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忆

作者:清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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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记忆之殇


      阳光刺眼,地面上的温度高的有些异常,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人灼伤。
      酷暑当头,人人惧而避之。荒芜的野外,楚毓蓁的身影显得渺小而无助。
      她绝望的奔跑着,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却依然无法甩掉身后的人。眼看着前面就要没有路了,她一咬牙,转身跑进了身边的树林里。
      树木参天,满地都是杂草、落叶和枯枝落了满地,将地面盖得严严实实。她开始后悔自己慌不择路地跑进了这里,被草木铺满的地面,突兀的树根,随时都有可能将她绊倒。眼前的树木分布的杂乱无章,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再绕开一棵又一棵树了。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前行着,不时回头看看那人有没有追上来。就在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回头时,再一转头,那人已站在了她面前不远的地方。
      那人一袭黑衣,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她。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黑衣人,看着他一点点拔出手中的剑,然后向她走来。早已无力前行的她闭上了眼睛,霎时只觉胸口一阵剧痛,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黑暗。

      “醒醒!你怎么样?醒醒!”
      是谁在说话?
      她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剧烈地摇晃着,她试图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回事。可是眼皮好沉好沉,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让眼皮抬起一点点。
      周身都湿透了,衣服被水打湿后全部裹在了身上。下雨了吗?好像听到了好大的雨声。
      “你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
      又是这个声音。
      到底是谁在说话?正当她尝试着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个声音却停止了。她只隐约感觉到有人将她扶起,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天光乍裂,周围一片混沌,连地面都是一片煞白。四周空无一物,她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迈出脚步,亦不知这一行动,到底是在前行还是在后退。
      空旷的四周让她觉得无比的恐惧。没有人,没有树,没有草,没有房子没有人家,没有任何东西,只有她自己。忽然间一道黑影闪过,她顺势转身——
      竟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黑衣人!
      她想跑,可是双脚丝毫不能动弹。黑衣人并未蒙面,她却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到他依然冷峻的目光。
      寒光一闪,那人将剑指向了她。她想喊,却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怎么也喊不出声。眼看剑身离她越来越近,终于,她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了一声:
      “救——命——啊!”

      “啊”的一声,楚毓蓁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原来是梦。可这梦里的恐惧感却异常的真实,已从梦中醒来的她依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心房传来一阵剧痛,她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胸口。
      “诶!你醒啦!”
      楚毓蓁闻声望去,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女子从门外进来,带着惊喜的表情。青衣女子将手中的水盆放在桌上,说了一声“我去叫夫人”,转身向门外跑去。还未走出房门,就听见那青衣女子“呀”的一声,似乎与人撞了个正着。
      “是静缘师父。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无妨。方才我路过这里,在院内听见你说‘醒了’。是……”
      青衣女子点点头,侧过身好让门外的人进来。
      楚毓蓁这才看清青衣女子口中的“静缘师父”,竟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从她的衣着打扮和青衣女子对她的称呼来看,应是出家人没错。
      那么这里……是寺院?
      楚毓蓁粗略地打量了一下房间的四周。屋内的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副桌椅,再无其他家什。虽简单朴素,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十分干净。窗台上放着一盆刚浇过水的茉莉,叶子上的水珠泛着微光,甚是素雅。
      “你怎么样,可感觉好些?” 静缘师父走到床前,轻声问道。
      楚毓蓁看着面前这慈目和蔼的老师父,未做任何表示。
      静缘师父笑了笑,说:“你不用害怕,这里是浮云寺,清净的很。住的也都是出家修行之人,不会有人伤害你。”
      果然。可是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毓蓁拼命的回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胸口和头部剧烈的疼痛让她不得不放弃回想,汗珠从她额头滚落,她紧紧抓着胸前的衣服,大口的喘着粗气,痛苦的说不出话来。青衣女子见状,赶忙跑到她身边,一只手抚着她的背,另一只手拿着湿毛巾替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沾了水的毛巾拭过额头,额头上传来的丝丝凉意让楚毓蓁的头疼缓解了不少。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眉目清秀的脸。只是这面容毫无血色,甚是苍白。
      “我……我为何、会在这里?”
