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梢雪

　　（8）
　　这几天，我总是禁不住去想和景脩之间发生的一切。
　　难道当年是我误会了，他不是拒绝我，而是在考验我对他的感情。那么，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真有我想象中喜欢得强烈深刻，还是冲动造成我以为喜欢他的假象。
　　这三年的时光，到底是让我整理好对他的感情，还是让我更加放不下他。那么，现在的我还在喜欢他吗，为什么喜欢呢？
　　我心绪不宁，睡觉也不安稳。天气越来越热，深感疲倦烦闷。

　　午休时，我迅速吃完午饭，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下午还有一堆报表要看，却接到景脩的特别助理杜广昇打来的电话，他约我去公司附近的咖啡店见个面，有事情一定要说。
　　我和杜广昇见过几次面并不熟悉，虽然觉得和他没什么话可说，但他说是关于景脩的事情，我还是很好奇。
　　到咖啡店时，杜广昇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落座后寒暄了两句，他就开门见山地说：“奚雨小姐，冒昧打扰你。Boss生病了，一个人在家，可否请你有时间去看看他。”
　　我没想到杜广昇要告诉我的是这个消息，我的心紧了紧，问道：“景脩病了，他怎么了，现在还好吗？”
　　杜广昇说：“急性肠炎，大概是吃东西的问题，去医院看过了，只是现在还在发烧，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
　　我放松了些：“既然去过医院，那就好好休息。我不是医生没什么必要去看他吧。”
　　杜广昇：“奚雨小姐，你对Boss来说是位很特别的人，他现在需要关心，你难道不能去看看他吗？”
　　我：“我只是众多曾经喜欢过他的女人中的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他也不需要我。杜特助，我想你找错人了。”如果景脩生病需要人关心，江心竹比我更加名正言顺。
　　杜广昇有些生气地说：“奚雨小姐，看来你并不是很了解Boss。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你，也不想评论你刚才的话有多凉薄，可能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为你做的那些事情。
　　当年你被骗差点出事之后，Boss请了私家侦探，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
　　你来公司实习的时候，天台是Boss的专属休息区，不允许员工上去，在入口处有摄像头。那天他得知你上去，怕你心情不好也跟着上去，之后天台就特别为你开放，他出差不在公司的时候也会用远程摄像机监控你在天台的画面。
　　Boss和你约会时会提前交代好工作，因为他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从不处理其他事情。
　　后来，你去了美国读书，他拜托在P大商学院做教授的同学照顾你，我记得当时Boss对他的同学说“She is the girl I do care a lot.”他只要有时间或是去美国出差都会去费城看你。
　　你在D会计事务所找到工作，他又请那里的高级合伙人Eric照顾你。
　　Boss不是一个能够和人亲近的人，可他却允许你一步步靠近他，进入他的领地。
　　Boss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说话很随意，你给他打电话他总是第一时间接听，如果当时有事也会很快回复你。
　　奚雨小姐，你有没有想过，世界上哪有什么一见如故、无话不谈，只不过刚好是因为他喜欢你，才会愿意花时间陪你，听你说话。他为你做这么多，都是因为他爱你。
　　难道你还认为他不需要你吗？”
　　原来竟是如此！
　　难怪我上了天台后他也会出现，那么好的地方却没有别人去过；难怪Davies教授对我很好，经常在学业上帮助我；难怪我会在美国的大街见到景脩的身影，原来不是我的幻觉；难怪Eric对我说我值得被珍惜，其实他是从景脩那里听说过我；难怪景脩知道我戴着他送的项链，也没有和别人恋爱，因为他一直都在默默关注我！
　　我从来不曾想过他竟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情，我竟不知道他对我是这样的心意。
　　我的大脑一时停滞，心却在瞬间融化。和他在一起的往昔如同胶片影像一幕幕回放，我才发现他在我心里从未离开过，反而扎根扎得如此之深已经和我的心连为一体。
　　我沉默不语，没有发现自己早已潸然泪下。

