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

　　黑色火种腾起的火势越来越大，绵延不绝的升入那阴冷幽暗的天空，丝丝缕缕轻盈飘入天空，有如魔鬼不断的吸食着一个人血液。
　　黑暗缀上了些猩红，有种诡谲妖异的刺目感。
　　压迫渐浓，一直保护着白骨岭的水杉树一株接一株颓然的倒下，残风卷起枯枝的残躯，在如同猛兽般低声呜咽的嚎叫中，化为了灰烬。

　　“底下的人听着！”
　　万妖国众目抬头，多数小妖躲在体型硕大的妖族之后，瑟瑟发抖。
　　可怜的是，白骨夫人所统治的领土，只不过是一群安于享乐的老弱妇孺，根本不配有和天庭一战的能力。

　　“吾乃二郎显圣真君，蒙玉帝调令特来擒拿白骨！”那云层上头，为首的仙官发了话，他头戴三山飞凤帽，银色的铠甲泛着熠熠光华。

　　杨戬这般说着，底下的老马敲了敲拐杖，嗤之以鼻：“做梦！”
　　然而他声音太小，天上的人听不到。

　　“交出白骨。”杨戬扫视着底下弱小的生灵，心念微动：“其余闲杂人一切不究罪责！”
　　他这般说，杨戬身旁的天将明显吃了一惊，他悄悄贴近杨戬，对他附耳轻声道：“二郎真君，您看，这玉帝的旨意是……”
　　“嗯？什么旨意？”杨戬别过头，额头上紧闭的第三只眼豁然睁开。
　　“啊。”天将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
　　作为被杨戬管辖的士兵之一，他自是知道这第三只眼是何种的威力。
　　被震慑住的他低头，道了声‘是’又重新回到了人群后，识相的闭了嘴。

　　杨戬目光游移，慢慢地，他发现一个个原本还在发抖的妖逐渐站直了身体。
　　这是勉强控制自己的一种表现。
　　怎么，用一妖之命换千千万万的妖族之命，还不甘愿吗？

　　这时，妖群中忽然高声呼喊起来，他们有了救世主。
　　难道是白骨？
　　杨戬飞身乘云，落入了那片被雷火洗劫的贫瘠土地。
　　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妖中，两列从中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
　　路中央，缓缓走出几人。

　　杨戬定睛一瞧，发现了熟人。
　　唐僧见了他，笑眯眯的，张口便说起了多年前的旧事：“当年瑶姬触犯天条和一凡人私通相爱，被压在桃山下受了这些年的罪过，你受西王母指点，劈山救母，成了仙身，如今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现在居然还能成为仙界的走狗。”
　　他这话说的刺耳难听，杨戬心中一沉，面上却镇定自若：“哦？我当是谁，原来是西天的旃檀功德佛。”
　　“阿弥陀佛。”唐僧施了一礼：“意外意外，没想到真君还记得我，真是托您挂念了。”
　　杨戬面露寒光：“我今日来也不屑同尔等耍嘴皮子！只把白骨交出来，我杨戬保证不让着白骨岭沾染一丝血迹。”

　　“呸！做梦！你这是痴心妄想！”妖群中最先喊出的是一稚嫩童声，随着他这呼喊，众妖群起附和。
　　猛兽的嘶吼漫山遍野的传来，蔓延每一方寸。

　　半空中天将听了急的跺脚，却没见杨戬下达命令。
　　这些卑微低贱的妖怪，玉帝早就有心除了，若是今日这大好机会被杨戬白白牺牲掉！他越想越气，但看杨戬无动于衷的背影，只有暗自咬牙的份。

　　杨戬见人群围的密，又问了一句：“白骨在哪？”
　　他这一问，不仅没得到回答，从远处又传来一个桃核直抵面门。
　　杨戬随手挥下，近在眼见的桃核被他捏成了碎末。
　　他目光游离在这群人墙间——还有很多，都只是小孩子。

　　杨戬沉了沉心，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白骨在哪？”
　　“尔等宵小，竟敢无礼？”听得一声大汉暴怒，那从天边竟飞下来几个样貌奇特的草莽之汉。
　　大汉不由非说，飞跃人群，直把那扔桃核的小猴给揪出来。
　　小猴‘支呀’一声，被吓的六神无主，四处逃窜。
　　大汉笑的更癫：“大哥，何必对这些家伙这么多废话，待哥几个拿了便是，哪里由得他们猖狂？”
　　小猴躲在人群，却不妨一眨眼那粗糙大汉已到眼前。

