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纪事

　　“我身上哪里有妖气！我才不是妖你给我看清楚了——”叶洄狡辩着在脑子里搜索着转移这个话题的方法，他知道的很清楚，自己是人类，是叶家的小儿子，他长得有些像阿爹也有些像妈妈，绝对不会是什么化形妖兽，虽然他的身上确实是有妖气的，继续想下去，他回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些记忆十年前就伴随着他了，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只是放在脑海里的什么角落里偶尔擦拭不让它积灰而已，在当前的情况下，却如同一束刺眼的阳光一样将那个角落猛然照亮。
　　然后就真的刻印在了脑海之中，不可以忘记了。
　　叶洄微微眯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再次开口，所说的却是毫无关系的话题。
　　“你是楚家人？”
　　少年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但叶洄总有种错觉能看见他面上的浅浅的微笑。
　　“楚无咎。”他颔首看着面前的叶洄，突然抬手按住叶洄的侧颈，楚无咎的手指很凉，叶洄下意识想要偏过头去却被他按住头。“没有妖的命门，但是你身上的妖气是从哪来的？”
　　“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楚家人？”
　　转移注意力并没有成功，叶洄这个时候很是悔恨自己不该下意识把刚刚那句话问出来，右手抱着猫，他左手握住楚家除妖师的手腕想把他拽开却动不了他分毫，便使劲儿地往一边躲过去，楚无咎的手指却在里面钩住了一根细绳，他用力拉了一下，把细绳拽出来，是一片银质的银杏叶。
　　“叶家的……？”他目光从银杏叶上移开，借着有些昏暗的路灯的光看着他。“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妖气？”
　　他的手慢慢往下滑移到了叶洄怀中的猫，那只猫炸毛猛然叫了一声，叶洄按住它把它往怀里塞了塞。
　　“是因为……这只猫吗？”
　　叶洄抱紧猫往后退了几步和楚无咎拉开距离，他身后的小姑娘跟着他后退慌乱之中手中的石头脱手一下子甩到了地上，她惊叫一声马上跑过去拿起来，看那块半透明的泛着白光的石头安然无恙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见楚无咎正看着她心里猛然一惊。
　　“小学妹，我不想为难你，把那块石头给我，这里就没你什么事了。”
　　“不！”少女想也不想就摇头拒绝，“那是我哥哥留给我的，等我找到另外一块他就会回来的！”
　　“你若是再留着这块石头，不出一年你就会妖化，到时候，你可是真的等不回来你哥哥了。”
　　“不会的！我哥哥不会骗我的！”少女握紧了手中的石头，带着惧怕看着他但眼神里仍然有不少坚定的神色。
　　楚无咎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右手用极快的速度掐诀，如同藤蔓一般的细碎光圈绕过两人直接缠住少女手上的纤尘不染的玉石，用力向一边甩去，那少女被拽出去眼看就要摔倒，秦慕连忙去扶住她的胳膊，却也被带的一个趔趄。
　　叶洄刚要说什么身为一个男人你怎么能欺负女孩子就看到那个白衬衫的女孩子站稳之后周身浮现了月光一般的灵力流动的痕迹，她用最快的速度抬起右手掐诀，淡蓝色的光迅速从她指尖飞出来像月光一样隔在了她和楚无咎之间，忽然之间淡蓝色光芒大盛，等到光褪去，少女已经不见了。
　　同样不见的还有秦慕，叶洄因为离得远，已经超过了法诀的范围。

　　楚无咎感觉有些无聊，要不是年级主任赶他来追这个小学妹，他现在就能在书房里看完法诀导论的第九章了。
　　叶洄抓了抓怀里扒紧自己衣服的猫，悄悄地想要转身离开却被身后的人扶上了肩膀。
　　“别走。”不起波澜的声线，伴随着威势传过来，叶洄感觉到身体里一阵无力连忙定下心神来，转过身去。
　　“这明明是控妖的幻术，为什么对你也会有用？”
　　叶洄烦他烦得很，抬头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拨下来。
　　“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不差这么一两件。”叶洄的语气很不好。
