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字归时

　　“大姨夫.”陈远生看见叶志亮从外面回来,恭恭敬敬地起身叫道.
　　“阿远,晚上有课吗？”叶志亮一向喜欢这个甥儿,见他有礼,和颜悦色地问道,“有没有用过点心?”
　　“阿爹,三哥哥今晚放假,他说要带我们出去吃冰.”抢着说话的正是叶志亮的长女叶绵绵.她今年十八岁,已是亭亭玉立,小圆脸,浓眉长睫,颇有少女风范.
　　“就记挂着玩,你三哥挣钱不容易.”陈远生的阿姨汪晓芙端出西瓜来,听到绵绵的话忍不住嗔道.
　　绵绵仗着父母宠爱,并不答话,只向母亲吐吐舌头,倒是陈远生笑道:“阿姨,没事的,我有几日没见着小弟,想着他一定念我了,正好上街逛逛.”他指的小弟是叶志亮的幼子叶子斌,却是汪晓芙的心头肉,平时并不放了单独上街的,果然阿姨听了不再吱声.
　　陈远生向阿姨姨夫道一声别,便背着十岁的叶子斌出门,绵绵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跟在他身后的是二表妹孟孟,微笑着听姐姐同表哥一问一答.
　　“二妹在家乡还好吧?”看着他们出门,叶志亮突然想起陈远生的母亲,随口问妻子.
　　“好像运动挺多的,反正妹夫去了这二十多年,就算留下点家产,也早给族人分得半点不剩,没什么祸害的了.我只可怜阿远从娘胎里就没了父亲,如今赚几个小钱还不都汇回去供妈了.别人像他这么大,也该想着娶妻成家.”陈远生是遗腹子,他的父亲在日本人的轰炸中不幸遇难,母亲因有腹中一点指望,竟守着儿子不曾改嫁.只是汪晓芙念到妹妹时时感慨.“我妹妹也是命苦,嫁了丈夫一年没生育,男人就讨了小婆,等怀上阿远,总以为出头了,男人又没了.”
　　“我倒瞧着阿远将来会有出息,二妹总有出头之日.”叶志亮劝着妻子.
　　“是啊,幸好阿远是个孝顺的孩子.对了,我看他像是喜欢绵绵,不如亲上加亲.”
　　“我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来阿远现在在洋行做个见习,晚上又读夜校,倒不宜过早结婚,磨了少年人的志气,一头只在老婆孩子,二来,绵绵还是一团稚气,哪里是个持家的料.不如再等二年我们再把事挑明.”
　　两人旁观者清,陈远生却只知道见到绵绵的笑容欢喜,并没有别的念头.绵绵并不明了表哥的心思,但少女总是得意有人呵护,谈笑间愈发爱娇,每每上街时缠着他买些小东西.倒是孟孟在旁边劝说:“姐姐,妈妈说三哥哥的钱是要寄回去养姨妈的.”
　　“二妹,就你懂事.”绵绵发起小姐脾气,翘着小嘴.
　　孟孟讪讪地低了头,只有斌斌不知她俩闹些什么,仰起头来一双小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陈远生哄着两个妹妹:“好妹妹,咱们是出来玩的,干吗生气呢,回家叫阿姨说.孟孟,三哥明白你的心意,不过三哥按月有粮出的,别担心.”
　　绵绵返嗔为喜,挽住他的手笑道:“三哥哥,我跟你说我们书院里的事,好笑极了.”
　　陈远生答应着,眼角却看见孟孟又无奈又不以为然的神气,心头感动.他知道孟孟是姨夫为着绵绵出世后阿姨暂时没有生养,怕人丁少收养的孤女,一向被绵绵欺惯的,此刻忍不住握了握孟孟的小手,顺着绵绵的话题道:“孟孟,你长得单薄,书院里可有男同学欺负你?”
　　孟孟明白他的用心,抬头一笑,“三哥哥,姐姐在书院里可厉害了,读书好,人又美.”
　　绵绵听妹妹称赞,免不了益发得意,少女间的小争吵转眼也就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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