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

　　出了街道，沿着河流一直前行，便可看到有许多七扭八拐，进入森林的小路。
　　此地静谧的诡异，尤其接踵的树木粗壮高大，望着一片翠莹莹的树海中，唐僧的心起了微妙变化——看这地理位置，这得天独厚的条件，不会突然冒出来什么大怪物吧？
　　即使唐僧神色如往常，但在一旁观察他神情的白龙还是发现了端倪。
　　白龙微眯着眼，一副看穿了他一切的样子：“喂，你怕就直说嘛！”
　　“胡说八道。”唐僧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怕过？”
　　白龙用鄙夷的脸给回敬了过去。
　　唐僧眼珠一转，半是玩笑，半是顿悟的笑笑：“你是在记恨我骑了你一路的事？”
　　“闭嘴！”提起这事白龙可恼了，他威胁道：“再多话给你自己扔进去，让妖怪把你抓走，吃的骨头都不剩！”
　　“好好好。”唐僧立刻认输，叹道：“我不说话了。”
　　虽假意应承，但想到之前种种，唐僧的嘴角还是很不厚道的勾了一个弧。

　　话要从昨夜说起。
　　那场暴乱，让他们见到了最自私的人性暴露。
　　这所有一切的苦难与折磨，让唐僧很难不把它怪罪到罪魁祸首的国王身上。
　　什么法律人权，没有人比他更该死。
　　于是义愤填膺的唐僧向白龙述说了他的想法，在这个观点上，俩人持有高度的一致。
　　白龙应允，带他找到这个国王后，一定让唐僧亲手剁了他，绝不帮衬。
　　奈何唐僧心有顾虑：“可我找不到他。”
　　白龙回：“我能找到。”
　　唐僧又道：“我没有法力，步行太慢。”
　　白龙回：“我变回原形，你无需担心。”
　　“不行。”都说到乐这份上，可唐僧还是立马否决了：“你的原身是龙，一条龙在天空上飞来飞去，那太招摇了。”
　　白龙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那你想这么办？”
　　唐僧想了想，忽然对着白龙眨了眨他那双大眼睛，又不住呼扇着他长长的睫毛：“你知道有种东西，叫龙马吗？”

　　嗯，这个问题很熟稔。
　　熟稔到他很想有一掌照着他光秃秃的头顶拍死他的冲动。
　　白龙发誓，他这么想打他绝不仅是为了他长得比自己好看的缘故，更是为了捍卫自己龙子的尊严！
　　不过既已承诺，白龙也不想失信于人。
　　更何况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没准他打不过那个国王还是得低声下气的求助自己呢？
　　经过百转千回的纠结，白龙一咬牙，一跺脚，终是让唐僧完成了多年的梦想。

　　待回过神来，唐僧依旧安然站定一处，时不时用细弱微蚊的声音偷笑两声，算是种胜利者的宣告。
　　白龙无奈，他有时真觉得唐僧真有种市井泼皮无赖的潜质，他走到唐僧面前，再次自诩了身份：“本菩萨不跟凡人一般计较。”
　　唐僧刚要随口附和，不想此时大地一阵颤动，山侧那头也隆隆滚下了落石。
　　别说是他，便是白龙的身子都栽栽歪歪的几欲摔倒。

　　余震消失，唐僧目色沉郁：“好修为，这真乃至臻境界！”
　　白龙哭笑不得，这是夸人的时候吗？
　　“看样子发生了点意外。”唐僧心道耽搁许久，率先迈入了那片森林：“三儿，走吧，去解决掉那个该死的国王。”
　　白龙望着他那决绝的背影，坚定的步伐，突然终身一跃变成巨龙。
　　前肢的利爪如抓食物一般，将唐僧拎于上空。
　　唐僧没有防备，被吓得‘嗷’的一声叫了起来，他捂住眼睛，偷摸从指缝中瞧了一眼正逐渐变小的森林，有种久违却欲哭无泪的感觉。

　　“飞了飞了飞了。”无垠的天空，唐僧的惨叫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
　　“好端端的，做什么呀你。”平复下来，他仍然委屈着。
　　白龙对他吼道：“你这呆子，靠你那两条腿，你是要找到明年吗？”
　　“啊——”察觉白龙加快了飞行速度，唐僧不免又惊叫一声。
　　“你这也是当过佛的？”
　　“我怕死啊，我怕死啊——”唐僧大叫道：“我要摔死了谁给我负责啊！大名鼎鼎的功德佛是摔死的！摔死的！说出去多丢脸啊！”
　　白龙觉得唐僧的声音一直都嗡嗡嗡的叫，惹得他脑仁直疼 。
　　“不想死你就闭嘴！”

　　“啊——”
　　白龙的头暴起青筋：“你又怎么了！”
　　“你的爪子太尖了，刺到我皮肤了，往回收一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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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森林的另一端，那是流水潺潺的一条小溪边。
　　此刻，年老的比丘国国王正不顾形象的趴在地上，他养尊处优这许多年，自是没想过能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原本金线银线绣制的华服变得七零八落，破破烂烂，露出里面的中衣也到处都是黑黝黝的一块，身上和脸上到处都是被树枝刮伤的痕迹，而鞋子，在逃亡的过程中，也弄丢了一只。