　　“既然我不是妖，你就算是除妖师也不能杀了我，咱们两个就此别过再也不见好不好？！”
　　楚无咎嗤笑一声，歪头装作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你在苍雪城里住着，身上还有妖气——你让我怎么和你‘再也不见’？”
　　“苍雪城那么大，我和你怎么就不能再也不见？”叶洄也想要像刚刚那个小姑娘一样用个法诀跑掉，可是他觉得现在自己和楚无咎这么近他没什么机会掐诀。“而且既然我不是妖，你也抓不了我。“
　　“可是你身上的妖气我不会感觉错的。”
　　“还有，”
　　“叶家人不应该在燎疆城里好好呆着吗，怎么跑到苍雪城了？是终于耐不住性子想要到苍雪城来扩充势力，还是终于找到了那个……”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用手指去碰叶洄怀里那只猫。
　　“我只是转学过来而已，你不要多想。”
　　“原来是叶家的小少爷。”他有些愕然的抬头，许久没有产生什么好奇心的楚无咎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想认识楚家人。”
　　叶洄倒不是性格有多么淡漠，只是对于楚家人实在是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来。楚家和叶家是除妖师的世界中最大的两个家族，遵循叶欢留下的家规叶家从来不会对没有威胁人类生存的妖兽下杀手，虽近些年来收敛声息几乎整个家族全部窝在国都燎疆，但是现在却并不是叶家走下坡路的时候，千年除妖大族的势力仍然是不可置疑的。而同是除妖大族的楚家本家在有着闻瑾大学的苍雪城，对全部的妖类赶尽杀绝，虽然不依靠人类身体灵气生存、即对人类生存毫无威胁的妖族占了极少的一部分，两个家族之间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大大小小的矛盾，关系自然谈不上有多么的好，最多也不过是互不来往。
　　“你现在不想认识我，等到开学也一定会认识的，或者，你想让我去查叶家家谱……”
　　“……叶洄。”
　　溯洄从之——这是楚无咎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个印象，下意识觉得面前的少年和这个名字很合适。
　　“哎，好大的雪。”楚无咎嘴角勾起来浅浅的弧度，撑起雨伞撑在两个人之间。“怎么我们也算是认识了，伞我来撑，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和楚无咎回去的路上叶洄感觉身体每个地方都不舒服得很，不管楚无咎问什么他都是“嗯”“哦”地毫无意识地含糊过去，心里一直在想着怎么还没到家。
　　楚无咎一边看着路一边想着接下来该说什么一边呼吸着叶洄身边的淡淡的带着些潮湿的空气，他发觉叶洄身上的妖气很是奇怪，像是深秋的急雨，接近了再呼吸的时候能够有很舒服的感觉。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对妖气生出感觉来，也许不是妖气，是他身上的味道呢？他记得有人跟他讲过，每个人的身上都是有不同的味道的，如果眼睛看不见，还是能从味道找到他要找的人的。
　　总之还有一个月就开学了，教务处的档案写的可是叶家的小少爷要转来闻瑾读完大学的，他还有好多个学期来了解这个叫叶洄的少年。
　　“到了，前面就是我家。”正想的出神他突然听见身旁的叶洄说话，偏头看了看前面小区的大门口，把伞还回去的时候不声不响地擦了些追踪符的粉末在叶洄的手上。
　　“那便开学见了。”

　　第二天的时候，楚无咎没去学校做义工，虽然他知道去学校能见到昨天晚上碰见的小学妹还能把石头要回来，他整个上午都呆在家族庭院的经书室里，跟里面的人谈论着叶家的家族史。
　　“那就是叶家的小少爷，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楚无咎看着面前俊美昳丽的男子，他的身上穿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绣着繁复花纹的深衣广袖，气质孤高冷清，淡漠的气息在任何人走进经书室的时候就能感觉到，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就是那个关键。”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若真的是叶欢……”