　　电光火石间，一只手将小猴揽在怀中。
　　那是个消瘦的身体，小猴紧贴着，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他的骨节。
　　“苗头很准，可手腕的力量还有待加强。”
　　小猴听得此言，眼眶瞬间便濡湿了；“大哥哥！太好了，我，我以为……我死定了。”

　　“有我在，谁敢？”孙悟空双眼血红，他的眼充满了怒火。
　　“阁下是……孙悟空？”杨戬的声音一瞬也带有迷惑，他握着武器的手紧了紧。
　　他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听过这个人太多的传说，他并没把握能够战胜他。
　　虽然在西天的阴谋之下，他也许不同往日而语。

　　“孙悟空。”杨戬再喊了一次他的名字，他放声大笑，声音夹杂着兴奋：“闻名不如一见，吾早就想和你一战了！”
　　他举起三尖两刃神锋，迎头一击。
　　孙悟空举起金箍，随手挡住，俩人同时一跃而起。
　　孙悟空反手回击，无形的气流在空中回荡，所波及之处，十万天兵脚步踉跄，站立不稳。
　　为首几个级别稍高点的当下稳住身形，举起武器，随着杨戬远去的方向追赶，他高喊：“弟兄们，给我杀——”

　　杨戬这边刚抵挡住孙悟空刚烈的进击，见前方闪过朝着飞涌的密集人群，他下一刻撤身而过，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三尖两刃神刀向前一划，他命令着：“若是谁敢上前扰了这场决斗，一律军法处置！”
　　“可是，真君……”
　　“不必多言！”
　　“还有。”杨戬停住将要转身的步子：“没有的吩咐，你们也不许去找小妖的麻烦，若有违背……”
　　“属下不敢！”天将低头，恭敬道。

　　杨戬独断，决定好的事哪容半分质疑。
　　天将心里愤愤，觉得杨戬处事婆妈，没有大将风范，他望了一眼云头，心随即沉淀下去。

　　你来我往，左攻右挡。
　　两人僵持不下，孙悟空还算自在，杨戬已有些受不住这连番猛烈至极的攻击。
　　不但如此，孙悟空也对杨戬的天赋有所赞赏，虽然他身居高位，不过他作为统帅的资历还尚浅。
　　不大的年纪有如此修为，将来更是不可限量。
　　再观其人，行事做派也称得上光明磊落。
　　品行高洁，打架是把好手，虽是对手，孙悟空无端生出来惜才的微妙心思。

　　“喂，小子。”孙悟空停下攻击，杨戬也稍放松一下，此刻的他已有些喘。
　　杨戬没有了方才的暴躁，听孙悟空这样叫倒也不恼。
　　“我和玉帝那老儿虽相处不多，可几次交锋下来，也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主儿，似你这等将才，委屈那奸人之下，怎能心甘？”
　　杨戬沉默一瞬，又道：“他乃是终身之帝。”
　　“那又如何？”
　　杨戬反问：“那你看原来佛光加持的功德佛如何？”
　　孙悟空眉心一皱，显然明白了杨戬这话的含义。
　　可是不反抗，又怎么知结局是赢是输？
　　“你别忘了，我的母亲是三圣母。”杨戬舒了口气，摇身一变，变得身高万丈。

　　“只要我在位一天，她就能享乐一天。”

　　孙悟空听了，体型也跟着变得硕大，他的猴脸变作青脸獠牙，朱红头发。
　　他大笑着：“也好也好，小子，你我注定有一战，全力以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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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另一方，因得不到杨戬批准，众将只有干着急的份。
　　战鼓停歇了，武器也拿着的不那么紧绷了。
　　小妖们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时，天边出来了另一伙人。

　　天将见了，当即行礼：“四天王。”
　　此四人不是别人，乃是天界上位份颇高的魔家四将——东方持国天王、南方增长天王、西方广目天王、北方多闻天王。
　　增长天王魔礼青，手持青锋宝剑，面如活蟹，他刚一落在云头，恶狠狠的朝着天将一瞪，上来就是一顿怒吼：“天帝派尔等来扫荡妖魔一伙，可你个废物却只顾着在这发呆，成何体统！”
　　天将心中一喜，心想你终于问我这问题了，他当即哭丧着脸回道：“回禀天王，属下也觉得不妥，可二郎真君和那孙悟空战成一块，根本就不让属下们靠近啊！”
　　魔礼青仍气的胸口起伏：“孙悟空的事暂且不提，天帝交代让你们捉拿的白骨呢？你们也统统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不不不——白骨还未现身，只是这些个妖实在嘴硬，问了他们也不说。”
　　“问了？”提出这番疑问的是魔礼海，他手持银枪，枪尖一把提起天将的衣领：“你是不是就差好吃好喝供着这些妖了？你在天庭都是这么当差的？！光问了就能告诉你吗？”