      “四天前贫僧外出,返寺的途中在本寺后面的树林中发现了你。你浑身是伤,昏迷不醒,于是就先将你带回了寺内。”
      “这么说,我已经睡了四天?”
      “是啊,你伤的很重,大夫来瞧过之后,说你身上的伤虽不及要害,却流了很多血,要醒来怕是难事,幸而姑娘造化。”
      楚毓蓁微微颔首:“谢谢师父相救。”
      静缘师父说:“万物皆有生命,乃出家人心之所向。举手之劳,不必记挂。你可记得你是如何受此重伤?”
      楚毓蓁摇摇头,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静缘师父觉察到了异样,试探性地问:“那,你可还知道你是谁,你受伤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咳咳……”
      楚毓蓁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颤动的身躯扯的胸口的伤口快要裂开一般。只觉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吐出后,楚毓蓁眼前一黑,再度陷入昏迷。

      不知道昏睡了多久,醒来时,正值深夜。
      还是这个房间,烛台上的蜡烛正安静的燃烧着,已经燃了一多半的蜡油在蜡烛底端堆成了一个不知名的形状。窗台上的茉莉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显雅致,叫人心生宁静。那个穿青色衣服的女子面容疲惫,此时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看来自己依然在浮云寺内。胸口好像没那么痛了。楚毓蓁用手撑着床边,艰难的起身,准备下床去倒杯水喝。未料身子实在太过虚弱,竟在站起来的瞬间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听到响动,青衣女子立马睁开了眼睛。见楚毓蓁跌倒在地,急忙前来将她扶起。
      “小姐,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怎么不好好躺着啊?有事叫我去做就好了,你已经很虚弱了,再摔着的话如何是好!”
      楚毓蓁在青衣女子的搀扶下坐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青衣女子问道:“方才你叫我什么?”
      青衣女子一愣,说:“小姐啊。”
      “小姐?那你是……”楚毓蓁看着眼前的女子,一脸茫然。
      “小姐,我是你的侍女芸袖,七岁的时候我就跟在小姐身边,到现在已经十年了。小姐当真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吗?”
      楚毓蓁喃喃道:“是吗。可我真的是丝毫都不记得了呢。”
      “小姐前几日曾醒来过一回,可还记得?”
      楚毓蓁点点头。那日的情景虽然被自身的伤痛搅得略显模糊,但还未到无知无觉的程度。那些细小的情景也许被忽略,可过程,倒还不至于忘记。
      “当时静缘师父前来看望小姐,与小姐聊了几句之后发现小姐好像不对劲,似乎对这里的人,这里的东西都很陌生。静缘师父就试着问小姐知不知道自己是谁,受伤前发生了什么。小姐当时情绪很不稳定,拼命摇头说自己不知道,再后来就晕了过去。
      见小姐没有反应,芸袖继续说道:“小姐晕过去之后,静缘师父立刻叫寺里的小师父去请了大夫。大夫听了小姐的情况后检查了小姐的伤势,下结论说小姐可能是因为伤势过重,加上受到了刺激,所以丧失了以前的记忆。”
      “我丧失了以前的记忆?”楚毓蓁愕然。
      “是。”芸袖老实的说道。
      楚毓蓁的一颗心脏突然下沉,像是被人一把推进了万丈深渊,就那样毫无悬念的落了下去。记忆这东西,于每个人而言都不一样。有人欢喜,有人悲痛,孰好孰坏,也是各自拥有。可一旦忘了,就像失了魂一般,变得行尸走肉。
      良久,楚毓蓁才开口道:“那、我是谁?”
      芸袖说:“小姐姓楚,名毓蓁,是翠竹县楚家的女儿。小姐上头有个大三岁的哥哥,名叫楚毓葳。”
      “我有个哥哥?”
