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诊所不看病

　　更深露重，乌鸦空啼，正二街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打着个很不起眼的诊所招牌——“如意诊所”，进门看去，和普通的小诊所一般无二，一样的玻璃药架，一样的玻璃柜台，潮湿发乌的墙上挂着个暗红色的老旧木牌，上书金字：破财免灾。
　　玻璃柜台里放着台有些年头的台式机，在这个科技化越来越发达的年代，这种称之为老古董的台式电脑真是太罕见了。
　　电脑后的青年微皱着眉一脸严肃认真地对着屏幕，点还是不点？
　　“大师兄，不过是个扫雷，你至于这么较真嘛？”
　　药架旁的摇椅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翘着二郎腿，叼着根棒棒糖，一脸蠢萌天真地眨了眨占地面积颇大的眼睛，但眼底却闪烁着不符合年龄的精光。
　　“Shit！”与电脑年代感不相上下的旧式鼠标在一声暗骂下飞了出去，堪堪要打中大门时顿在空中。
　　摇椅上的少年五指成爪，虚空一抓，鼠标安安然落入手中。
　　“愿赌服输哦，师兄~”
　　愿赌服输的昭明天埋头趴下，很是惆怅地爬起来，扒了扒还没收拾的半长头发，一身颓丧地拖着人字拖晃出门去。
　　“师兄慢走，回来的时候记得买早饭，五个茶叶蛋，两斤油条，三碗豆浆，一份不加糖哦！”
　　昭明仁挥挥手，趴到电脑前。
　　……
　　初级扫雷还阵亡了……
　　古桥之上一个素服男子茕茕孑立，昏黄的路灯因为长久失修，灯泡摇摇欲坠，忽闪过几下后彻底报废。
　　低低的哭泣声呜呜回响，素服男子披散着长发埋头蹲下，长发随着哭声摇摆扭动，蔓延过整个桥面。
　　“喂，你每天晚上定点定时得到这桥上哭上一哭，小爷就得定时定点到桥上来转上一转，都赶上晚九朝五了！”人家上白天的，小爷上夜班……
　　素服男子听到这，肩膀不抖了，头发不扭了，幽幽的抬起头，脑袋直接扭个180度看向身后的来人。
　　“又是你啊。”
　　“……”还好意思说又！
　　“我也不想的，但是好难过。”
　　“……”
　　“呜呜~”
　　又哭上了。
　　“你执念太深，又成了地缚灵，这片古桥到现在都阴气森森，在阳间呆的太久，恐怕你都不能投胎转世了。”
　　素服男子幽幽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挂着两道泪痕，还好，不是血红色的。
　　“我只想找一个人，只想问他一句话……但是……但是……时间过得太久，我居然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也不记得要问的那句话是什么了……呜呜……”
　　“……”
　　扑哧一声。
　　一阵白烟消失，昭明天半眯着惺忪睡眼旋转着指尖的龙猫形状的小水枪，黑狗血也不过是驱散他而已，每天晚上哭上一哭，每天晚上折腾这么一下，同样的对话，听得都腻了。
　　这只老鬼平日看上去很无害，只是最近才活跃起来，没有人来付账，他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的，但是现在看来，这个溺水而死的讨债鬼，他的欠债人已经出现了。
　　千年积攒的怨气，一直蓄而不发，现如今要是爆发出来，可会造成不小的伤害。
　　啧，看来要和委托人讨论一下价钱的问题了，这可不是几百块钱就能搞定的。
　　打道回府的昭明天悠悠哉晃到小区前去买早餐，凌晨四五点就开始收拾摊位准备出摊的商贩们和他热络地打着招呼。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母亲，垂首忙活着手里的油条豆浆，看到走过来的青年，嘴角的愁绪也抛到了一边，扯开一个亲切和善的微笑，招呼着青年道：“小天，又来买早餐了。快来，姨早上还烙了个饼，正好你过来尝尝。”
　　“欸！谢谢王姨！”
　　拎着油条豆浆茶叶蛋，啃着香喷喷的葱油饼，付了钱就准备转身离去，但是身边隐隐约约缠绕着一股子怪味，昭明天又吸了吸气，扑鼻香的葱油饼味道，好像刚刚只是一个错觉，瞅瞅不远处的垃圾角，估计是环卫工人还没有收垃圾的怪味吧 ，隔那么远传过来也不容易。
　　王姨念叨道：“清垃圾的柯老头好像生病了，这几天一次比一次来得晚，这大早上的不来，那味道都飘过来，多影响我们这的生意啊。”