　　“属下也没办法啊！真君交代了，告诉我们不能轻举妄动，若是违背，就要军法处置，真君治军之严，属下哪敢违抗啊？”
　　“哈哈。”手持混元珠伞的多闻天王魔礼红听了不免笑道：“天帝真是料事如神，他一早就猜到了那杨戬是个不成器的，因此再派我们下来，真是考虑周全！”他转头，看着被银枪挑在半空的天将，嘲讽道：“你们元帅办事不周，现在又因小失大，玉帝派遣我兄弟四人下界，为的就是确保目的万无一失，你们给我看着，这想要办成大事，就要不惜代价，懂吗？”
　　天将连连点头。

　　四人不欲耽搁，转瞬便落到了群妖中间。
　　魔礼青朗声开口：“白骨夫人在哪啊——”
　　小妖闷声不敢回答，他们都低着头，这神仙看起来，虽是奇怪，可身上的血腥杀伐气，却跟刚才那名大相径庭。
　　魔礼青眼睛一眯：“不说是吗？”他伸手胡乱抓一小妖腾在半空，周围被变故吓的发蒙，只知呆愣愣的看着，而后疯狂的大喊道：“不要脸，你快放开他——放开他——”
　　魔礼青冷笑：“从现在开始，每半柱香的时间，我们兄弟四个变会杀十人……”
　　“什么，十人？”说话的是最小的广目天王魔礼寿，他嘻嘻笑着，眉目奸佞，声也如老鼠细碎：“大哥，你看这些妖这么多，我们得杀到什么时候，不如每半柱香一百个吧？若是杀不完，我们也可以比谁杀得快啊，我的宝贝紫金花狐貂已经好久没喝过妖血了！”
　　“这么多。”他眼中精光一闪：“我的小宝贝好好开开荤，也能喝个痛快。”

　　“啊——救命啊——”隐在其中的女子听了这话不禁六神无主，当下就哭了出来：“夫人，你在哪，你快来救救我们啊！”
　　“废物，废物。”魔礼寿伸手抠了抠耳朵：“女人整天就知道哭唧唧的，真吵。”他的手臂徒然边长，一下抓住了那哭喊的女妖。
　　女妖被掐住了脖子，慢慢升到半空，他的双脚不断挣扎踢着，喉骨好像也快被捏碎了。
　　她虚弱的打着手臂，断断续续的发出几个音：“放开，放开我……”

　　“畜生，放开她。”
　　魔礼寿回头一看，一硕大的九齿钉耙风驰电掣的飞了过来。
　　他闪身而躲，那钉耙砸到了地上，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地面还有裂开的迹象。
　　魔礼寿倒吸口凉气，那女子也得到了舒缓，连连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来者何人？”魔礼红祭出宝伞，宝伞飞速转动，天边又多了几道紫电。
　　猪八戒飞到那女妖身旁，一把搀扶起她。
　　“一只猪？”魔礼寿看清来人，不觉惊讶。
　　他咬咬牙：“猪也敢来坏我好事！”魔礼寿失了面子发了狂，他伸出手掌，手掌上有一囊，囊口慢慢涌动，爬出一只小貂来，那貂叫了两声，跃到半空身形变大竟似白象，那牲畜肋生飞翅，露出利牙，发了狠啃着所见的一切之物。
　　猪八戒被围在中间，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伙伴倒下。
　　大地，不断不断的被鲜血染红。

　　“这些是什么啊？”猪八戒胡乱挥舞着钉耙，他无能为力，只能对着天长啸：“这些是什么啊——”
　　有一个不过七岁的小女妖怔怔的看着前方，她已经连哭都忘记了，她朝着猪八戒明媚一笑，露出两个米粒样的牙齿：“是神仙，是那个被世人高高瞻仰的神仙啊。”
　　利刃飞过，割断了她细嫩的脖子。
　　鲜血喷涌出来，渗入在泥土里。
　　血的味道——

　　冲散的妖群中，老马半蹲在地上，他身体紧紧护着一只小猴，他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昔日安宁的白骨岭，彻底沦为了人间地狱。
　　干枯的杉树体‘哗’的燃上了那股无名妖火，须臾只剩枯瘪的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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