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诊所不看病

　　要说到这个云宗年是怎么来到诊所的，还得说起一个月前的月黑风高夜。
　　昭明仁负责看店，昭明无极早早地回房间睡觉去了，昭明天则接了个委托去了临县的一个小学。
　　小学闹小鬼，是个被女老师偷偷生下来掐死的孩子，魂魄在校园里赖着不走，本身就心智未开，只是有些顽皮，很好处理，法事过后便将那个还骑在妈妈背后的小孩子送去投胎。
　　他是在开车回诊所的路上看到了一路狂奔的云宗年。
　　昭明天虽然秉性纯良，并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要说心情好到在路上随便捡个人带回家这样的还是不太可能的，又不是同情心泛滥。
　　他也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虽然看到奔跑的男生头顶一团黑雾，似乎是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了，但是黑雾稀薄，并没有致命的危险，他才懒得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上身。
　　当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快接近子夜，初一为朔月，基本见不到光亮，这个时候的外面没有路灯下视线也并不太好。
　　但是在空荡的街道上，像昭明天这样的车辆就会显得非常明显。
　　云宗年追着车子跑了几步，不停挥手示意。
　　昭明天看到后车镜里的人还不放弃的边追车边挥手，也有些动摇，挣扎了半天，终是将车子缓缓停在了路边。
　　摇下车窗，对着跑过来的人道：“有事？”
　　“兄弟，帮个忙吧，搭我一程，现在太晚，外面都没有车了，我可以付你钱的。”云宗年生怕昭明天不相信，还拿出了一张百元大钞。
　　昭明天看了看他手中的钞票，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黑雾，伸出两只手指夹住钞票，一边示意他上车一边说道：“我不收你的车费，这个钱，我帮你解决一个小麻烦。”
　　云宗年感激地赶紧爬上了车后座，眼见着前面的青年变戏法一样的将一个朱砂红的绳子从小木盒里取了出来编了绳结，递给他。
　　“戴在手腕上，小鬼不得侵。”
　　云宗年大惊，他刚刚在快递公司跟人家谈后期合作的事情，出了快递公司的门，他看天色还早就在公园散步，但谁知道，这个步从傍晚直接散到了子夜。
　　空荡的公园，也从一开始的景色宜人变得鬼气森森，让他不寒而栗。
　　他在公园跑了好几圈，半个人影也没见到，要不是这个车经过，他就快被是不是碰到鬼打墙的恐惧淹没了。
　　这个红绳也的确神奇，一带到手上就不觉得那么阴冷了，刚刚在公园时总觉得背后寒气很重的感觉也消失无踪。
　　昭明天看看后视镜，见那团黑雾暂时消散，便不再多说。
　　河畔湖边这种地方，多少都有些孤魂野鬼的，尤其是什么水鬼之类，不过是想找人替身，这男子看上去阳气正盛，应当不惧这些才对。那些小鬼上不了他的身，也不想这么轻易放他走，他以为不过是戏弄一下罢了。
　　刚巧两人都是住在正二街的雾林小区，还算顺路。
　　到了街尾，昭明天停下车，云宗年看到路边停靠的地方有一个诊所，很是吃惊，生活在这个小区也有三年了，他居然从来没有发现门口的这个小诊所。
　　昭明天停好车看人还没走，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回店里去。
　　“大师兄，你后面的小尾巴是谁？新男友？”
　　碰！
　　一个账本从桌上飞起，笔直砸向电脑后的熊孩子。
　　云宗年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是有东西飞过去了吧……
