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

　　阿耆尼顿时给呛着了：“什么？你说你干了什么？”

　　因陀罗大笑起来，一拍老友背脊，眉飞色舞地告给他自己玩太高兴了，所以不小心做了有些荒诞的事，阿耆尼也只是瞪了他一眼，无奈地表示，这实在不是能作为引人入胜的风流之事说出去的细节；至于那个美丽的刹帝利之妻，她生产后会怎么样？那并不在两人思虑之中，包括此刻在深山野林中，她所正经受着的巨大痛苦——

　　明丽无双的女郎贡蒂啊！她正惨白着脸扭动在残败草舍里蓬乱的干草上，奄奄一息，无力哭叫：生育乃是女子的生死关，而此刻陪伴着她的，只有丈夫的另一个妻子玛德莉，那个过于柔顺的年轻妇人手脚利落地帮助着她，眼里全是惊恐。

　　“让我死，让我死，啊——！”似有似无的红光在贡蒂肚腹上游动着，更多鲜血涌出，将她劈裂般持续不断的剧痛又加重了，“玛德莉，我恨……我恨……总有一天……”

　　“姐姐！你别说话，留着力气，会没事的，会好的，你信我。”向来柔顺如母鹿的年轻女子手忙脚乱地捂住了贡蒂的嘴，看一眼门外，生怕有任何人把她们的对话听去，“夫君带着孩子们去请婆罗门了，他们会给你力量，你要坚持住……”

　　贡蒂从胸腔里发出了一声长泣。

　　这已经是第四个了。上主啊！为什么要让她生为女儿？少女时被强推去侍神未婚产子已是不幸，在婚后，她以为自己可以平淡度过余生的时候，无法生育的丈夫却又强迫她和不同的神明交合，乃至产下儿子。即便是绝嗣的寡妇，为了后代与不同男子交合产子超过四个，在世人眼中便与浪荡无异；要是有了第五个，那便是娼妓了！

　　“姐姐，孩子出来一半了，你挺住呀！”玛德莉满头是汗，满手鲜血，终于在一声小猫似的哭泣中抱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孩子，把他清理干净用布包好，放在了已经昏迷过去的贡蒂身畔，开始给贡蒂清理身体。

　　等到她把这破草舍收拾得差不多的时候，她的丈夫般度也带着婆罗门和两个孩子回来了。般度叫玛德莉把这些时日家里仅有的一点好东西都拿来招待了那婆罗门，于是那个似有神通之人也很上道地说了不少吉祥话：

　　“贡蒂啊！”那大胡子叫着正昏迷着的女人的名字，“风神伐由叫我来告诉你，你这孩子将和作武王相提并论，像尸毗王一样勇键，像天帝因陀罗一般不可战胜。他将为你带来荣光与喜乐，就像毗湿奴之母阿底提那样。他将统领……带来……所向无敌……富贵……”

　　贡蒂没有听到这个。她醒来的时候，玛德莉把饿得要喝奶的孩子抱给了她，告诉她般度给这孩子取名为阿周那，意即“银光”。贡蒂疲惫地给他喂了奶，然后在玛德莉的照料下沉沉睡去。

　　日子过得快了起来。贡蒂很快就能重新劳作了，小小的阿周那也在两个哥哥的眼中越长越和他们相似，漂亮得过了头，而不是当初那个皱巴巴的小猴子了。怖军的手总闲不住，要把他弟弟捏得哭起来，坚战为此不得不老守着对方，不让他祸害小家伙脆弱的身体。日常的生活往往是般度出去乞讨，而贡蒂和玛德莉轮流做着家事和照顾孩子，孩子们则相互嬉闹个不休，然后被两位母亲教训得乖顺下来。

　　“小阿周那真可爱！”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玛德莉在那有着双琥珀色中透着浅红色眼眸的漂亮孩子软趴趴站起来跟着哥哥跑的时候，欢喜地称赞了句，“姐姐，有这么可爱的阿周那，还有懂事的坚战和强壮的怖军，你是多么幸福呀！”

　　贡蒂闻此轻轻看了她一眼。

　　“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玛德莉。”她说，随即又捣起了手里的草药。

　　从前，这个女子给她带来的是痛苦，这代表着夫妻关系中来自丈夫的移情。她也曾为此在夜里恨过，虽然她知道玛德莉也身不由己，而且她被带来的时候，才是个孩子呢。但是后来……