　　下班时间一到，我跟Paul打了个招呼，没有留下加班先走了。
　　杜广昇带我去景脩家，为我开门后便离开。
　　景脩家里和三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他的卧室，他正在睡觉。
　　我在床边坐下，凝视着熟睡中的景脩，这个我第一次爱上就让我饱尝相思之苦的人。此刻的他恬静安宁，完全无害。虽然心疼他生病，可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时光如此静好，只希望钟摆在这一刻停止转动，就这样看着他一辈子。
　　景脩的手没有放进被子里，我轻轻去碰他的手，其实我更想亲他的脸。上次在他办公室里的粗暴之吻是我的初吻，真不甘心初吻竟发生在那样的情景下。
　　我刚碰到景脩的手，他似乎有了感应，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然后朝我这边翻了个身，拉着我的手放到枕边。我怕吵醒他，丝毫不敢动，只好任他这样一直拉着我。
　　景脩还真能睡，保持这样的姿势继续睡了53分钟。我的胳膊一动不动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景脩缓缓睁开眼，看到我含情脉脉地望着他，打量了我片刻：“奚雨，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在做梦吗？”
　　我抽出已经麻木的胳膊，边揉边说：“你没有做梦，杜特助说你生病了让我来探病。”
　　景脩轻笑道：“他让你来你就来，我不知道你这么听他的话。”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曾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情。”
　　景脩：“也是他告诉你的？”
　　我：“你不要怪他。我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些。”
　　景脩：“你不需要知道，我做事只是出于本心，不是为了让你感动或感激的。”
　　我：“我确实很感动，也很感激你，这么关心、保护我。可是我喜欢你是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前。”
　　景脩：“你不是说早就把我放下了吗？”
　　我坦白地说：“这几年，我以为已经把你从心里赶走了。现在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你说的没错，我是在自欺欺人。
　　可能是我不甘心只有我一个人经受这么多年煎心且衔泪的折磨，所以才会故意说那些话想让你也体验一下。”
　　景脩幽幽地说：“你怎么知道只有你一个人在煎熬？”
　　我惊讶看着他：“你也会难过？完全想象不到！你拒绝时的样子严肃冷酷，我以为你会像对其他向你表白的女人一样厌恶我，再也不想与我有任何牵连。”
　　景脩伸手拉住我发麻的那支胳膊，顺势一带把我拉倒在他的怀里，他轻抚着我的发丝：“这么说来我当年对你好像不太好，让你受了不少苦。”
　　我的心已经柔软得一塌糊涂：“不是的，你对我一直都很好。你以前总是说我笨，其实你说的没错，是我自己太笨才会误会你。”
　　景脩在我额头下温柔一吻：“所以，你来是因为爱我，想和我在一起？”
　　我坚定地看着他说：“是，我对你的心意依然如故，而且越来越清晰。”
　　景脩：“那你和Paul是怎么回事，还有叶晨，既然你爱的人是我为什么和别的男人搞暧昧？”
　　我笑了笑：“你这是在吃醋吗？景脩大人吃醋的样子还真可爱。”
　　景脩贴近过来在我耳侧狠狠咬了一口。
　　我疼得叫了起来，生气地说：“你怎么这么小气！我和他们又没有怎么样？”
　　景脩：“如果你和我交往，我希望你只属于我一个人，同样我也只属于你。”
　　我：“其实你身边的女人才更多吧，数不清的女人向你示爱，我以前还见过你和我同学在一起。”
　　景脩问：“什么时候？”
　　我：“很早以前了，我看见你和我们学院的院花一起进酒店，我打电话问你你却骗我说在健身房。我为此郁闷了好久。”
　　景脩：“是吗？我不记得了。可是，那时候我并不属于你，和谁在一起都很正常，你郁闷什么。”
　　我：“我喜欢你，当然不想你和别人亲密。”
　　景脩：“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我：“你真的爱我？还是，没有得到我，又看不得别人喜欢我？”
　　景脩什么也没说，凑过来轻柔地吻住我。
　　景脩放开我，认真地说：“奚雨，你曾经问我有多少女朋友，我说没有你当时不相信，我确实没有认真交往过的女人。
　　遇见你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也不懂得如何去爱。认识你后，我才发现爱上一个人是如此美妙的事情，我想用尽全力好好守护你。”
　　我从没听景脩说过这般动听的话，他如同一潭甜蜜的沼泽，踏入其中便会一步步沦陷。然而，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我心已定，纵有万千劫难，也将不悔相思。
　　我说：“其实你根本没必要吃醋，我从里到外由始至终都只属于你。自你占领了我的心，就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了。”
　　景脩：“我也不喜欢你和别人有亲密的举动。”
　　我：“你不喜欢的事情也不会再出现了。”
　　景脩把我揽入怀中，温柔相拥。他的怀抱太过温暖，比过去所有的梦都美好，幸福得不像话。我却不敢贪恋太久，害怕沉浸久了会再也舍不得离开。
　　我翻身坐起下床，对景脩说：“不早了，我去做晚饭，你再休息会儿。”
　　我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晚餐，上次在这里为他煮饭手忙脚乱做得还不好。在美国独自生活三年后，我的厨艺突飞猛进，虽然与景脩特厨级的水准相比仍然望尘莫及，但做顿家常饭还是不成问题。
　　正在切土豆丝的时候，景脩走进厨房，看着我的刀功说：“会做饭了？不错。”
　　我：“厨房油烟重，你在生病不要进来。对了，还发烧吗？”
　　景脩：“我生病发烧？广昇说的？”
　　我：“是啊，所以我才会来看你。”
　　景脩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他说我得了什么病？”
　　我：“急性肠炎。”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我问他：“你难道没有生病？”
　　景脩：“患急性肠炎的是法务部总监赵诚。你不要怪广昇，他也是为我们好。”
　　我：“我来的时候你为什么在睡觉？”
　　景脩：“昨晚和美国那边的人开电话会，没怎么睡。今天提前下班回来补个觉，没想到你会来。”
　　我恍然大悟，顿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
　　我说：“杜特助看起来很实在，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情，老实说是不是你教唆的？”
　　景脩：“哦，你很了解他吗？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明天要好好奖励他。”
　　我：“你怎么这样，我可是被骗了。”
　　景脩：“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其实很感激他的。”
　　我还是略有不甘：“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被骗了，罚你洗碗。”
　　景脩说：“是，夫人。”
　　他这声“夫人”叫得我心花怒放，这样的当上多少次也心甘情愿。