　　“兄弟，你该回家了，难道你也要进来看病？”
　　昭明天不耐烦地把人请出门，顺手丢了一张老二做的宣传页在云宗年的怀里。
　　云宗年看着眼前的鬼画符一样的logo，还有每个字都看得懂，合在一起却觉得有些荒谬的宣传语：
　　【鬼画符的logo】如意诊所
　　为您破财免灾，南无阿弥陀佛
　　本诊所出诊规定如下：
　　小鬼99-500元不等
　　恶鬼万元起价，上不封顶
　　收取百分之十定金，出诊期间一切费用由患者家属负责
　　出诊结束请于两日内将余款结清。
　　贵？
　　呵，那请出门左拐算命大师驱鬼消灾，包治百病。
　　不成功怎么办？
　　呵呵，小爷送你抠脚天师一只，如假包换（若观者出现恶心呕吐等不适症状，请服用清泉甘露一瓶，VIP客户免费赠送）。
　　云宗年眼角抽搐，但是看看手腕上的红绳，又觉得不妨试上一试。
　　“那个……”他在两兄弟斗法掐架的时候悄悄伸出一只手，“我想委托你们出诊可以吗？”
　　于是的于是，就有了现在。
　　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这小子居然都没有把尾款交上，虽然他也没有信守承诺地把水鬼除掉，但是，他至少做到没有让水鬼再去纠缠他啊。
　　如今王姨已死，那么他早上见到的就有可能是王姨的魂魄或者行尸，不过，警方既然已经发现尸体，就一定是带回了警局法医部门，那早上见到的是什么。
　　难怪早上买早点的时候觉得有什么臭味，还真以为是垃圾的味道，原来是尸臭。
　　王姨的葱油饼好吃，可惜以后都吃不到了。
　　因为是小委托，他并没有花大工夫为委托人留下讯息，但是他还是根据习惯在委托人的身上动了些手脚，以防对方赖账什么的。
　　墨斗线上还撒了一点寒雨露，这种淡得几乎闻不到的味道只有他养的蝴蝶才闻得到。
　　诊所的后院是他们师徒几个住的房间，但是相对于前院的破败算得上是别有洞天。
　　买下了左右三四家店面的后院，打通建造的小区里的小园林，精致的假山池塘，徽式风格的回廊建筑，贯穿着后院的每个房间。绕过假山和红藕池，就是昭明天的房间，内里原生态的木质家具，房屋正中间有一棵粗壮的树干，还有各种树藤缠绕，很是有种原始森林木屋的味道。
　　但实际上，这就是个木屋。
　　并不是什么装饰性建筑，就是一只千年成精的大榕树。
　　“小榕，把雪雪放出来。”
　　榕树精郭小榕从房屋正中间的躯干里幻化出身形，墨绿色的长裙拖地，嫩绿的藤蔓活了一样缠绕在他的上臂和手指尖，深棕色的长发顺滑的拖在身后，调皮地飞起几根要凑到昭明天的身上求抚摸。
　　昭明天看着眼前美得不像话的男子，非要变出一条波西米亚风的大长裙，浅绿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冲着他不停放电，就感觉一阵无力，浑身上下好像都被就纠结的井号键覆盖。
　　“小榕，你是男孩子，不能穿裙子！还有不许淘气，把雪雪放出来。”
　　郭小榕的长发美美的飘荡在昭明天眼前却没有求到安抚，还被一通训斥，气的两眼发红，有要哭的架势。委委屈屈地甩甩肩上的小藤条，几十只细小藤条缠绕的小笼子就飞到了昭明天的眼前。
　　大眼睛闪烁的泪光明晃晃地表达着主人的意思：“人家就是喜欢穿裙子嘛，怎么过了几百年男人穿裙子还要被说了，快安慰我一下，不然我就哭了哦。”
　　昭明天恶寒地接过小笼子，把里面扑闪着翅膀的雪白色的大蝴蝶放了出来。
　　蝴蝶撒娇一般在他的身边转了几圈，便美丽翩翩地飞走了。
　　昭明天看身边的小家伙儿伤心的垂着头，无可奈何地揉了揉他一头柔顺的长发，宠溺的掐了掐郭小榕肉嘟嘟的小脸，“天哥不是训你，你要喜欢就穿着吧，反正长得好看，你说了算。”
　　雪雪飞出院门，昭明天才开着车跟上，七拐八拐的，居然晃过了半个城区。
　　在一处近郊的荒废修理厂停了下来。