      “嗯,小姐和少爷的感情甚是要好,自小少爷便十分宠着小姐,从不和小姐争抢什么。小姐小时候淘气,经常闯祸惹老爷生气,少爷也都是处处维护。老爷虽然严厉,但是和夫人一样,对小姐都是疼爱有加,十几年来未曾叫小姐受过什么委屈。”
      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毓蓁在这时眼睛微微一亮,问道:“所以,我是有一个完整的家么?”
      芸袖微微颔首,算是点头。楚毓蓁修长的睫毛颤了一颤,觉得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突然有了归处。失了记忆的人,就好像脱离了这尘埃乱世的纷扰。虽清明无欲,不为尘事所累,却终究让人觉得被抛弃了一般。了无战事,却被迫离乡背井,不知自己是谁,不知家在何方。这种感觉,甚是叫人无助。
      楚毓蓁昏迷的这些日子一直噩梦不断,先是梦到被人追杀,接着被人救起,却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一个荒凉无人的地方。如此反复。那苍茫一片的混沌景象最是令她印象深刻,整个梦境都是一副煞白的颜色。梦中害怕和慌张的感觉及其的真实,巨大的恐惧将她包围,深深的无助感自脚底传来,一路生长到头顶。这么些天,楚毓蓁被梦境折磨的疲惫不堪,即便在醒过来之后,也依然是惊魂未定的模样,长久不得半点好转。
      她太需要一点依靠了,芸袖的话让她终于得到了一些温暖和慰藉。而更好的是,这些不是出现在她的梦中,而是真的。于她来说,如此甚好。
      片刻无言之后,楚毓蓁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向芸袖问道:“那我受伤之前都发生了什么,我又是如何到这浮云寺里来的?老爷和夫人他们也在寺里吗?”
      芸袖咬了下嘴唇,显得有些为难:“夫人同小姐一样,也在寺内。夫人与寺里的静缘师父相熟,常来这里,小姐有时还会陪着夫人一起。小姐受伤那日被师父所救,回来之后才发现是小姐你,师父就赶忙通知了夫人,芸袖才随夫人赶了过来。之前小姐醒过来时夫人还未来得及看看小姐,小姐就又晕了过去。大夫将小姐的情况告知了夫人和静缘师父,夫人得知小姐失忆,十分痛心。为避免小姐再受打击,夫人交代芸袖,若小姐醒来问起,就先别告诉小姐。”说到这里,芸袖顿了顿:“关于小姐如何受伤的事,待小姐修养至身子好些了,再由夫人细细向小姐道来。”
      见小姐低着头,不做言语,芸袖鼓了鼓勇气,轻声说道:“小姐,夫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姐考虑。小姐别心急,小姐想知道的,总归会知道的。现在小姐只需好好疗养身体,早点好起来。”
      楚毓蓁抬起头:“好,我知道了,你无需为难,我不问便是。”
      芸袖如释重负一般,笑着说:“这样便好,离天明还早,小姐身子还弱,早些歇着吧。明日一早芸袖就去告诉夫人小姐醒了,夫人会过来看小姐的。”说罢,扶楚毓蓁躺下,帮她盖好薄被,悄声关上房门走出了房间。

      第二日,楚毓蓁一觉醒来已是晌午。多日来虽一直昏迷不醒,楚毓蓁却一直觉得很累。这一觉赶走了她多日的疲乏,她睡得极为踏实,竟然连个梦都没有做。
      芸袖丫头不晓得去了哪里,屋内除了楚毓蓁再无他人。腹部传来一声轻响,楚毓蓁伸手摸了摸肚子,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多日未曾进食。难怪睡了这么久,浑身上下仍旧没有一点气力。
      “芸袖?”楚毓蓁试探性的叫了一声,没人回应。她起身扶着墙走到窗子旁边,想看看窗户外面的景色。
      窗外正值盛夏。日影斑斓,几棵银杏树正长的茂盛,叶子绿的十分浓郁,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浓绿色的墨来。窗台上的茉莉香气扑鼻,风中带着银杏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和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拂的楚毓蓁好生惬意。数日的沉睡让楚毓蓁周身上下都死气沉沉,这一阵风似是将树木花草的生命力都吹了进来,驱散了她体内的倦意。
      “小姐醒了?”
