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慈悲

　　坚战的使者到达多门城外时，黑天正疏懒地躺在一棵棕榈树下。已长成美貌少年的商波在海岸上奔跑着，抹着额头的汗珠叫这当爹的起来，像约好的那样，教导自己和哥哥们学习武艺——黑天却不愿挪动一分一毫，懒懒地闭着眼睛装睡。

　　“爹呀，你怎么能这样？”简直和黑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商波扁扁嘴，伸手用力摇晃着奎师那戴满金饰和鲜花的手臂，“快起来吧，再这样下去，您就要比两个大力罗摩大伯还要重了。”

　　头戴孔雀翎的美发者巍然不动，只是挑起了一边眉毛，继续呼吸平稳地躺在那儿小憩。

　　商波一看，干脆自己也在棕榈树下躺了下来，然后很快就被困意所征服，把小腿往老爹肚子上一搭，就这么睡着了。过了一会儿，等得实在不耐烦的始光和绝光过来一看，差点没给笑死：商波这小没良心的小坏蛋，竟然把脚丫搭在了父亲面颊旁边，脚趾正对着奎师那的鼻子！

　　始光伸手拔了拔商波的长发，伸到他鼻子底下，轻轻搔了搔。

　　“阿嚏！”样貌美艳的少年猛地打了个喷嚏，正要一脚踏在父亲脸上，便被黑天抓住了双脚，整个人倒提了起来，“父亲！”他哀哀叫了一声，“我做错了什么呀，要这样对我？”

　　妙目的美发者微微一笑，松手把这小儿子往地上一扔：“不，商波，只是有客人来了而已。”

　　黑天话语刚落，果然有使者匆匆而来：“陛下，陛下，甘味林坚战王来使！”

　　商波敏捷落地，对此颇是不以为然，只拍拍屁股撇了撇嘴。等到奎师那去和那使者交谈起来之后，他就再度往地上一躺，懒懒地睡着了。待到这大天所赐之子醒来时，国王啊！他发觉自己已被某个侍者抬了回来，安放在了寝宫的床上。见时已深夜，又很难再度入眠，这貌美近妖的少年就摸黑悄悄爬起来，去听父亲黑天和大力罗摩的墙角：

　　他可知道，坚战王无利不起早，必定是有要事相商，才会派使者过来。

　　商波趴在窗户底下，踩着父亲所爱的白山茶，一双狡黠纯黑的漂亮眼眸往上望着头顶透出的烛光。他听见黑天笑劝大力罗摩不要太固执，他们可以和急于得到国王地位的般度五子合作，以王祭为饵，驱使他们除掉摩揭陀王妖连。

　　大力罗摩有些不安道：“人主啊，即便妖连已不再年轻，他的得力大臣们也已纷纷老去，但摩揭陀国依然强盛。这生而奇异者已占了许多国家，拘禁了不愿归顺的国王们，彻底把大片的土地吞入了腹中。现如今，他可是兵强马壮，声势浩大了。我们如何能除得掉他？”

　　“你有所不知。”容貌宛如天神的黑天眼波含情，笑容甜蜜地笃定道，“妖连此人十分骄傲，我们若是挑衅他，要作勇士之间的搏斗，他必然会欣然接受，并不许部下插手。十数年前，我们这么做是不会讨到任何好处，反而就像之前被从马图拉赶离那样，不得不退避而逃，静待转机。可是现在，他已经老了，老妻旧友纷纷去世，其子偕天也已到了可以灌顶为王的年纪。”

　　大力罗摩沉默许久，哑声道：“你认为怎样好，就怎样去做吧！”

　　商波闻此猛地吸了一口气，按住胸口，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住处。这年轻气盛的美貌王子啊！他彻夜难眠，想着那句“他已经老了”，心里没来由地感到有些悲凉。即便自幼便听着摩揭陀国王妖连残暴驱赶雅度族人的故事长大，但少年慕强，强者征得天下向来是雅利安人的传统，商波内心是将妖连王视作值得敬仰的英雄的。

　　不过这些少年心事，并不会从这眼如莲花的黑天之子口中吐露分毫。而他的父亲也无暇顾及于此，只是很快就去往了般度五子那更名天帝城的居城，同那五兄弟商量过后，决定带怖军和阿周那随他一同前往摩揭陀国。

　　阿周那不愿妻子一个人带着女儿居住在林中，和同行者商量了，便叫她一起前去。

　　于是兰诃露丝把天乘一抱，收拾好了简单的行装，就跟着这三个高大的乔装者一起出发了。

　　“你！是你！”怖军一开始并没在意三弟这特立独行的妻子，等到他在兰诃露丝把孩子交给阿周那抱时，看清了她一转身露出的面容，便伸出粗壮的手指瞪着她，惊讶得连话都说不顺了，“你不就是那个带着吃的跳下来又跑掉的黑公主吗！怎么成了多门城的公主？”他不敢置信地卡壳了一下，“大哥也知道？”

