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梢雪

　　（7）
　　那之后的几天，我每天都给景脩打电话，确认他的病好了没有，其实是因为我想听他的声音。我偷偷把我们的电话录了音，每次想他的时候，除了临摹他的字，现在还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了。
　　景脩的感冒很快就痊愈，而我也没有借口再给他打电话。他说的对，我确实应该专心复习。
　　自从那天晚宴，我发现喜欢上了他，就越来越无法克制对他的喜欢。
　　活了20年，我到现在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幸福的事情。尽管更幸福的是那个人刚好也喜欢我，只是这么好的事不知道我有没有运气遇到。所以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喜欢，即使他不喜欢我，也还是觉得很开心。
　　因为喜欢他，我想要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想要变得坚强、大气、开朗。我不想再做那个胆小、爱计较、没有毅力的任性女孩了，我希望自己也可以成为能够信赖、依靠的人。
　　除了认真复习考试，我还开始练字，学下围棋，当然景脩让我看的书更是翻了又翻。人生中第一次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
　　虽然见不到景脩，可他的气息一直萦绕在我周围，让我感到充实而又幸福。

　　时间匆匆，逝如流水，转眼到了年底，2010年还剩六天就将画上句号。年底洋溢着热闹的节日氛围，特别是年轻人喜欢的圣诞节。
　　圣诞节那天是周六没有课，我们宿舍约好晚上一起吃饭，庆祝一下。我和何笑笑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忽然接到景脩的电话，我心中一阵狂喜，想着他会不会邀请我一起过圣诞节，激动地跑去楼道接电话。
　　景脩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奚雨，我想问你件事。”
　　我说：“好啊。”
　　景脩说：“明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我说：“有！怎么了？”
　　景脩说：“明天是我生日，你可以过来陪我吃顿饭吗？”
　　我说：“明天是你生日？怎么不早说，我还没准备生日礼物呢。”
　　景脩说：“不用准备，我什么也不缺。吃完饭你洗碗，就当作是生日礼物吧。”
　　我说：“必须的！明天见！”

