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那辞

作者:幽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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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七章恩怨情仇


      这几日的钟灵山庄人心惶惶,对于齐晟天的惨遭遇害,由于还未抓住真凶,庄主华山矾也没有给出明确的交代。这采参盛会聚集的是来自四面八方之客,本身便是鱼龙混杂。一时间人人自危,尤其是那个亲眼目睹了全部过程之人。

      湬萤水榭。
      这一日,依然在田由甲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中拉开了帷幕。
      由于其他几位的性情使然,田由甲最喜欢叨扰的自然就变成了离宿和落啾啾二位。好在他们二人也是古道热肠,很乐意安慰、陪伴这个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在目击证人。在昨晚第三十九次想要同屋而眠的请求找到严词拒绝后,田由甲一大清早就叩响了离宿的房门。而离宿睡眼惺忪一边洗漱,一边聆听他第无数次的臆想——自己被灭口的可能性。
      “小梨子,我觉得当时凶手虽然没看清我躲在一旁,但万一他回想时,一个念头闪过发现我了呢?噢不!他一定会回来斩草除根的!”田由甲面露惧色,战战兢兢地如是说。
      “田兄,”离宿擦干了脸,挂好了巾布,回身来到八仙桌旁坐下,慢条斯理地沏了杯清茶,润了润喉,方才道,“现在山庄里所有人都知道,是你目睹了凶手行凶。倘若那凶手还在这里,根本不用念头闪过就能发现你了好吗。”
      “这么说,我岂不是连侥幸逃过一劫的机会都没有了吗?”看离宿又呷了一口茶,不置可否,田由甲害怕得都快哭了,“那……那凶手到现在都没有行动,莫不是怕我们这儿人多不易下手?”
      看把他吓得不轻,离宿急忙宽慰,“你也可以往好处想呀。万一凶手杀了人就逃出去了呢?你这不就转危为安了嘛。”
      听罢,田由甲哭丧着脸道:“这钟灵山庄四面环水,相当于一座孤岛,要想出去,没有船怎么行。而且庄主早已命人排查过船只,并未减少啊。”
      离宿不以为然,信口道:“没有船可以自己造嘛。何况那人的身手我们也是见识过的,绝非常人能及。如今早已自在逍遥了也不一定。”
      “希望如此吧。”田由甲把玩着茶杯撇了撇嘴,“话说那人得了千年灵参,也算是满载而归了。”
      “就是嘛。”离宿笑笑,准备帮他沏杯茶。
      提及血参,还有一人对此颇为执念,那就是北边厢房的连二王爷。自从他在华庄主处讨要不得,现下又热衷于寻找那夺参之人,也就是凶手的行踪了。因念及此,离宿手下一不留神,便将茶水不小心倒在了田由甲握杯的手上,且看桌上的积的水渍,似乎已有一阵了。
      她急忙停止沏茶,慌乱中碰到水壶又被烫了一下,但她顾不及,只对田由甲道:“你没事吧!烫着了么?都怪我……”
      相较于离宿的慌张,田由甲倒像是没事一般,一边缩回手,一边却安慰起来,“不打紧不打紧,我皮糙肉厚的,烫一烫无妨。”
      离宿有些懊恼,道:“这些时日就数连墨往华羽阁跑得最勤,或许他会知道一些进展。田兄,方才我就是想这个才一不留神烫了你。”
      “你这小鬼,一点都不懂尊卑有序的道理。连二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田由甲虽如此说来,却也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用力晃了晃脑袋,振作精神,“小梨子,等会我也去华羽阁看看,你也一起罢。”
      离宿想着闲来无事,遂答应了一声,“嗯,那等下用完早膳,我和呆啾就过去找你。”