　　贡蒂垂下了眼。在丈夫游荡着在外乞讨，却不能带来哪怕足够一人果腹的食物时，与她一起去林中采集的，是玛德莉。她的每一个孩子，都是玛德莉所接生的，这个看着娇娇嫩嫩的公主手脚十分利落，为她擦身的动作也十分轻柔。在出嫁前，也吃了不少苦头吧？而出嫁之后，虽然不得不和人共用一个丈夫，但最开始的时候是过了一段好日子的。然后丈夫错杀了一个婆罗门仙人……

　　当天下午，般度拿着从象城寄来的信，若有所思地看着三个满丛林蹿大叫大闹的孩子许久。

　　“贡蒂，你什么时候再给我生一个儿子？”苍白俊美的男子皱着眉在进餐时望她，“三个不够。”

　　·

　　阿耆尼叫那自乳海而来少女在投入祭火之前，先到尘间去看一眼，这是因陀罗给的建议。

　　“你不知道何为正|法，何为非|法，何为美好，何为丑恶。那么去看看吧，兰诃露丝。即将在祭火中再生的你，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一味听取别人的话啊。”

　　于是那被命名为兰诃露丝的少女就从天界落下到凡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把一切尽收眼底。她走在林中，看见那儿有个一男两女三个孩子的家庭，男的和其中一个在吵着什么，吵不过就给了那女的一巴掌，拖着她的头发往前走去；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哭了起来，年轻一点的女人哄不住他们，拦到男人跟前快速说了两句话。

　　“国王啊！让我去为您生下儿子吧！”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人急切地哀求道，“我原本以为自己将一生无子，即便在知道甘拓丽生下百子的时候也并无感觉。可现在，贡蒂已经有了三个儿子，这使我感到羡慕。同样是您的妻子，请让我和贡提王的女儿一样享有这样的福分吧！”

　　面容苍白的男人松了手，神色难明地看着他年轻的妻子。她身形苗条，容色美丽，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还未有蜂蝶有幸落在她柔软的花瓣上，采撷过她的花蜜。连他都没有，他也永远不可能做到。这柔弱的，纯洁的，伶俐的，可爱的羔羊呵。

　　“玛德莉，你是愿意的么？”男人的声音平缓下来，“你真的愿意？”

　　“是的，夫君。”玛德莉哽咽起来，“请赐我这样的幸福。”

　　贡蒂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她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强忍着闭上了嘴，看着三个孩子向自己扑来，玛德莉代替自己被丈夫牵着去被献给神明，走几步回头看自己一眼，眼睛亮亮的，就像温驯的母鹿。

　　“妈妈，那边有人！”长子坚战突然叫了出声。

　　贡蒂有些慌。丈夫不在，只有自己来守着这三个孩子了。这个时候，婆罗门和罗刹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她随着大儿子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一个浅蜜色肌肤的少女，眉眼精致得应当配上冰冷淡漠的千年积雪，神情却带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与好奇。

　　“日安，夫人，我迷路了，”那少女身上虽无首饰，脚上却是穿着鞋的，皮肤也显而易见的精致无瑕，泛着柔润的光，“阿耆尼……对，是这个名字，他的神庙往哪里走？”

　　贡蒂也不知道，只能给她大致指个方向。

　　少女道了谢，她细细地打量了贡蒂一会儿，突然表示自己想先留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晒再走。在离开前，她和三个孩子玩了好一会儿。大儿子坚战老像个小大人，急着要给她讲道理，二儿子怖军脾气有些爆，老要硬给她塞自己打死的小动物，因此自然而然地，那个少女到最后把最小的阿周那抱到了自己膝盖上。

　　“la，la！”在她要走时，咬字不清的阿周那学着叫她的名字，小小的手要把她握住不许她走，只是那并没有用处：他太小了，没什么力气。

　　“这么小，也知道喜欢美人了。”贡蒂看着儿子撅起的小嘴啼笑皆非，“坏小子……”

　　兰诃露丝低头看那个孩子，她觉得对方有些熟悉，但又并不愿去多想。这明眸的少女最终还是把那小拳头和泫然欲泣的小小人一起塞进了他母亲的怀里，然后离开了。

　　那之后，般度很快就回来了。

　　等他接到消息再去把玛德莉带回来时，那个过于年轻的女子已经怀孕了。

　　即将成为母亲的年轻妇人总是孕吐，比贡蒂自己怀孕的时候要严重得多，也比贡蒂同样月份的时候，肚子要明显得多。等到后来六七个月的时候，玛德莉的肚子已经大得吓人，她给这瘦骨伶仃的姑娘擦身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轮到姐姐照顾我了。”面庞比怀孕前瘦了许多的年轻妇人对贡蒂笑笑，鹿一样柔顺眼神怯怯地看着贡蒂，轻轻地道，“生孩子，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啊。”

　　贡蒂把脸转到一边，假装自己没有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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