　　昭明天了然地点点头，表示明白，这个柯老头也是怪可怜的，一双儿女都出了车祸，横死他乡，剩下他一个孤寡老人，靠清垃圾这样的工作来赚取低薄的生活费。
　　“那王姨你先忙，我回去了。”
　　昭明天沿着正二街慢慢走着，想着孤寡的柯老头，还有昨夜的老鬼，顿时觉得新低隐隐窜出些许不安，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诊所里回响着新闻的声音，一个大叔趿着拖鞋，翘着二郎腿，点着烟，倚在摇椅上一晃一晃地看着挂在墙上的电视机，这邋遢的形象白瞎了昭明无极这样酷炫的名头，怎么看都是一个顶着天师之名混吃混喝的抠脚大叔。
　　“新闻社报道，接连两天发生的垃圾堆腐尸案又有新的进展，据调查，京西四巷垃圾堆放点处发现的死者系本市居民王芳，女性，58岁，家住正二街雾林小区，家有一子，待业在家开网店出售情趣用品，但警方据其邻居了解到，该男子已经有半月未曾回家，具体是否与死者死亡有关，还需进一步调查……”
　　昭明天放好油条豆浆，扫了眼电视机上死者和其儿子的照片，直觉有些眼熟。
　　待油条入口才警铃大作地一下蹿起。
　　“猴急什么，跳那么高是要掀房顶吗？”抠脚大叔看着自己被打翻的豆浆无奈道。
　　“老头，别吃！”
　　继掀翻豆浆之后，昭明天又打断了抠脚大叔伸向油条的手，急慌慌地把袋子收拾好重新拎起来。
　　左右闻了闻。
　　又扬起右手，空中挽出一个指花，一个隐隐发着红光的法印在空气中转动。
　　红光绕着油条豆浆转了两圈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是却在刚刚被他丢到一边的葱油饼纸袋上停住。
　　卧槽！
　　昭明天忍不住在心底一声哀嚎，难道中招的只有自己刚刚啃完的那个饼子！
　　抠脚大叔看着昭明天一通折腾，也明白了这小子是在做什么，只不过，臭小子道行不够还要折腾出个法印才能发现尸气，他老头子好歹也是三江五海闯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的没见过，这么个小小尸气萦绕的袋子无伤大雅，他也就当做没看见。
　　“师父……”
　　某只可怜兮兮的生物，忘记自己25岁的大龄，蹲下身，抱住抠脚大叔的大臭脚，一脸生命诚可贵，师父价更高的模样，就差没自己长出根尾巴在师父脚下摇一摇了。
　　脑子都被尸虫啃了吧 ，一点点尸气罢了，自己去弄点药吃了，在这装什么泰迪博美的。
　　“臭小子，你是不是又不好好看书？老子教的东西不会又让你记到你师弟脑子里去了吧！”
　　抠脚大叔顿时醒悟关键所在，这个没脑子的东西，就不能省点心。
　　“桑枝一钱半、艾叶一钱半、雄黄五厘、朱砂五厘。将桑枝、菖蒲、艾叶煎煮后，冲服雄黄、朱砂，并洗擦身体，可去除尸气。就你这小子半吊子的能力，放出去估计还没小仁活的时间久。”
　　恨铁不成钢的昭明无极认命地处理下早餐，新闻里的照片他也是认得的，那个王芳就是住在他们楼前那排的地下室里，租的房子，她儿子来B市上大学，毕业后也没混出个人样，找了几家公司都不理想之后就自己上网开起了网店，在地下室租了个房间，整天捣鼓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觉得儿子在大城市混的辛苦，就不辞辛苦从家跑来这里，给儿子洗衣做饭，还在外面小区口摆个小摊，早上卖些早点，晚上做点小吃的。
　　谁曾想世事无常，前几日他出门买王芳家的小馄饨时就觉得她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还提醒了她最近几天出入小心，不要出小区。
　　但还是挡不住天命所致，该来的还是来了。
　　而独自去前面药柜翻找药材的昭明天可不只是想着王姨的事情，他还想到了王姨的儿子。
　　以前买早餐虽然经常听王姨提起过她有一个读大学的儿子，现在在网上做一点小生意，但是他没想到那个人居然就是他！
　　这个叫云宗年的男人就是他最近的一个委托人。
　　凡是在B市圈子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个小诊所，不求外面打广告，只求圈内人互相告知，总会有一些有特殊需求的人寻上门来。
　　但是云宗年不太一样，他是，闯进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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