　　这处修理厂好像年初的时候因为老板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被警方查封了，案子到现在还没了结，所以这的封锁还没解除，但是看雪雪盘桓不去的样子，姓云的那个倒霉蛋估计就在这里面。
　　将车子停在远处不招眼的地方，昭明天晃到厂房后面拈了个咒印，隐去身形，在厂房门口的摄像头下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去了。
　　厂房因为封锁已经几个月没人打理，到处都一片脏乱，只有在一条通往办公室的路上罕见灰尘，这是有人……
　　昭明天隐约听到了有人抽泣的声音，但是声音不大，好像是嘴被捂住很难发声。
　　“谁？”
　　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突兀的在昭明天的背后响起。
　　昭明天只觉得背后突然汗毛直立，好像是不干净的东西。
　　昭明天有些僵硬地想要扭过身去看看，但是又觉得身后的东西是能突破他的咒语看到他，或者感觉得到他。
　　“哼，雕虫小技，你真当老夫是瞎的？！”一团幽蓝的鬼火窜出，直冲昭明天的背心。
　　身体的反应比大脑要快，昭明天扭身纵起一跃，脚尖清点身侧的车顶，借力而上落在一个老人的背后。
　　这个老人也是很熟悉的，就是柯老头。
　　柯老头两颊凹陷，颧骨突出，身后的驼背弯的似一座小拱桥，但他猩红的双目，带着黑气的印堂和深黑的眼圈，却像是刚从墓地里爬出来的僵尸一般。
　　难道柯老头变成粽子了？
　　尸气很浓厚，一点都不像是早上葱油饼袋子上那淡淡的一抹，就算是神经粗成水泥钢筋的昭明天也能感受到。
　　柯老头已经死了。
　　眼前的这个僵尸已经是住着外来孤魂的壳子罢了，不过这个新来的孤魂有点门道，居然能自如运用鬼火，似乎还会些法术，能识别出隐身的他。
　　昭明天右手的手腕处有一条黑玉珠串，其中最中间的珠子要比黑玉珠更大更明亮，黑得深邃，仔细看去，内里如同幽暗宇宙点点星光。
　　昭明天取下珠串，唇形微动，极快速的默念咒文，咒文一个一个由虚无变成闪烁金光的法印相叠，最后一句念完，法印结成，褪下手上的珠串，双手相合结印，咒文法印落入双手撑起的珠串之上，中心的珠子爆出一股强光，僵尸柯老头也感应到危险，灵活躲避起来。
　　强光闪过，一柄通体黝黑的宝剑出现在了昭明天交握的手中，剑尖一点星光，剑身无锋，却散发出一股威压，正阳之气驱赶着周身阴寒，昭明天双手将剑高举过头顶，剑光四散，铺天盖地的散开，柯老头见大势已去，这柄神器尚不是他能够与之抗衡的，便慌忙逃避。
　　碍于身体僵硬，逃避起来速度还是受到诸多限制，柯老头壳子里的孤魂毅然决定抛却这个壳子，用魂体逃离。
　　昭明天睁开双眼，看柯老头的尸体倒在门边，壳子空空，罪魁祸首的孤魂已经逃离。
　　眼见着他暂时追不上去，便收起宝剑天谴，甩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一通挥舞，黄符上的符印闪烁变作式神雨燕追了出去。
　　昭明天见雨燕追逐孤魂而去，他赶忙冲进先前发出声响的房间，看样是修理厂的财务室，堆积的账本报表文件如小山一样挡在门口，墙角里锁着一个穿着破烂衬衣四肢都被沉重铁索锁住的青年，正是他找了半天的委托人——云宗年。
　　云宗年的嘴上也被塞了毛巾，开不了口，只能呜呜地叫，眼睛通红，似乎在这之前情绪激动地大哭过。
　　昭明天看看他脑袋正对的一台小电视，电视屏幕被一个订书机砸烂，焦黑的线路还不是劈啪作响，看来才被砸没多久，估计是看到王姨去世的新闻了。
　　为云宗年解开绳索，他才发现这个小子的身上除了铁索的勒痕，并没有其他的伤，看样那个孤魂并不想伤害他，难道是那个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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