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倒叙

　　晨光普洒大地，国师终是熬过了那生死边缘的一天。
　　抬起手，他静静看着掌心里游动的几股气息，这是不同于以往的感应。
　　但显然，浸染几百年的仙气快被消耗殆尽了，现在剩下的是一种蠢蠢欲动，他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力量。

　　很快，他的掌间升起一团紫黑色的火焰。
　　零星的火苗瞬间演变成大火，熊熊燃烧的烈焰将树烧成了焦炭色，不消半刻便轰然瘫倒。
　　国师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掌。
　　不枉费这么多年的忍辱与筹谋，自己终于得到了一心追求的！
　　他忽然站定在那，仰天长笑。

　　笑声消弭，国师突然感到被背后有类似剑锋的寒气。
　　只一刹那，出于本能的躲避后，又变出随身的长剑向来源刺去。
　　追杀其至此的，正是孙悟空。
　　不过，孙悟空也没能料到对方有如此惊异的变化，大意轻敌，不妨让剑蹭破了胳膊。

　　“又是你！”国师心有不甘，冲他大喊道：“你几次三番都来找我麻烦，你我本源乃是同僚，井水不犯河水，为何苦苦相逼？”
　　他的功力虽得到提升，但他做孙悟空的对手还为时尚早，因此拖延时间另做打算，竟成了目前最好的办法。
　　想到这儿，他更恨不能一剑劈死他。
　　反观孙悟空，偷袭未果又伤了胳膊，他死水一般的内心起了些浮动。
　　孙悟空不言不语，注视着几根正飘飘扬扬的猴毛——是不是修行不够？还是在灵山常年打坐打的使身体都迟钝了？

　　国师更小心的戒备着，他生怕一个出其不意，孙悟空一棒下去就要了他的性命。
　　是的，这一场追逐战中，他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猴子究竟是谁。
　　“你——”孙悟空将金箍对准他。
　　国师一激灵，握住长剑的手又紧了紧：“什么，什么事。”
　　“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不仅使自己伤势痊愈，功力更胜从前？”

　　斗战胜佛，看来称号所言非虚，满心想着的都是打架的事。
　　国师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不单单如此，看来他也不善和人接触。
　　不善言辞不通事故的人在脑力方面肯定有所欠缺，这也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不在灵山享福，偏偏要下界来和那个犯了错的唐僧勾搭在一起。

　　“胜佛，小仙唐突了。”国师打定主意，然后扔了手中的剑，虔诚的对他拜了一拜：“小仙眼拙，事先没认出您来。”
　　孙悟空果然收回了金箍，偏了偏头，用着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胜佛既然下界，不如由小仙作为指引，带着胜佛好好在人间吃喝玩乐，看看……”
　　“你这个鹿精怎么这么多废话？”
　　他看着孙悟空的不屑嘴脸，脸上的笑有些僵了。
　　“我且问你，是不是和你做的缺德事有关？”
　　“不不不。”他连忙摆手，惶恐道：“小仙日复一日的修行，从未有一点怠慢。”
　　孙悟空追问：“那你的伤呢？”
　　“小仙毕竟也是个得了道的神仙，总得有点旁技傍身嘛。”

　　孙悟空一下跳到了他面前，举起脚便踢中了他的脖子。
　　这一下仿佛有千金之重，国师猝不及防，虽有意避忌，却终是没躲过去。
　　他充满了愤怒，拼命压下了想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软话不行。
　　硬打也打不过。
　　国师从未受的这种屈辱，即使获得的新的力量也是如此渺小。

　　孙悟空一把揪起了他的衣领：“你这白鹿精满口谎话，竟还想骗我。”
　　猴子的眼里，有一丝愤怒。
　　是为他骗了他，还是为了他吃掉无数的婴孩？
　　国师被揪的越来越高，呼吸也变得难受，他将心一横，用了全身的力气，有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可在孙悟空身上，那个瞬间吞噬掉大树的法术，却未兴半点火苗的迹象，取而代之的，是周身宣泄出的金色佛光。

　　不知多少年伊始，他就明白，仙是斗不过佛的。
　　不然仙为何要遵从义务去管理人间，佛就永远都安享于西天极乐，不理世事？
　　蚍蜉撼树，这可能吗？

　　“你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我还是结果了你吧！”
　　孙悟空望着他变得黯淡的眼眸，一掌要照着他的头拍下。
　　天上的云压得越来越低，空气中忽有急流飞速转动，天边深处，莫名涌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孙悟空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都怪那异相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几片洁白的云雾中，一位老者的身形逐渐现了出来。
　　不同于那只半吊子的白鹿，这位老者身上带有的，乃是最纯正的仙气。
　　而那只油滑的鹿精明明高出老者半个头，却被人拎的像小鸡仔一样，显得软弱无力。

