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童话，比岁月漫长

　　回到家里，外婆已经睡了，艾棋还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在换鞋的时候，她突然蹦着坐起来，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骆颜悦，有好事啊有好事……”

　　我被她夸张的高低眉吓一跳：“你能不能不要永远这么先知先觉……”

　　她眨眨眼睛，摆出一脸无辜状：“不能。因为我的聪明机智是对世界的一大贡献……”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沙发边，她捂着脸凑过来问：“这些……是什么？该不会是……我要看我要看……”我被她立志冲奥斯卡的浮夸演技又吓了一跳，还想问她以为是什么，她就以电闪雷鸣的速度把一个个盒子翻出来，越看越惊恐，“骆颜悦，别告诉我，这一整个晚上，你们只是一起去逛……超……市……”

　　我摇摇头：“没有。”

　　“也对……这几个牌子，好像也不能在超市买到……”她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又竖起眉毛，一手抓起旁边的抱枕，把它蹂躏得不堪入目，“那，莫非，你们去逛了这些店面？这些都是什么鬼，茶具店？茶叶店？营养品店……我去……比逛超市还无聊好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很好奇，如果我说是的话，她会有什么反应，于是我很配合地点了点头：“是真的，然后呢？”

　　艾棋一拳又一拳锤着手里的抱枕：“我就知道，有钱人都无聊……我跟你说，要是Richard敢在约会的时候带我去这种地方，我就……锤……死……他……”

　　我突然很同情Richard ，但是：“你先把抱枕放下来，那不是Richard……”

　　她瞪着眼睛锤得更狠：“怕什么，锤烂了明天你们再去家居店买十个……骆颜悦，拜托你们有点创意，好不好……”

　　我忍着笑，忍到肚子痛：“那按照你的想法，要怎么样才算有创意？”

　　艾棋更激动：“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还用问吗！看看人家小说是怎么写的——游艇约会、私人飞机旅游约会、在江边两岸点满蜡烛浪漫约会、违反规则满城放烟花约会、电影院包场求婚约会、把整个楼盘和西湖外加白娘子统统都承包给你……听见没有，这才叫创意，好吗？逛店面买一堆生活用品是什么鬼，真的是……我都不想说，太low了……”

　　这些莫须有的场面简直听得我心惊肉跳，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所以，你刚才说的，就是Richard和你约会的时候会做的事？他把白娘子承包给你了？”

　　艾棋摆手：“哎啊不是真的白娘子，你领会精神，好吗？Richard哪有这么多钱，对于谈恋爱这件事情，不同的经济基础就有不同的玩法。骆颜悦，你是不是傻？——他这么有钱，为你花一点，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你心疼什么鬼……当你的朋友我也真是操碎了心……”

　　再这么讨论下去，这丫头会在我耳边念叨一个月……或者半年……我大致跟艾棋讲了今晚跟三个瑞士的演奏家合奏了一首曲子的事，她撑着额头听完，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我忙不迭地点头：“珍珠都没这么真。”

　　她一脸疑惑：“网上没有这种方法啊，约会还可以这样约？”

　　趁她还在琢磨，我看准时机，一溜烟进房拿衣服洗澡。洗完澡刚熄了灯躺下，艾棋的声音在旁边突兀地响起：“那你有没有要签名？！”

　　我一把掀过被子盖住头：“我睡着了……”

　　真的快睡着的时候，她又幽幽地说：“颜悦，我……我今晚回来的时候，在楼下好像看见辰羲了……也不一定是他，就是远远看着有点像……你睡了吗……”

　　我拨开被子，探出头来透气。

　　艾棋的呼吸渐渐均匀，她睡着了……

　　她一定是看错了，辰羲不可能再来这里……

　　第二天下午，徐晴来到店里跟艾棋换班的时候，双手撑上柜台问我：“颜悦，你……看报纸了吗？”

　　艾棋正擦着玻璃柜，转身朝她耸耸肩：“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与世隔绝，从来不看报纸，好家伙，现在连我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护圣贤花’了，看看，这文化水平，分分钟连诗句都张口就改……这么着急干嘛，报纸上又出什么大事了？”

　　徐晴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你看看，有你的照片……”

　　看她着急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我接过她手里的报纸：“我的照片？这怎么可能呢……”

　　“是真的，你看看……”

　　打开报纸，几张偌大的橘黄路灯下的照片撞入眼帘——那是在我家楼下，我和陆梵翊从会所回来以后，下车、说话、他打开车尾箱拿东西、我们拥抱……登了一整个版面的篇幅，眼睛一扫，几个标题字眼刺目：辰羲旧爱闪电攀上AT皇太子……豪车载回家，亲密送拥抱……盘点拜金女郎的心机与手腕……