　　自从皇宫内的禁地被毁，国师消失的那天夜里，王朝的军队也不知从哪得到了消息，以几位将军为首的，他们自发组织了一场战争，战争的终点，就是要手刃了他这个一国之王。
　　面对压倒性的倒戈，国王连夜骑上了那匹进贡的宝马，一路疾奔到此，也算他命不该绝，凭借多年狩猎的经验，他愣是甩开了他们，正暗自庆幸天无绝人之路，不料马儿连续的奔波使得它发狂，一怒之下，将他摔下马背，自己扬长而去。
　　国王叫苦不迭，只拼着一口气找到了这个有水源的地方。
　　现下，他只能祈祷国师会找到他。
　　他一定会东山再起，然后再娶更多更好看的女人！

　　“找到了！”
　　不远处，有人幽幽的说了一句。
　　是国师来救他了吗？国王大喜过望，连忙回头，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两个陌生的年轻面孔。
　　国王皱眉，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来？还是少接触为妙吧。
　　想着想着，国王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安静的等了一会儿，待四周无声，他怯怯的抬起头，一张脸近在咫尺。
　　那人一动不动，静静的注视着他。
　　国王吓了一跳，他安抚着起伏的胸口：“有，有事吗？”
　　“你是国王？”
　　“不，不是。”
　　唐僧示了示意：“你怀里抱着的，不是王冠吗？”
　　“这个，是我捡的。”国王显然舍不得那东西，又抱的紧了紧。

　　唐僧略微思索，陷入了沉默中。
　　他再一抬头，露出一排洁白的皓齿，问了一句国王怎么也意料不到的话：“你怎么还没死？”
　　国王撑着手臂连连后退：“你想干什么？”
　　“你有过一天后悔吗？”
　　国王惊恐的瞪大双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僧看着瘫如软泥的国王，又由衷的笑着问：“没有冤魂来找你索命吗？”
　　国王还是缄默不答。
　　“也对，问你有什么用呢？我以往听说有人用经文感化了世人，使得他们一心向善，可这些东西谁信啊？那都是一段段冗长晦涩的文字，连普通人都改变不了，更别说你这种活着只会给别人带来灾难的人。“说罢，唐僧不知从哪取出一把尖利的匕首。
　　那匕首寒光一闪，照着唐僧的面容分外狠厉。

　　“我和你无冤无仇……”
　　“不需要有什么过节。”唐僧拿着刀子一步步逼近他：“当我看不惯你的行为，而我却有除掉你的本事时，那就没有理由了。”
　　手起刀落，那不过一瞬间的事。
　　然而唐僧一刀下去，手里的匕首求被人稳稳的握在手里。
　　正是白龙。

　　白龙握住刀子，阴沉下的五官，完全褪去了稚嫩：“你真的想杀了他？他是人类，不要妖魔。”
　　“他做了比妖魔更可怕的事，更何况，是你带我来的。”
　　“一切赏罚自有人类之间的决断，你虽被贬下界，但未除佛籍，如来那还有你旃檀功德佛的名字，你若杀了他，便是触犯了我佛慈悲的戒律，如同神仙触犯天条，定免不了责罚。”
　　国王已惊讶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个要杀他的人，不单单是个和尚，还是个佛。
　　他惊慌的爬起来，却因太过惶恐而再次跌在了地上。
　　“起来！”他推开了白龙：“我不在乎什么条款，如来掌握了人间生灵，却不知赏罚善恶，我若眼睁睁的看他逃走，和他有什么分别？”
　　“敖玉，我当初偏孙悟空下界的时候说过这套说辞，我要渡天下苍生，可这些不过是我骗他的谎话，我真正想的，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去尽所能的管一管这世界的满目痍疮。”
　　“算了。”白龙退让到一边：“和你这个罪人牵扯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没什么好结果。”

　　唐僧来到了国王的面前，石子割破了国王保养细嫩的脚掌。
　　国王看着锋利的匕首，在做最后的挣扎：“等等，等等——你不能杀了我，杀了我你会受到责罚的！”他闭上眼睛，匍匐到唐僧脚下，抱住他的双脚，拼命的哭喊道：“不要杀我，要多少财宝我都给你！这个国王的位置我也给你！”说罢，他颤颤巍巍的递过去那个镶满了宝石的王冠。
　　“给你，给你，这些都给你。”
　　“你这样的人，真让我恶心。”
　　他没有半分犹豫，将刀一把插进了他的心脏，鲜血顺着心口缓缓留下，国王还是没能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刀子铮然落地，唐僧看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忽然大笑了：“老子杀人了！如来你看见了吗？老子又犯了一桩天条！”
　　他站起身，看着极速翻涌的云层，指着天，狂笑不止：“这个天条，叫做——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吗？
　　白龙看着歇斯底里的唐僧，他想那一刻他懂得，唐僧一定要亲手杀了这个凡人的目的，不只是他枉为人，更是在向如来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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