　　兰诃露丝笑了出声：“他当然知道。真想不到，怖军哥你还记得我——不过我也记得你，在当年木柱王招待婆罗门的宴席上，胃口最好的那位。”她说着俏皮地晃了晃头，明媚活泼的模样一如选婿大典上，那个古灵精怪纤尘不染的漂亮姑娘。

　　怖军闻言又呆了好一会儿。这高大粗壮的汉子若有所思地搔了好一会儿头，转了转眼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照常吃喝玩睡，不紧不慢地往摩揭陀国赶去。

　　勇武的婆罗多雄牛啊！般度之子与婆菽提婆之子以婆罗门的姿态一路享受了许多礼遇，看着这一路越接近摩揭陀，人们的生活就越平静富足，令人心生艳羡。等到达摩揭陀国城门外时，怖军已无法停下自己口中的称赞，不住地道这真是个好地方，土地肥沃，风景优美，临近恒河，人口众多，繁华安宁得不可思议。

　　“要是我有这么个地方，嗐！”怖军腆着肚子，拍拍鼓胀的肚皮，有些兴奋地道，“要是我们能把这地方弄到手，那可才是最大的好事。黑天啊！你说罢，一会我应当怎么做？我们停在这里，是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么？”

　　黑天的神色平静而悠远。

　　他审视着眼前的这片强盛的国土，想起了幼年时作为牧人所度过的那些平静而清贫的日子，父母在牢狱之中被扼杀的许多孩子。他诛杀了亲舅刚沙，为他们亲手复了仇，并在马图拉安定下来，打算就此继承父辈的土地。然而摩揭陀王妖连却把他和他的族人一起驱赶出了故土，让他们除了逃亡之外，别无选择。

　　“狼腹，我的朋友啊！在面见那位了不得的国王之前，我们先好生打扮，用鲜花编织的花环装点自己罢！要与那作恶多端的妖连王搏斗，就让我们先用烈焰般的花朵，作出灼伤邪恶的吉祥打扮吧！”

　　说着，他就从路边花匠手中抢过了鲜丽的花环，强硬地毁坏了当地人用于拜祭的神坛，如因陀罗手中雷霆般冲进了国王妖连的祭典。

　　“欢迎你们！”这位满目风霜的摩揭陀国王十分镇定，他双手合十地迎接了这群婆罗门打扮的人，同他们相互见礼，逗了一下阿周那怀中女童，然后请他们坐下，平和地道，“我很清楚，婆罗门不会像你们这样打扮自己，不会在手上有习武的老茧，体魄不会如此健壮，行动也不会如此迅猛。直说了罢，年轻人啊，这样突然地闯进我的祭典来，你们是谁，有何贵干？”

　　“妖连王啊，对于敌人，我们自然不能同与朋友来往那样，从正门进出。”黑天冷冷一笑，眼神一冷，“至于我是谁，您应当很清楚才对。我的族人，曾被你逼迫得不得不一路逃亡，我们因你背井离乡，此仇此恨，不可消灭。”

　　眼神睿智的妖连王摇了摇头，他审视的眼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祥和地道：“为什么要轻易将敌人一词说出口呢？年轻人啊，我并没有对你犯下罪行，那么，我们之间也就不存在仇恨。”

　　奎师那神色冷厉地眯了眯眼，对此提出了种种驳斥，并要求妖连释放因为不愿臣服而被他抓起来的所有国王，或者接受他们的挑战，至死方休。

　　兰诃露丝看一眼这场气氛僵滞的对峙，轻轻对女儿伸展开手臂，把正好奇地观察着妖连王神色的天乘抱到了自己怀里。小小的天乘软软地倒在她胸前，然后视线正好与老迈的摩揭陀国王对上了，于是她便毫不吝啬地对那老人露出了漏风的笑，小小软软的双手一捏一放地朝他伸着。

　　摩揭陀国王便也回这孩子以慈爱的笑容，而后他正了正面色，面色缓和地道：“刹帝利为征服而生。我并不认为将被我打败的国王们关起来，有什么问题。难道因为你随便说两句话，我就要把他们放回各自的国家，放弃我所征服的国土，偶尔索要财物，做个虚名假义的征服者么？黑天啊，你该知道这其中厉害。”言罢，这位年迈的国王召来了侍者，叫他们去把儿子偕天寻来，准备好新王灌顶的仪式，“要战便战罢。你们是要一对一，二对一，还是三个都上对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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