      盛夏里,最为清爽的莫过于一日之晨了。
      不过,还未等离宿享用完一顿悠闲自在的早膳,庭院里忽然又嘈嚷起来。
      “叁玖玖,叁玖玖,快出来!出事了!”
      由于不知道落啾啾所住之处,惊慌失措的华泽兰正急得大喊。
      随着错落的开门声,几个人满脸狐疑地探出头来。和离宿隔着门对望了一眼,都是莫名其妙的神情,落啾啾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叁玖玖,”华泽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语调里几乎带着哭腔,“刚才我送早膳去爹爹房里,却不见人,而且还在桌上发现了念薇姐姐留的纸条。我……我担心会出事!”
      “念薇姑娘么?”对于他们之间的恩怨,落啾啾几乎是不知情的,此番情况,他亦是感到不解,“嗯……那会出什么事?”
      华泽兰一时也解释不清,但在这里也只有落啾啾与她略为相熟,焦急道:“其中缘由,到时候我再与你说明,但情况危急,能不能……能不能先和我去找到我爹爹再说。”
      “能!”一声干脆利落的应答从不远处传来。
      华泽兰抬眼正好看见从南边厢房里走出来一个人。离宿朝她挥了挥手,绽开了一个笑颜,道:“别这么惊讶,你忘了我们可是七曜命轮之一呢,自然应当守望相助。”
      虽然华泽兰此时并没有想到什么命轮之说,但她仍无不感激地重重点了点头。

      今日是衍那的乌蓝婆拏节,亦称盂兰盆会,是祭祀祖先,普渡孤魂的日子。相传,这一天,冥司将打开地府之门,已故先人可回家团圆,孤魂野鬼皆可出游人间。钟灵山庄也因稍晚的祭祀活动而紧张有序的忙碌着。

      一路上,华泽兰神色慌张,偌大如斯,一时间不知该去哪里寻找家父的踪迹。
      离宿问道:“你们钟灵山庄这么多人,何不多叫些来一起搜寻呢?”
      “我已派出一队人暗中寻找。因前些日子的凶案还未有眉目,如今爹爹又失踪,我不想到处都人心惶惶。”恍惚了一下,华泽兰讷讷道,“看来,还没有消息。”
      对于华山矾和念薇的渊源,离宿稍微知晓个大概。从那晚偷听绾水旁的谈话,可知,华山矾为了救人,从而谋害了念薇的父亲,可最终却并未救回那人性命。何为生死,当时于她还未曾了解。而不久后齐晟天的暴毙,以及之后这么长一段时间再也没见他回来,死亡之意,已经在她脑海里形成了模糊的概念。倘若是亲近的人突然消失不见,比如朱头、呆啾,离宿想,便是换成她也是接受不了的。所以此时的她,或多或少能了解念薇的心情,以及眼前这位华大小姐的急迫。
      “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这样搜索的范围也能大些。”离宿提议。
      “嗯,”落啾啾赞同道,“目前这个办法最为可行。”
      华泽兰点了点头,方才慌乱过度,这时的她开始冷静下来,“那我们兵分三路,晌午之前回到这里汇合。要是还没有踪迹,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说罢,三人相互对望了一眼,带着彼此坚定的鼓励,即刻分道而去。

      钟灵山庄地广林深,还有高山沟壑,要想漫无目的搜索某人绝非易事。很快就到了约定的时辰,三人遍寻无果,悻悻而归。
      出乎意料的,华泽兰不再惊慌失措,至少,她表现得如此。
      “接下来怎么办?”离宿出声询问。
      华泽兰目光如炬,顿了顿,道:“现在已是午时,祭祀大典即将开始。如果爹爹平安回来,一定会去主持典礼的。”
      看得出华泽兰是将这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此,离宿不敢想,若是在祭祀台没有见到她想见之人,到时的她还会不会如现在这般坚强。
      “好,我们这就去!”