      一回头,芸袖正端着餐盘从屋外进来,青色的衣装将她衬的清透。她放下餐盘,快步走到窗边扶小姐到桌旁坐下。“小姐今日感觉可好些?方才见小姐站在窗前,还担心小姐像昨夜一般摔了下去。”她替小姐倒了杯水,然后将餐盘中的餐食一一取出放在桌面上。
      楚毓蓁微微一笑,说道:“不碍事。我这一觉睡到了晌午,夫人可曾来过?”
      芸袖将盛好的汤双手递给楚毓蓁,并将碗筷搁在了楚毓蓁面前,说:“早上芸袖去夫人房里告诉夫人小姐昨夜醒了过来,夫人立刻就到这里看望小姐。夫人进来时小姐还睡着,夫人见小姐睡得香甜,就没有叫醒小姐。”
      楚毓蓁接过芸袖端来的汤碗,“你当叫醒我才是。睡了这么多天,不差这一会。这样一来倒是白白累了夫人腿脚。”
      芸袖:“小姐有所不知。近些日子小姐虽然一直昏睡着,却睡得并不安稳,口中一直低声念着‘救命’什么的,眉头皱的厉害。今早难得见小姐睡得安稳,夫人便让小姐睡了。”
      听了芸袖的话,楚毓蓁挑了挑眉毛,略感诧异。梦里她确是一直在喊救命来着。难怪睡了那么久还是觉得累,原来是这梦魇闹得。

      饭毕,楚毓蓁才觉得周身上下逐渐有了力气,头晕腿软的感觉也淡了不少。果真是昏迷太久,没有进食的缘故。芸袖说小姐这一次也就睡了三天,楚毓蓁却发现自己比上回醒来感觉好了不少。上回被噩梦惊醒,整个人几近虚脱,浑身都是疼痛之感,伤口处更甚,无力的像是被人生生拆去了骨架,痛苦的感觉自然难以言喻。今早醒来,只不过三天而已,竟有力气能独自站起来,虽是好事,却也让人有点费解。芸袖听了小姐的疑惑,向小姐道了原委。
      原来三日前她晕过去后,大夫查验了她的伤势,叹气说她怕是难闯鬼门关了。大夫走后,夫人茶饭不思,很是难过,守着她寸步不离。她本是个将死之人,寺内的师父、楚夫人和楚家的丫头们尽管心中难过,却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
      当日后半夜,寺院外来了个衣着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敲开寺门,向开门的小师父讨水喝。喝完水之后,那人却坐在院内四处张望,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恰逢静缘师父经过,听开门的小师父说了缘由。静缘师父见他穿着打扮贫寒,以为是过路的乞丐,看夜色太深,便留他在寺内住上一夜,待天明再离开。未料乞丐没有接师父的话,而是问道“是否有一受了重伤的女子,正在贵寺内调养?”