　　这老者鹤发童颜，面目慈祥，手中也拄着一弯曲拐杖，看起来像是孙悟空在皇宫中见到的另一个翻版的国师。
　　此刻的鹿精，方才有一丝舒缓。
　　看来拖延时间的战术，果然是对的。

　　“年轻人，都是热血方刚的。”老者摸着虚白快要过地的胡须。
　　此人周身气韵让孙悟空想起了他的师父，菩提子。
　　而这份气概绝非这小鹿精可与之相较的。
　　一定是来了个大官！孙悟空两眼隐含期待——看样子，这人绝对是个练家子。
　　从灵山到此，除了那天竺的那只小兔子够点劲，其余的都令他提不起什么兴致，尤其是这个竟会旁门左道的鹿！
　　孙悟空越想越兴奋，连脚步都控制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但，会不会有‘欺老’的嫌疑，毕竟神仙也是有年岁的。

　　思考的这段时间，老者转身踏入云层：“这只鹿乃老夫的座驾，一时不察下了界。”
　　孙悟空定定的看着他。
　　“但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此事便作罢吧！”老者拂袖欲走，孙悟空移到了他的面前，拦住了他。
　　“你还有何事？”老者的声音永远是缓慢且高高在上的，那样的语调，令孙悟空听着很不舒服。
　　孙悟空冷冰冰的道：“你不能带他走！”
　　“小娃，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老者跺了跺手中的拐杖。
　　然后，大地突然出现震动，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不断扩散，地上原本新鲜的花草植物如同被抽干了生命，迅速枯萎。

　　孙悟空沉默，低头问道：“为什么你也像□□一样？”
　　“混账，混账！”老者未答，他手中的白鹿却拼命道：“你个疯子，你可知他是谁！他是真君，是天尊！你个无知的猴子！”
　　“哈？那么多称号？”孙悟空把玩着手中的棍子：“就像你们称我为斗战胜佛一样，我不过就是只猴子，而他，充其量也就是个活得久的老人家。”
　　“哈哈哈哈。”老者大笑：小娃真敢说话。”
　　孙悟空用金箍指着他像大脑门：“长的像桃子一样的老人家，要么与我一战，要么你让我打死他。”
　　“你这坐骑在人间为非作歹，为了练习法术尽吃些无辜孩童的心肝，别说是个仙了，便是个蚂蚁也要比他强！”

　　“这些都不重要。”
　　“不重要？”孙悟空惊道：“我没听错吧？”
　　“重要的是，你胆敢挑战老夫的权威。”
　　孙悟空抚摸着金箍上的龙纹：“那么，注定要有一战了。”
　　“不——”老者身影顿时消失的了无踪影，周围一片沉寂，刚才的一切都像幻觉。
　　孙悟空大声道：“别跑！
　　莫名地，孙悟空察觉到有人的手掌在摸着他的头顶。
　　“你是猴子，就要有猴子的样子。”
　　孙悟空呲牙，一棒挥下，却穿过了一片虚无。

　　他一跃而起，刚到半空，身旁却多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将他扑倒。
　　两人双双坠地，孙悟空起身还欲再追，然而那影子却死命抱住他的腿，嘴里撕喊着；“不可，不可啊——”
　　孙悟空动动脚，却被如被磐石禁锢。
　　“猪八戒，你放开我！”
　　“不行。”猪八戒抱得更紧：“我不能放开你！”
　　“为什么？”他大声质问。
　　“那老人是元始天尊的长子，是四谛之一！”
　　“就因为身份？”孙悟空怒道：“我们和罪人在一起，还怕什么？”
　　“不单单是身份。还有他的司职，他位高权重，被凡人成为寿星，就是因为他也许心血来潮就会给老人们添龄加寿，你如果打死了他，那人间也会乱了的。”

　　“是吗。”
　　猪八戒感到孙悟空逐渐卸了力气。
　　“你懂得，可真多啊。”

　　孙悟空笑笑。
　　乌云慢慢散了开来，露出倾泻万里阳光的艳阳。
　　阳光下，他的背影被拖得长长，可是，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凄凉。

　　天空上方。
　　国师变回原形，温顺的趴在了南极仙翁的脚下。
　　南极仙翁什么都没说，但对于白鹿的做法，他还是有一定的气愤。
　　为了买好南极仙翁，他用自己的光滑的绒毛蹭了蹭他，低声道：“主人，我知道错了。”
　　“这几百年，你都老实点在天宫里吧。”
　　“是。”
　　白鹿又问：“主人，你刚刚为什么不拿了那妖猴？”
　　“好端端的，你为何招惹他？”
　　“是他多管闲事！”白鹿意识到声音大了，又放了缓：“若不是他的出现，我现在都可以当个国王来玩玩了。”
　　“罢了。”南极仙翁瞥了他一眼：“也算你时运不济。不过……他自有他的麻烦，你不用在意便是。”
　　白鹿眼眸一亮，从内向外的狂喜。
　　南极仙翁和乐的笑一下，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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