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梢雪

　　（3）
　　作为大三的学生，学校要求暑假去实习，为以后找工作积累经验。我填了几个单位的申请表都通过了，就选了一家专业比较相关的企业，是投资部数据分析助理的工作。
　　自从暑假开始，我便搬回家住。老实说，第一次上班，心里还是颇为忐忑。妈妈教导我说：“在单位要多做事少说话，你这孩子傻，可别什么都跟人家说。”
　　经过上次的事情后，我也觉得自己傻，是得多小心别再被骗。
　　爸爸对我倒是很放心，什么也没教，只是说：“你自己体会，为人处事看着办吧。”
　　我瀑布汗啊，自己看着吧，就我这水平？

　　上班第一天，我搭公交车早早到了公司。
　　下了车，老远就能看见公司的大楼，看起来感觉好高，直耸云天。走了十几分钟才到，我站在楼前向上望，想数数有多少层，刚数到十五层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那人可能是急匆匆跑过来的，冲击力度有些大，我一下没站稳打了个趔趄，差点扑倒。那人也向后跌了几步。
　　他赶快过来扶住我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说：“不用这么着急吧，离上班还早。”
　　他语速飞快地说：“我是来实习的，要求8:30报到。”
　　我一听顿时慌了：“什么？8:30？不是9:00上班吗？我以为还早！”
　　他说：“你也是来实习的？没仔细看通知吗？第一天要求8:30报到！有点晚了，快走吧！”
　　我立刻也跟着他跑了起来。
　　到了大堂前台登了记就飞奔到电梯口，他迅速地把所有电梯都按了个遍。可是也奇怪，8台电梯竟然没有一个是停在一层的。难道这里的人都习惯早到？
　　我们正在着急，一台电梯好巧不巧地正停在我们面前。电梯门开，出现在我眼前的竟是个熟悉的面孔，又是景脩！怎么最近走到哪儿都能见到他？不过见到他也没什么不好，我反而感到很安心。
　　景脩看见我的时候似乎愣了一秒，但随即又是一副冰块脸的样子。
　　于超同学抬腿就准备上电梯，景脩身后的人说：“没看见这是专梯吗？你们怎么按了这台？等另外的吧。”
　　景脩说：“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上来吧。”
　　于超战战兢兢地上了电梯，我也跟了进去。我已经没以前那么怕他了，其实很想和他打个招呼，但是不了解情况还是忍住的好。
　　于超按下人力资源部所在的9层，电梯里一片寂静，大家都沉默不语。
　　我站在景脩的斜后方默默打量着他，他身材瘦削却很挺拔。何天明有1米85，他比何天明略低些，怎么也有个1米82，好高。还没等我看仔细，8层就到了。
　　于超道了声谢下了电梯，我经过景脩身边的时候也说了“谢谢”，他却古怪地扫了我一眼，当然也有可能是太匆忙我看错了。
　　到了人力资源部，有人把我们引到会客室，那里已经有三个学生在等候。两个男生正聊着天，一个女生看上去有些冷傲，独自玩着手机。
　　于超和我刚进屋，一位身着白色西服套装的女士手拿资料夹也跟着走了来。
　　她说：“大家好，我是Linda，负责实习项目。首先会进行个简短的入职培训，然后带领大家办理实习手续，之后各位就到各自岗位开始工作。有什么问题吗？好，既然没有，就开始第一项日程。”
　　这效率也太高了吧，要是在我们学校，先是各级领导讲话就能讲一上午。
　　培训结束后，我们几个也熟悉了起来。那个女生叫刘佳颖，在英国读书，家里也是开公司，趁着暑假过来学习一下，她在行政部做助理。叫孟迪的男生是我们学校计算机系，分在技术部。另一个叫李想的男生是F大法律系，在法务部实习。于超是D大金融系，和我一样分到了投资部。
　　办完了手续，我们到各自部门报到。于超说：“我们还真是有缘！以后互相照顾哈。”
　　我说：“好啊，初来乍到，有个照应也挺好。”
　　投资部的副总监Don亲自迎接我们，带我们到处参观介绍。负责数据分析的吴经理是位严肃的中年男子，此外还有五名员工，大家看上去都很严肃。看着领导和同事，我不由地更加忐忑了。
　　Don副总监热情地说：“正好到了午饭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欢迎新同事，互相熟悉熟悉，以后就是一个团队的了。虽然你们实习期短，不过毕业后说不定还会进来工作。”
　　总监和几位同事出差不在，还有几位同事忙得顾不上吃饭，其他的同事一听吃饭便立刻应声而动。
　　我们是在员工餐厅吃的午饭。员工餐厅在三层，占了整整一层楼。现在正是吃饭时间，黑压压不少人。投资部的人浩浩荡荡占了几张大桌子。我跟着大家去打饭，是自助的形式，5个凉菜、5个荤菜、5个素菜、4种主食、两种汤、两种点心，还有水果和酸奶，进入餐厅的时候刷个员工卡就可以随便吃了。哇，这吃的也太丰盛了，平时在学校食堂我也就是一荤一素二两米饭，幸福！
　　吃饭的时候大家聊天，问完我们的学校和专业就没什么可聊的，他们说的话题我们也插不进去。于超还一本正经地试图打进去，我就在一旁安静地吃饭。大家吃饭速度都很快，我盛的菜多，怎么也吃不完，最后大家都在等我。我不好意思地抓紧赶快吃。