      这一问,将静缘师父问了个措手不及。浮云寺位置偏远,建在远离闹市的离山之下,素来不过问尘事。偶有善男信女前来烧香拜佛,向寺内供奉香油钱,也都是当日离开。像楚夫人这样的常客更是少之又少。这几日寺内未曾来过其他人,楚小姐受伤一事,也只告知了楚夫人。寺内的事情既然未向外人道过,这路过的乞丐,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有那么一瞬间,静缘师父以为是伤了楚小姐的人得知小姐没死,又前来意图谋害小姐。虽然大夫已经断定楚小姐命不久矣,但在她真的断气之前,所有人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等着她醒来。
      佝偻着背的乞丐似是看透了师父所想,笑了笑说:“师父不必感到惊慌,我只是个过路的乞丐,居无定所,一路靠乞讨聊以果腹,不是什么恶人,更不会伤害那个姑娘。只是那姑娘命不该绝,她若就此离世便违背了天命。师父若是愿意,可让我一试,说不定能救回姑娘性命。”
      见这人语气诚恳,静缘师父稍稍放下了些防备,开始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只见他踩着一双破旧的草鞋,鞋上沾满了泥土,带着几颗枯草和细小的树叶。衣衫破旧,裤脚已经破的不成样子,露出溅满了泥垢的足腕。上衣更是难以蔽体,肩头和肘端都缝上补丁,有些地方甚至在补丁上还打着补丁。他的嘴唇干裂,像是多日未曾饮水的样子,面颊枯瘦,颧骨高耸,衬着一头凌乱的枯发,看上去极为落魄。
      只不过跟大街上那些乞讨的乞丐不一样的是,这个自称是乞丐的男子虽有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却长着一双明亮智慧的眼睛。这跟往日见过的乞丐不同。乞丐的眼睛也有明亮的,却很少见哪个乞丐的眼睛即明亮又智慧。特别是上了年纪的老乞丐,眼神迷离似铺了一层迷雾,黯淡无光,带着些许浑浊,何来如此清明的眼光。
      静缘师父以为,若当真是坏人,他断然不会对寺内的人毫不避讳,将自己寻到浮云寺来的事情闹得寺内人人知晓,只需避开巡夜的僧人,寻到小姐的房间就好,犯不着费诸多周折打听小姐的事情。看他衣着褴褛却谈吐不凡,多半怕是隐去了身份的高人。
      想到这里,静缘师父找到楚夫人,将此事交由夫人来决定。夫人听闻此事,稍作犹豫便将那讨水的乞丐请进了女儿的房间。那人验了楚毓蓁的伤势,从怀中拿出一支做工精致的白玉小瓶,将里面的药丸喂给了楚毓蓁,随后向静缘师父要来笔纸,留下一纸药方便离开了浮云寺。离开前这神秘的乞丐叮嘱静缘师父和夫人,按照药方上所写的方法对小姐用药,不日小姐就会醒来,慢慢好转。静缘师父挽留,老乞丐称自己只是报答这一碗水的恩情而已,无须挂在心上。见他执意要走,便与夫人一同将老乞丐送出了浮云寺。静缘师父和夫人谨遵那乞丐的嘱咐照顾楚毓蓁,没几日,楚毓蓁便在深夜里醒了过来。

      “原来如此。”楚毓蓁放下茶盏,抿了抿嘴唇,回味着茶叶的余香,陷入了沉思。
      这一切来的太快,让楚毓蓁有些难以接受。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接受。先是受伤被救,在鬼门关走了几遭,接着被人告知她失了往日的记忆,莫名成了人家的小姐。楚毓蓁的确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对于眼前的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毕竟对一个没了过去的记忆的人来说,不论谁说她是谁,哪怕就是说她是权贵家的千金,她也无从判断。这感觉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除了任人宰割之外,无力其他。先前她受伤差点没命,究竟是为何,她自己也不知道。昨夜听芸袖说了那么多,一开始倒还觉得安慰,可今日静下心来一想,以她现在的状况来看,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鬼门关这一遭是走出来了,可谁知道眼前这些,是不是另一遭危难呢?
      想到这里,楚毓蓁觉得自己有些阴暗了。明明是被救了一命,却被自己做如此怀疑和设想,实在有些没有良心。可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人受了这些危难,多少都会变得有些敏感,更何况一个将过往忘得干干净净的人。忘了过往,某种意义上等于丧失了判断的能力。这对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来说,是有些残忍。若不立锋芒,何以自卫呢。
      见小姐垂着眼帘不做声,芸袖小声唤道:“小姐?”
      “嗯?”楚毓蓁眼帘轻抬,将目光投向芸袖。
      “方才见小姐默不作声,似有心事。小姐在想什么?”
