虽然楚无咎是楚家人也很让人讨厌，但是毕竟算是和自己一起打过架的，还是要担心一下的，做人不能那么冷漠。

　　叶洄回到家里的时候那只小猫闲兮已经窝在他的床上睡着了，他把书桌上的夜灯打开，心里回想着这两天碰见的事，考虑是不是有些必要跟家族里说一声。
　　毕竟那个“预言”，怎么看也是跟自己很有关系的。
　　然而转念想到自己上火车之前哥哥的那副好不容易把自己送走松了一口气的讨人厌的样子，他又不想跟家里说话了。而且这只是除妖遇到些问题看到了点奇怪的幻觉而已，还是别去打扰阿爹和母亲了，至于哥哥……真是不想搭理。
　　他翻了几页的《中古到当代杰出除妖师简史》就去睡了，在咖啡厅睡的那几分钟毕竟不能完全弥补他动用法诀消耗的巨大的灵力和体力，反正闲兮也还没能化形，化形了也是个男的，就算是跟他一起睡也没什么。
　　所以，这个晚上叶洄睡得很沉，他一点也没注意到藏在外套内侧的那个小小的定位符。
　　灵力迅速恢复的感觉就像整个人泡在微热的温泉水里面，空气中的灵气分子争先恐后地跑进叶洄的身体里。
　　第二天叶洄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很高了，闲兮挠他挠不醒早就拉开了窗帘，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被子上，他坐起来，试着掐了个清理灰尘的法诀，感觉到自己已经完全的恢复了。
　　他想了想自己整整一个月都会是闲着的，在苍雪城他只认识柳樾而已，但是柳樾要忙着照顾他家的小妹妹。盯着闲兮离开卧室的时候推开的门缝他发呆半天，最终决定去学校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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