　　艾棋在我旁边一把夺过报纸：“骆颜悦，你不要看这种东西，陆梵翊会处理。”

　　我忽然想起，跟辰羲在一起的时候，最初也是这样开始的，一阵莫名的恐惧袭来：“艾棋，你觉得，这像不像一个循环……”

　　“循环鬼啊，辰羲是辰羲，陆梵翊是陆梵翊，你想那么多干嘛？这帮人就是吃饱了撑着要把别人隐私挖出来供大众娱乐，你该干嘛就干嘛，不要被无聊的事影响生活。”艾棋将报纸揉搓成团，扔进垃圾桶。

　　我也希望该干嘛就干嘛，我也不想被这些事情影响生活，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该来的已经来了，就在橱窗外面，那双眼睛里的漠然，真叫人无处躲藏。

　　……

　　她坐在我对面，周围的座位上空无一人，一片寂静：“骆小姐，我以为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已经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了。你也说过，你对梵翊没有动别的心思，现在看来，你言而无信的举动真让人心寒。还是你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从看见她的那一刻起，我已经乱了，捂着杯子回答道：“我还记得。”

　　她端起桌面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淡淡一笑：“那我就明白了，你跟梵翊的关系，没那么离谱，记者就是喜欢断章取义，拍到一个镜头就以为抓到了什么把柄，不过只是年轻人贪新鲜而已，我的儿子我还是了解的，无聊的时候想找点乐趣，这很正常。你放心，我会尽快摆平这件事，不会给骆小姐带来一点困扰。另外，既然骆小姐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出现类似的事情，毕竟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不是什么好事，我相信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你同意吗？”

　　同意或不同意，我回答不出来。如果同意，就等于承认我们都只是贪新鲜，要是不同意，难道我愿意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骆小姐，难道说，你并不想平息这么可笑的舆论？”

　　“跟您一样，我不想成为别人的笑谈。但我们不是一时兴起……我们相爱。” 我知道，她一定觉得我的话很可笑，我没有说这句话的底气和资格。

　　是的，她的确觉得可笑。她冷冷笑道：“那我就搞不清楚了，你跟陆梵翊相爱——这么说，你并不喜欢辰羲？那么，你为什么会跟辰羲有这一段暧昧不明的插曲？辰羲结了婚，你就跟陆梵翊在一起，骆小姐，你的感情观和私生活真是叫我大开眼界啊。”

　　我的脑子霎时绷紧，出了一身冷汗，无力反驳。

　　“你难道不知道——如果没有你闹的这出戏，陆梵翊在年底就会结婚？你可真有一套，梵翊从来不会去招惹媒体，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这些报纸上的消息是怎么来的？我以为你既然承诺过，就会遵守，看来，我是太低估你的心机了。”

　　我百口莫辩，她竟然认定是我故意把这些消息透露出去，报纸上才会有翻天覆地的报道……

　　“她不知道。”脑子里“咯噔”了一下，循声望去，陆梵翊正从不远处朝我们走来，“我以为母亲既然来了，应该会先来兰凯，没想到母亲会在这里。”他在我旁边坐下，我却更加忐忑。

　　他母亲的声音难掩愤怒：“陆梵翊，你在国内任性得够久了，我会让你父亲重新任命兰凯的总经理，下个月你就回法国去。”

　　“母亲，董事会上我已经给出了承诺，开发区的项目期限还没到——商人重利，逐利可以不择手段，也要重承诺，守承诺就可以保江山，这是你和父亲教我的。撇开兰凯等于让我背弃董事会上的承诺，我做不到。”

　　“你竟然还敢跟我提‘承诺’两个字？当初是我们是怎么约定的？！我给你半年，半年一过，你就听我的，好好成家。现在呢？半年早就过去了，你真是重承诺啊，先是让寓欢心灰意冷，后来又跟梓昀提分手，这就是你的承诺？你知不知道这种幼稚的做法让AT失去了重要的商业伙伴？——你想遵守承诺留在兰凯？——可以，要遵守就遵守到底，跟梓昀结婚，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管你的事！”

　　他只是平静地说：“我不能……”

　　“陆梵翊，你说什么？”

　　他缓缓说道：“母亲难道不想弄清楚报纸和网络上的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颜悦既不是娱乐圈里的人，也不算是社会名流，跟旗盾也早就没有关系，怎么还会有记者肯花时间蹲守在她楼下？拍照记者所在的媒体跟AT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消息既然跟我有关，不先望一望我的风向，怎么敢放出来？其中的内幕，母亲不想知道？”

　　她冷笑：“好问题，你可以问你身边的骆小姐，好端端的，记者为什么会在她楼下？我相信她一定能跟我们解释清楚。”

　　我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说出最坦诚也最无用的一句话：“对不起，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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