　　挂了电话，我心情激动地久久无法平静。景脩竟然叫我陪他过生日！太开心了！明天就是他生日，我还什么也没准备，虽然他说不用，可我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我回到书桌前，悄声问何笑笑：“朋友生日，你说送什么礼物好？”
　　何笑笑问：“男的女的？”
　　我说：“男的。”
　　何笑笑的声音一下就高了：“男朋友？”
　　我不好意思地环顾了下周围，责备地说：“你小声点，不是男朋友，你整天和我在一起，什么时候看我交男朋友了。”
　　何笑笑总算放低了声音，说：“倒也是，你一个书呆子，不大可能交了男朋友我还不知道。关系怎么样？”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忽然想到景脩曾说我是他表妹，于是说：“他是我表哥，经常照顾我。”
　　何笑笑说：“关系好可以亲手做个什么东西，人家帮过你你又刚好有钱就买个数码产品或是运动产品，男生不是喜欢数码就是运动，当然还有泡妞，如果不是你表哥你也可以考虑把自己送给他。话说回来，他长得怎么样？帅不？要不把我介绍给他？”
　　我说：“长得有点像土拨鼠，你感兴趣吗？”
　　何笑笑又问：“有钱吗？”
　　我说：“是个公司小职员，工作很辛苦，有没钱就不知道了。”
　　何笑笑说：“行了，千万别提你认识我啊。”
　　我想了想何笑笑的建议，觉得自己亲手做个小礼物还靠谱点儿，可是我做什么呢？织围巾太俗，十字绣来不及，做个生日卡过于简单。思来想去，我做了个镜框，手绘了张他的肖像速写，是那天他等我时写字的样子，我想，把这幅画摆在他家客厅，他看到便会常常想起我。
　　第二天，我们约好6点我去他家，一整天我都兴奋地盼着见面的时刻，在图书馆里自习时如坐针毡。背了一遍政治书，又做了两套英语题，好不容易熬到该走的时间。
　　我在糕店坊里预订了一个生日蛋糕，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选了个我爱吃的奶酪蛋糕，如果他不喜欢至少我还能吃，也不至于浪费。坐在地铁里，还在想跟他说些什么，怎么祝他生日快乐。等我到了他家门前，心里却莫名紧张起来。
　　景脩出来给我开门的时候，穿着围裙拿着锅铲，一看到他我的心情瞬间从紧张变成了欣喜。
　　景脩看我拿着蛋糕说：“不是说不用买东西么。”
　　我说：“过生日当然要吃生日蛋糕啦。”
　　景脩说：“我小时候从没吃过生日蛋糕，所以也没这个习惯。”
　　我有些不敢置信，我们从小都吃的，他竟然没吃过？我说：“那你吃什么？”
　　景脩说：“长寿面。我今天做了，一会儿一起吃。”
　　我看着空荡荡的客厅，略感奇怪，问道：“今天会来多少人，我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景脩说：“只来一个人。”
　　我说：“只有我吗？你的家人朋友呢？”
　　景脩说：“我家人给我过阳历生日，但我习惯过阴历生日。”
　　我更奇怪了，一家人怎么习惯还不一样？
　　景脩说：“你先坐一下，看会儿书或电视，菜马上就好。”
　　我先去洗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看景脩放在茶几上的书，是本法文书“De la démocratie en Amerique”，他让我看书是欺负我不懂法语吗？还是他以为我和他一样什么都知道？不过看着法语和英语有些像，我勉强猜到应该是论美国的民主，好像是法国的政治思想家托克维尔写的，景脩对政治学也感兴趣吗？
　　我忽然觉得有些烦恼，现在已经知道景脩会做饭、写字好、下围棋、至少会英语和法语，经济、金融、法律都是专业，天啊，我要赶上他也太难了，下辈子也没可能！不由长叹一声。
　　景脩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好好的叹什么气？”
　　我忧愁地望着他说：“你怎么什么都会，我根本达不到你的水平！”
　　景脩问：“为什么要达到我的水平？”
　　我惊觉说错了话，不能让他发现我对他的心意，我说：“你是我学习的榜样啊。”
　　景脩说：“你智商有160？”
　　我傻眼了：“没，我可不是天才。”
　　景脩说：“那就别想了。吃饭吧。”
　　我有点沮丧地说：“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景脩说：“每个人的水平都不一样，就像世界上没有一片完全相同的树叶。只要充分发挥自己存在的价值，不虚度光阴，就是有意义的。你也有很多优点，我怎么会瞧不起你？”
　　我问：“比如呢？”
　　景脩说：“善良。”
　　我接着问：“还有呢？”
　　景脩说：“能吃。”
　　我说：“这也算优点？”
　　景脩说：“当然，不浪费粮食。行了，快去吃饭吧，菜都凉了。”
　　我随景脩来到餐桌旁，好丰盛的一顿饭！凉菜是桂花莲藕和蓑衣黄瓜，热菜有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珍珠丸子和清炒芦笋。
　　我说：“这么多菜，我们两个人吃的完吗？”
　　景脩说：“今天我生日，多吃点。”
　　我说：“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景脩做饭真好吃，一点儿不比饭店的差，他如果开个餐厅绝对可以评到米其林三星。
　　我问景脩：“你这厨艺在哪儿学的，太好吃了！”
　　景脩说：“我从小就做饭，只是做的多而已。何况你的嘴又不挑剔，吃什么都好吃。”
　　景脩为什么从小就煮饭，他父母不做吗？我不会做饭就是因为家里从来不需要我做。
　　我说：“我的嘴巴可是很挑剔的，你确实做的好吃！”
　　景脩说：“慢慢吃，也别吃太多，剩下的我明天吃，一会儿还有一碗面。”
　　我忍不住赞叹：“有你这么贤惠的老公，你老婆岂不是很幸福，什么也不用做。”
　　何笑笑曾经感慨能配上景脩的女人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宇宙，我现在深表赞同。而我岂不是差太远了？
　　景脩说：“我老婆应该会觉得我挣钱养家很辛苦，不会让我做家务的。”
　　我想了想也对，我问：“如果她做的饭不好吃，你会嫌弃吗？”
　　景脩说：“她肯为我洗手做汤羹，我已经很感动了，怎么会嫌弃。”
　　这我就放心了，可前提是我得先成为他老婆，这件事有可能实现吗？
　　我问景脩：“你有过几个女朋友？”
　　景脩说：“没有过。”
　　我很惊讶，怎么可能？他是不愿意告诉我吧。
　　景脩反过来问我：“你谈过恋爱吗？”
　　我说：“初中的时候暗恋过班上的男同学。”
　　景脩又问：“和男人上过床吗？”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老实答道：“除了上次和你，还有就是5岁的时候和爸爸同学的儿子曾经同塌而眠。”
　　景脩扑哧笑了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笑，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笑起来的景脩不再冷漠得高高在上，山明水净的笑容如和煦春风轻抚过我的心，温暖得像梦境一般。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景脩是天边皎洁璀璨的明月，而我是他旁边不起眼的小星，远远看着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不敢再看，赶快低头吃菜。景脩夹了个虾仁到我碗里，说：“你先吃着，我去煮面。”
　　我自己吃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跑去厨房，我看着景脩煮面的背影，很想从他身后抱住他，可我不敢。景脩回过头看见我，说：“怎么跑这来了，厨房里油烟重。”
　　我说：“吃累了，歇会儿，等着吃你的长寿面。”
　　景脩说：“快好了，先回去吧。”
　　我刚坐下，景脩端着两碗面就来了。景脩做的是最普通的清汤面，没什么调味料，我却觉得他把如此简单的食物也变成了美味佳肴。面的热气熏得我有些想哭，他从小做饭，没吃过生日蛋糕，他的童年到底是什么样子？
　　吃完饭，我主动跑去洗碗，景脩说：“你是客人，怎么能让你做事，我是说着玩的。”
　　我说：“我的优点之一就是守信，说过的话一定会做到。”
　　景脩问：“你能记住说过的每一件话？”
　　我说：“差不多，至少昨天的还没忘。”
　　景脩也到厨房，看我洗碗，陪我聊天，这是我有生以来洗碗洗得最愉快的一次。我在家不做饭，只能负责洗碗，总是觉得三个人吃饭碗太多，每次洗好久。可是今天，有景脩在反而希望碗再多点，这样就可以和他多聊会儿天。
　　洗完碗，我把蛋糕拿出来，点上蜡烛，对景脩说：“许个愿，然后把蜡烛吹灭，我们吃蛋糕。”
　　景脩说：“许愿又不会实现。”
　　我说：“这是一个美好的寄托，快点。”
　　景脩依言而行。我拿出做好的礼物送给他，说：“景脩，生日快乐！愿你平安喜乐！”
　　景脩接过礼物，似乎有些感动，问：“这是什么？”
　　我说：“打开看看。”
　　他拆开包装，看到我画的他，没有说话。
　　我看不出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我问：“你喜欢吗？”
　　景脩沉默了许久，才说：“喜欢。谢谢你，奚雨！”
　　我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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