　　晚饭的时候，我把分开这三年的生活一五一十地向景脩做了详细汇报，最后再次表明衷心，叶晨是一直在拒绝，和Paul纯粹是工作关系，除了景脩我心里没出现过别人。
　　景脩作出指示：“和Paul保持距离，他对你有企图，最好告诉他你是我的人。至于叶晨，也别离太近。总之，不许让别的男人碰你。”
　　我不满地说：“你太霸道了，我真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证不让别人碰到我。上次Paul亲我完全是突如其来，我躲都没办法躲。”
　　景脩：“如何避免是你的事情，我的规则你要遵守。”
　　我心里暗自腹诽，景脩说：“这是对感情的基本尊重，也是信任的基础。奚雨，我不是个随便的人。”
　　我：“我也不是随便的人。好，我会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景脩：“我让你做任何事情你都会做吗？”
　　我想了想，说：“只要不有违道德和法律，我都会听你的。”
　　景脩：“下次我想吃红烧牛肉面。”
　　我：“是，大人。”
　　景脩：“牛肉要炖得软糯入味，面要用手擀面。”
　　我：“你要求也太多了吧。”
　　景脩：“我对食物一向都很有要求，夫人，加油！”
　　我只觉得后背发凉，压力山大，本以为我的厨艺已经进步得差不多了，谁知景大人这么有要求，看来还需多下功夫才行。

　　晚餐后，已过10点，景脩去厨房洗碗，我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看电视，等他洗完我也该回家了。
　　他洗好碗出来时，我正看着Big Bang Theory笑得前仰后合。
　　景脩也坐到沙发上，看了一会儿说：“有这么好笑？我倒是忘了，你笑点一向很低。”
　　我自己看得高兴，没顾上理他。一集终了，我依依不舍地向他告辞：“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景脩拉住我的手问：“你现在是自己住还是和父母住？”
　　我：“平时住着所里租的公寓，上班比较近，周末回家。”
　　景脩：“那就别走了，留下来，住我这里。”
　　我：“和你同居？我们才刚确立恋爱关系，会不会太快了？”
　　景脩：“我一直希望每天晚上可以亲口对你说‘晚安’，早上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你。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发生婚前性行为。”
　　我羞红了脸，他还真是直接。理智上本想拒绝，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我其实并不反对这个，顺其自然就好。”
　　景脩笑了笑，调侃道：“你想要我？”
　　我不好意思地急忙否定：“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顺着你的话说的。”
　　景脩：“想也没关系，反正你要不了。”
　　我着急起来，忍不住伸手打他：“你怎么这么讨厌！”
　　景脩握住我的拳：“夫人嫌我讨厌是指哪方面？不和你发生关系吗？”
　　我赧颜汗下又无计可施，垫起脚凑到他脖子近前准备咬他，他却在此时低下了头。他温润炽热的唇紧紧压住我辗转厮磨，他的舌涓细如流在我口中甜蜜绽开，我神魂颠倒不知所然。
　　理智恢复清醒后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说：“今天就算了吧，我先回去收拾一下明天把行李带过来，也好有的用。”
　　景脩：“生活用品你不用担心，上次你在我家住过一晚后，我为你准备了一些必要的东西，我想或许哪天你还会住在这里。至于衣服，你随我来。”
　　景脩拉着我走到衣帽间，打开其中一个柜子，里面全是女士服装，正装、衬衣、裙子、家居服、运动服，每个种类都有两三件，还有我曾经穿过的那条晚礼裙，连配套的鞋子和皮包都有。
　　我震惊不已：“都是为我准备的？”
　　景脩：“有时候看见一件衣服觉得适合你就买下了，偶尔兴致来了就为你设计一件，不知不觉有了这些。”
　　眼前这个人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毫不知情，甚至还误会了他的心意。我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可什么也没为他做过，与他相比，我所谓的爱到底算什么？我有些不喜欢自己，却又更加珍惜身边的他。
　　我静静地倚靠在景脩的胳膊上没有说话，他似乎对我的心思了然于胸，轻轻把我拉到身前拥入怀中。
　　景脩的床很大，我们各睡一边，即使翻两圈也挨不到他身边。我开始还有些紧张，可景脩这位正人君子只是安静地躺在他那一边默默睡他的觉。我觉得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静下心来很快也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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