　　下午开始工作，我刚来还不了解业务，吴经理给我拿来一堆文件让我先研究研究。
　　到了下班时间，谁也不走。我虽然没什么工作，可也不好离开。这一待就待到了8点。吴经理过来说：“奚雨，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说：“我看大家都没走。”
　　吴经理说：“如果你工作不忙，不用留下来加班，没有加班费哦。快回家吧。”
　　我说：“好的。”收拾了一下，和同事告个别，就回家了。
　　回到家，妈妈说：“你们工作怎么这么忙？9点才回家！吃晚饭了吗？”
　　我说没，妈妈赶紧给我煮面条。
　　她一边看我吃饭，一边若有所思道：“看来女孩子还是适合去机关，朝九晚五生活规律，在企业太辛苦了。”
　　我说：“妈妈，现在找工作这么难，有地方要我就去，辛苦点没什么。”
　　妈妈说：“傻孩子，等你结婚有了孩子，这样可不行。”
　　我说：“妈，您想这些早了点吧，我一时半会还结不了婚呢。”
　　妈妈说：“早什么？你都20岁了，该谈恋爱了。要是找到合适的，毕业就结婚，结婚就赶紧要孩子，大概两年后我就能抱外孙了。”
　　我一口面差点没喷了。我顺了顺气，说：“妈，您这思想可真够开放的，以前不是不让我大学谈恋爱的吗？”
　　妈妈说：“丫头，你年纪轻轻怎么记性这么差！我是不让你在大学前恋爱。那时候太小，不懂什么是爱情，也不稳定。大学就应该正经找个男朋友，要不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了。你看楼上裴阿姨家的闺女，都33了还没对象，裴阿姨急得整宿睡不着觉，天天张罗着相亲。你可别学她。”
　　我说：“这种事是缘分，强求不来，没准明天人家就找到真命天子了呢。”
　　妈妈说：“唉，人家的事情也轮不到我操心。可是，你，赶快抓紧找个男朋友！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学习，你学习再好有什么用啊，不就得点奖学金吗，那点钱我给你，重点是解决终身大事。”
　　我快听傻了，整天教育我好好学习，现在居然说学习没什么用！这世界变化也太快了吧，我有点跟不上我妈的节奏。同时，也对裴阿姨家的姐姐深表同情，一直被这么念叨真是不容易。我才20岁，我妈就开始了，以后可怎么办？
　　我几口吃完饭就回屋学英语去了。听了一会儿英语，却什么也没听进去，不知怎么想起了景脩，想起第一次见到他被他抱在怀里，第二次见到他在篮球场上挥洒自如，第三次他救了我，那个早上他准备早饭时的温暖侧影，还有今天在电梯里他清俊的背影让我差点忍不住想去抱住他。
　　抱他？我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惊住了，真是胡思乱想！最近爱情小说看多了吧，这是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赶快打住！
　　虽然这么想着，可奇怪的是我竟拿着手机找出了他的电话号码。我看着他的号码发呆，他说我可以打电话给他，可是要说些什么呢，说我们今天早上在电梯相遇吗？他看见我并没有和我打招呼，也没给我打电话。所以还是算了吧。我主动打给他实在有些丢人。

　　上了两天班，发现也没我想的那么可怕。投资部工作繁重，大家一般都在闷头干活，我这几天还在学习，做的都是些杂事。
　　谁知道我刚把心里的石头放下就出了差错。我在复印上一季公司的财务报表时少复印了一张，Fiona一看就发现不对，把我狠狠地训了一顿：“你怎么这么笨！也没让你干别的，就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笨就长点心，还这么粗心大意的，你说你能干成什么！公司这什么破实习项目，竟找些没用的人来，还给我们添麻烦！”
　　她把我说的一无是处，我的眼泪蓄在眼眶里随时会滑下，我使劲忍住不想落泪。从来没有人这么批评过我，我从小学习都很认真，成绩不错，老师对我也好。可是出来社会工作，没人会对你客气。我内心还有些脆弱，还需要磨练。别哭！坚强点！
　　午饭的时候，我闷闷的还在难过，也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想出去透透气。我等大家走后，一个人跑去了天台。
　　我在天台上转了一圈，发现其中的一角被人精心布置过，像个街心花园，绿树成荫，有个小花圃，还有个紫藤花架。花架旁是个木制长椅，可坐可卧。绿荫挡住盛夏的炎炎烈日，把这里隔成一片清凉世界。这可真是个好地方！还没有人！
　　我走过去坐到长椅上，看着周围的风景。这里位于本市的商业中心地区，四周都是写字楼，广厦轩宇。
　　我抬头望向天边的白云，云彩瞬息变幻，像奔腾的骏马、像温暖的爱心、像汹涌的海浪。每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看天空，白天看云朵，晚上看星星。尽管这几年大气污染严重，天不那么蓝，星星几乎看不到，不过云还是有的。