      祭祀台设置在彼时采参会的露台上。
      一路匆匆行来,华泽兰自然是心无旁骛,不过离宿却察觉到了一丝不明所以的异样。
      露台在山庄的南面,平坦开阔。很快,他们就远远地看见了露台的所在。此时在露台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若为观礼,这个时辰也差不多应该聚齐了。
      正午的烈日遥遥挂在空中,灿烂的光芒中却隐约透着惨淡的意味。不安的感觉似乎更强了。一阵和风拂过,吹起远处的经幡猎猎作响。突然间一个激灵,使得离宿顿时就停止住了脚步。
      这里似乎……太安静了。
      前面那些围绕着祭祀台的人,纵使祭拜亡灵理应庄严而肃穆,但那么多人一齐不发出半点动静,这就未免有点古怪了。
      落啾啾注意到离宿的举动,便停住问她怎么了。只见她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而上前把正往前疾行的华泽兰也一同拉了回来。
      眼看祭祀台就在不远的前方,急切之情溢于言表,此时被阻止的华泽兰不免面露愠色,皱着眉不耐烦地问:“怎么了?”
      直到把他们带到一旁可以掩藏住人的大树后,离宿这才压低了声音开口,“你们不觉得祭祀台那儿过于安静了吗?除了经幡作响,连鸟叫虫鸣都没有。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悄悄靠近为好。”
      “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异样。”落啾啾目力奇佳,能观察入微,“那些人都耷拉着脑袋,我原本以为祭祀应如此,但现在看来,这么多人都是一模一样的动作,甚至连偏差都没有,其中肯定有古怪。”
      华泽兰寻人心切,却是不以为意,不过在另两人的坚持下,他们还是觉得从暗中偷偷行进。
      祭祀台设在露台中央,其上为法师座,跟前供奉着一尊地藏神像,下面摆满了各式贡品,而祭祀台上则立着灵牌和招魂幡。
      不多时,三人就已来到人群外围。这样靠近再看,果然更显诡异。落啾啾凝了凝神,伸手碰了碰最近一人,却不见有任何反应。离宿也探出头去看那些人耷拉的脑袋。只见他们都轻阖着双眸,像是睡着了一般,表情却是不一。有平和的,有皱眉的,还有浅浅噙着笑的。三人稍稍站直了身体,往人群深处探望。这一看,华泽兰按捺不住,随即就冲了进去。情急之下,离宿想要制止,却不料这妮子的力气过猛,竟把她也带了进去。落啾啾担心其安危,遂急忙跟上前往。
      “爹爹——”带着哭腔的尾音瞬间充斥在整座祭祀台。
      随着三人的闯入,台前一个魅色身影缓缓转了过来。此时的念薇不见了素日里孤浅的神色,变得阴鸷狠辣。她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闯入者,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只见她的前面有一个面向祭台跪着的人,颓然伛偻,正是华山矾无疑。

      见父亲没有回应,华泽兰又连续叫了几声,正当她欲往前看个究竟时,念薇反手一击,数只流光蝶齐齐迸进,刹那间就将上前之人击倒在地。离宿扶起华泽兰,若是从前,这样欺负人的事在自己面前发生,她定是要管的,可如今,她有些明白,人的立场不同,对错就不能一概而论了。
      “念姐姐……”说不出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华泽兰哽咽地喃喃着。
      念薇凌厉地回眸,那一束寒光生生震得人后退了几步,“这是你父亲的罪孽,此生他必须偿还。我念你无辜,不要自寻死路。”
      “念姐姐,我爹爹他……”其实其中的恩怨纠葛,华泽兰知道得并不详尽。她是遗腹子,华山矾老来得女,更是格外疼爱。但自从她懂事起,她就知道,爹爹的心底埋藏着一个秘密,并因此将悔恨终生。尤其是在他得病后,他甚至放弃了任何医治,日日在病痛中忍受煎熬。他说他此生已无力偿还什么,只能让疼痛来惩罚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以求解脱。虽然华泽兰从不认为这个慈爱无比的父亲会有怎样不容宽恕的罪孽,但此刻,她不得不相信,有些事情,或许不是误会那么简单。
      正当她想再说些什么阻止时,前面跪立着的老者突然颤抖起来。华泽兰立即冲上前去,好在这次念薇并没有动手。
      “爹爹……”华泽兰蹲下身子想要将人扶起,不料华山矾却摆了摆手以示拒绝。再看他时,枯槁的脸上早已老泪纵横。