　　“不需要怀疑我。”那个男子双眉微微皱了一下，古井无波的眼神只在他提到“叶欢”这个名字的时候有些闪动。“我确定他就是那个关键的所在，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叶洄昨天晚上抱回家的那只猫是刚刚和一个除妖师战斗之后逃出来的，但是叶洄在问他他从什么地方来的时候，他晃了晃脑袋最后抬头看着叶洄。
　　这只猫三个月前完全失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现在的妖力连化形都维持不了。
　　“你是怎么在苍雪城里坚持下来三个月的？你是妖，在这个城市里面……”
　　“我受伤之前还是很厉害的。”，猫抬起头冷冷地瞪了瞪他，“而且你刚刚搬到这里来没有发现，苍雪城，妖怪越来越多了。”
　　苍雪城现在已经很少见到妖类了，千年前闻瑾由私学改建为大学的时候妖类就因为除妖师的增多开始急剧地减少，很多妖都不敢到闻瑾来，“除妖师的城市”这个称号并不是开玩笑的。
　　叶洄想到这里皱了皱眉。
　　“可是现在大部分都被杀了？”
　　明黄色的小猫低下头，眼中隐约有杀意出现。
　　“三个月前这里的妖气要浓很多，可是到现在我几乎找不到我的同类了。”他继续低着头，伸出爪子来叉起一个小鱼干。“有的逃出了苍雪城，有的……”
　　叶洄坐在地上抱着大号的棉麻抱枕，听完他说的把下巴放到上面沉思一会儿，又抬眸去看他。
　　“掩藏妖气的符咒我这儿挺多的，你想去叶家避避，还是先留在这儿……？”
　　“留在这里，我要找回来我的记忆。”他这时候的声线是叶洄和他交谈以来从没听见过的，带着不少的坚定之外还有很多复杂的情感，叶洄有些惊愕地低头去看他，只看见他伸出爪子来啪叽插在小鱼干上。

　　雪无心从超市卖薯片的货架转出来，正好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看起来有些瘦的少年的身影转身。
　　“是昨天的小学妹啊？”叶洄笑了笑打招呼，垂眸的时候看到了她戴在身上的玉石徽章。“昨晚没事儿吧，以后要离那些人远些。”
　　“学……学长！”
　　长发的少女的脸颊立刻红了起来，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两只手不安地搭在手中的购物篮上。
　　“对不起！我的法诀修为还不够……昨晚不该把学长单独留在那里！”
　　叶洄费了好大力气才让雪无心平静下来，他下意识觉得这是个特别善良的姑娘，再加上小姑娘长得也挺漂亮，没有去计较她自己脱身丢下他给楚无咎的事，当时这个小姑娘也是吓坏了——
　　“你哥哥留给你的石头，叫圣灵石。”叶洄一边在石头上画着抑制妖气扩散的符咒，一边给她讲圣灵石的故事。“这种石头很少见，算是妖玉的一种，大概是在一千多年前的时候出现的。”
　　“圣灵石如果沾到了你的血，便会以你的血为媒介种下去妖类的‘种子’，如果它一直呆在你身边，就会慢慢地将你彻底变成一只妖物。所以昨晚楚无咎追你那么久，也肯定是知道圣灵石的作用。”
　　“可是…这是我哥留给我的，我哥哥…不会害我的……”
　　“你哥哥……去哪了？能告诉我……他当时是怎么把石头给你的吗？”
　　“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当时我很小，海上下着大雨，他走得很急，站在渡口边上把手中的石头给我，告诉我不要跟过来……”
　　雪无心的哥哥叫雪无宸，十年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告诉她当她找到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叶洄仔细想了想十年前正好是这个国家的妖的数目开始急剧减少的那一年，但是他实在想不出来雪无宸、圣灵石和十年前的那件事有什么关系。他把抑制妖力的符咒画好之后还给雪无心就和小姑娘说再见了。
　　毕竟他还得坐上一个小时的公交去宠物广场给闲兮买个窝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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