　　看着看着，心里感觉开阔舒畅了许多。我闭上双眼，想要休息一下，忽然听到身后一个熟悉声音唤了声我的名字。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他。
　　景脩走到我身边，在长椅上坐下，轻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说：“看风景。”
　　他又问：“好看吗？”
　　我说：“好看！”
　　他朗声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我自然地接下去：“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忽然想到，我在看风景，他在看我，脸不禁热辣辣地发烫。
　　景脩说：“脸怎么红了？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不会中暑了吧？”
　　我说：“不是，我没事。”
　　景脩说：“你怎么跑到天台上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听他这么一问，心里忽然觉得很委屈，就把被训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景脩说：“工作最忌讳马虎，这样也好，做错事的时候有人教训你，你把它当回事以后就能牢牢记住，尽量避免了。”
　　我说：“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当着大家的面被这么骂还是很难过。”
　　景脩说：“别人都在工作没心思看你的笑话。没事，以后被骂的多就不会难过了。”
　　我说：“我发现这个公司里的人都像你这么不苟言笑。”
　　景脩说：“公司不像学校，严谨的工作态度很重要。至于我，一向不爱笑。”
　　我说：“难怪，你是不是得了肌肉硬化症？”
　　景脩说：“信不信我可以让你得上肌肉硬化症。”
　　不过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认真？我朝他吐了下舌头。
　　他好气地瞟了我一眼，拿过手上的袋子，说：“还没吃饭吧？我买了寿司，一起吃。”
　　我一看有东西吃两眼放光，顿时感觉肚子饿了。袋子里是个三层的食盒，打开盖子，满满的各种手握寿司，有三文鱼的、金枪鱼的、鲔鱼的、鳗鱼的，还有我不认识的。我迫不及待地一口一个吃了起来。
　　景脩看我吃得狼吞虎咽，幽幽地说：“慢点吃，不用全吃完，还有一半是我的。”
　　原本上来的时候郁郁寡欢，待我吃完寿司已经完全热血复活了。
　　我说：“这地方这么好，怎么别人都不来。”
　　景脩说：“可能没发现，也可能恐高。”
　　我说：“太好了，以后我心情不好就来这里。”
　　景脩说：“你要学会调节，不要让心情变坏。”
　　我说：“你是想一个人独占，怕我抢了好地方吧。”
　　景脩哼了一声：“果然是笨，好赖都分不出来。”
　　我笑着说：“我是开玩笑的，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好了，不会这么小气吧。”
　　景脩说：“我也是开玩笑。”
　　我心里想，果然是小气。
　　临别前，景脩说：“想来这里随时都可以，如果心情不好可以给我打电话。”
　　我笑嘻嘻地说：“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回到投资部的时候，我差不多已经是兴高采烈了。还没进办公室，在楼道里碰见了于超。
　　于超小心地问：“奚雨，你还好吧？”
　　我纳闷地答：“我挺好的。”
　　于超说：“我都听说了，Fiona脾气急，她说你的话别往心里去。”
　　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为这事，我说：“我没事，做错了事被骂也是应该的。”
　　于超说：“看来你还挺想的开，不像别的女孩子心眼那么小。”
　　我呵呵笑了笑：“谢谢夸奖哈。”
　　于超又神秘兮兮地说：“我们报到那天在电梯里遇到的人，你还记得不？知道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是谁，但还是装作一副好奇的样子问：“谁啊？”
　　于超一脸兴奋却又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景脩！我们公司的CEO！”
　　“什么？！”我早就知道景脩拥有自己的企业，却没想到竟是这么大的公司！他是我领导的领导的领导的领导！我瞬间对他产生了强烈的敬畏之心！他还让我给他打电话，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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