      华山矾艰难地转了转头,似乎刚才那一光景耗光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他张了张嘴,良久,方才道:“薇儿,我见到他们了。”
      听到这艰涩沙哑的声音,念薇并没有回头,她黯然地看着祭祀台上的灵牌,嘴角勾勒出一道凌烈的弧线,“念家不孝女薇,今日必将手刃仇人,血祭灵台,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闻言,华泽兰再也止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不管爹爹犯了什么错,只要有我在,我绝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念薇一声冷笑,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斩草除根,也免得以后你再找我来寻仇。”
      “薇儿,”华山矾颤颤巍巍地反身护住女儿,哀求道:“我罪孽深重,理应偿还。只是兰兰……兰儿尚且年幼,不谙世事,薇儿,我求你……求你放她一条生路罢,我定叫她不再为你惹事……”
      “爹爹……兰儿不要这样……”

      这样撕心裂肺的场景,念薇不曾动容,却有另外一人再也忍不住了,离宿轻咳几下,出声劝导,“依我看,既然大家都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况且这位老人家似乎命不久矣,又何必如此纠缠不死不休呢?”
      念薇面若凝霜,冷哼一声,道:“道理?这世间之事若皆能遵循道理而行,就不会横生这此多事端了。”
      “多谢侠士仗义,”离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华山矾打断,“老朽自知罪深难恕,也从不妄想能苟延残喘于世。薇儿心善,方才渡我入梦,到底是成全了我毕生唯一的心愿。至此,我已没有遗憾。”
      眼看父亲一心求死,华泽兰抽噎不止,“到底……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爹爹,你还有我,让我替你偿还……”说着,她擦干了泪水,抬头望向念薇,眼神中多了一份倔强的坚忍,“念薇姐姐,我爹犯下的错,我会用一生来弥补,以后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义不容辞。爹爹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我只求能陪伴他多些时日。”
      念薇略微皱了皱眉,冷若冰霜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缓和。
      “兰儿,你不懂……”
      突然间,华泽兰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倒地而去。
      情势急转,将华泽兰打昏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亲华山矾。眼见于此,离宿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落啾啾一把拉住,示意她静观其变。
      华山矾颤抖地摩挲着女儿柔顺的鬓发,苍老的面容流露着疼爱与不舍,喃喃道:“兰儿,爹爹对不住你了。不要记恨,不要伤心,这是爹爹的选择……是解脱……有些事情爹没有告诉你,不是爹不敢面对,而是爹爹不想看到你对爹失望的样子,这是爹的私心,你能谅解罢。爹要先走一步了,不要难过,你娘在等着我呢。源弟,愚兄来给你谢罪了……”
      说着,风烛残年的老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欲朝祭祀台撞去。念薇眼疾手快,将宽袖拂去。但因华山矾用力之猛,还是一头撞上了灵台。
      念薇看也不看那个形如枯叶的老者,默默对着祭祀台上的灵位行了个礼,抱起昏迷在地的少女,不置一词,转身离去。
      离宿关心则乱,欲追上前帮忙,“她不会对华泽兰怎么样罢?”
      落啾啾再一次拦住她,道:“念薇姑娘既然放过一次华姑娘,这次想必不会再做伤害她之事。”
      “嗯。”离宿点了点头,“快去看看华庄主。”
      二人一起走到祭祀台前,眼前的这个生命犹如枝头枯败的残叶,在风中摇摇欲坠。落啾啾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惊道:“只是昏迷,还有气。木头,快,我们帮他一把。”
      说罢,二人扶起华庄主,一人一掌缓缓将灵力输入其体内。末了,他们又搀起老者往庄里走去。

      “呆啾,你说华庄主为何最后选择自己撞灵台呢?”
      “唔……大抵是为了让华姑娘不再有所记恨罢。”
      “那还真是个聪明的做法。既偿了自己的罪,又能让恩怨不再延续下去。”
      “说到底,念薇姑娘方才还是救了他。”
      “可不嘛,不然那拼劲全力的一撞,可没这般好受。”
      “不过,木头,你看那些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一动不动的。”
      “你刚才没听他们说嘛,好像是念薇姑娘让他们入了梦魇,待会醒了自然就好了。”
      ……
      二人一言一语,都小心避讳了“死”这个话题。但在他们稚嫩的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了一些关于悲伤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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