      楚毓蓁低头一个浅笑:“没什么。我在想既然醒了,是不是该去看看夫人,免得她一直担心。”
      芸袖:“小姐不必心急,上午夫人离开时说今天还会过来的。”
      楚毓蓁眉头一皱,说道:“那怎么行,我若还睡着,夫人来便来了。我既醒来就应当去看夫人才是。叫夫人来看我,这不合礼数。”说着就站起身,要往门外走去。谁知还没走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上。幸而芸袖眼疾手快,将她扶了起来。
      “小姐,你就听夫人的吧。你若是再有差池,心疼的还是夫人啊。”芸袖搀着小姐,一脸担忧。
      楚毓蓁喘了喘,选择了妥协,任由芸袖搀扶着坐了下来。刚坐定,就听到门外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像踩着棉花一般柔软清丽,不紧不慢。
      “是夫人来了。”
      芸袖话音刚落,一个仪态端庄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只见一袭用青花镶边的米白色素装裹了那妇人全身,妇人姣好的身材将那衣物的形貌立的恰到好处,不过一毫,不缺一分。一副青花色的镂花盘扣端正的钉在衣服的领口处,将这件素色的衣物缀的清丽动人,既留了衣服的低调素雅,又除去了这颜色的尘埃之气。钉着盘扣的衣领之上,纤瘦的脖颈连着一张未施粉黛的面颜,白的那样自然,如落在了翠叶上的冬雪,带着生命的气息,干净的毫不做作。她的眉毛淡的像晕开了的墨,一双眼睛如同含了秋水一般,装满了似水的柔情。眼角虽有若隐若现的细纹,却给这年近四旬的妇人更添了几分韵味,攒了她的气质。一头黑发全数盘起,插上一支玉润的雕花发簪,除了清新雅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这如月色般美好的妇人,就是翠竹县楚家的夫人、楚毓蓁的母亲么?楚毓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愣愣的坐在那里盯着楚夫人出神,连一声招呼都忘记说出。直到夫人樱花般的粉唇轻启,唤了一句“毓蓁”,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起身向夫人行礼。
      “见过夫人。”
      楚夫人上前将楚毓蓁扶起,说道:“以前见了娘,都会小跑着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亲昵的不得了,怎么今日变得如此生疏?”
      楚毓蓁语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看着夫人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早上芸袖过来说你昨夜醒了,看着精神了些,脸色却还是这么苍白?”楚夫人说着,伸手抚上了楚毓蓁的脸颊,带着一个母亲的心疼。
      楚毓蓁不语。她心里十分纠结,明明有疑问想要向楚夫人讨要答案,却在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面对如此温婉的楚夫人,楚毓蓁忽然很害怕,自己的问题伤了她的心。
      许是看出了女儿欲言又止的神情,楚夫人终于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楚毓蓁抬头,看着楚夫人的。良久,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足了决心,用不大的声音清晰的说道:“请恕小辈无礼,实在是心有不安,不得不问。”楚夫人看着她,微微一笑,示意她说下去。“小辈受伤被寺中的师父救回,醒来后记忆全失。一直照顾左右的芸袖姑娘对我道了原委,告诉了我是谁,夫人又是谁。可是小辈却难以释怀,这没了记忆的人,过往全部成了一片清白,再无迹可寻。我又怎么能相信,醒来后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呢?”
      果然,听了楚毓蓁的话,楚夫人眼中划过一丝失落。这让楚毓蓁很是抱歉。但很快,这失落便荡然无存,全部被楚夫人眸中的温婉所代替。“你刚受过重创,会这么想也是常情,不必觉得内疚。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会相信了。”说着,拿起楚毓蓁的左臂,将左边的衣袖轻轻掀了开来,露出一片光洁的肌肤。随后,楚夫人做了同样的动作,把手臂伸到楚毓蓁面前。楚毓蓁惊异的发现,她与楚夫人左手臂同样的位置上,都有一块心形的胎记!
      胎记明明白白的放在那里,作假似乎显得有些艰难。俗话说母女连心。这一切若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些!
      看着面前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楚毓蓁信了。她抬头看着楚夫人:
      “娘……”
      声音沙哑,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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