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得清莲开

　　瑶池宴结束后，我与安菱儿一同走在曲折小路上，漫山遍野的梅花开得正艳，淡淡的花香阵阵袭来，很是好闻。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周围安静得只剩下寒风肆虐之声，梅花与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大地被染上一片纯白之色。
　　刺骨的寒风灌入领口，我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貂皮毛衣，这才稍稍觉得暖和。
　　一阵无言以对后，我终是打破平静：“菱儿。”
　　安菱儿脚步一顿，却是咬着唇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叹息一声，上前搂住她的肩膀，她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以一种无言的姿态抗拒着我的触碰。
　　“菱儿，我自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我将她僵硬身子板过来，同她面对面，她扭过头，瞧着枝头上开得正艳的梅花一言不发。
　　我伸手将她发上的梅花花瓣取下，将她的脸捧正，语气柔和，“我知你心里有气，可那件事已过去了这般久，即便有再深再痛的伤痕都被时光给抚平了，我已忘怀。”
　　她闻言才肯抬眼看我，美眸一片泛红，水光盈盈，忖得一张精致的脸我见犹怜：“真的么？”
　　我心一软，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顶，“你认识我这般久，我可曾有骗过你？”
　　她歪着头思寻了一瞬，而后乖乖地道：“貌似没有。”顿了顿，又恶狠狠地道：“可不代表以后没有！”
　　我轻轻地推了推小丫头的脑袋：“你这丫头！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啊！”被我这么一推，安菱儿突然捂住脖子，神色痛苦，我心一惊，慌起来：“菱儿，你怎么了，该不会那么不禁推罢？”
　　“呜呜，清莲，我扭到脖子了。”安菱儿满脸委屈和痛苦，眼泪在框里打转，仿佛一下子便要滚落下来。我手足无措地揉揉她纤细的脖子：“怎会扭到了？我力道分明很轻啊！”
　　“噗嗤～”安菱儿突然笑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痛苦的神色？此刻即便我反应再迟钝我也知安菱儿在耍我玩儿了。只见她眉眼弯弯，没形象的捧腹大笑，“哈哈，清莲，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笨呐！”
　　“安菱儿你居然敢骗我，看我不打你！”梅林内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被安菱儿那么一闹，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梅林不远处，一名华服男子隐在暗处，神色复杂难辨，只听他嘴里呢喃：“清莲，你终究还是不在乎了么……”低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刺骨的寒风中。
　　笑闹了一阵后，我将枝头上的腊梅折下，瞧着这朵腊梅，一双淡漠的眸子突然浮现出脑海，这傲骨寒梅，似及了一个人。
　　安菱儿见我在发呆，她不由得推了推我的身子：“在想什么呢？”
　　我收回思绪，扬了扬手中的腊梅，“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傲骨寒梅很美，想要多折几株到殿内养着。”
　　“你骗我呐，你园子里的梅花开得比这个还要灿烂，怎的不见你多摘几株回去？”她瞧着我满脸坏笑，“我怎的觉得这其中有猫腻，说，你是不是思春了？！”
　　“讨打是吧？”我危险地眯起双眸，做势扬了扬手中的寒梅。安菱儿猛地蹿出几米远，防备地瞧着我，却依然笑得好不欠揍：“哼哼，猜中了吧，恼羞成怒了吧！”
　　我靠在梅树上，好整以暇的睨着她，笑得异常温柔，而后看了看指甲：“菱儿啊，再过几个月你就满五万岁了吧？五万岁在天界已到了到婚论嫁的年纪，我寻思着是不是该早点将你嫁了出去，这样也好得让我耳根清净清净。”
　　“我看近来西海龙王的七王子敖天宇对你不错，无论才貌还是家世都同你门当户对，方好前几日七王子向我提亲了，我本还在犹豫要不要将你嫁出去，但现如今似乎不用犹豫了。”说罢又瞧了她一眼，只见她面色难看，而后一步一步地蹭到我跟前，泛红了美目。
　　我拍了拍她的脑袋，笑眯眯地道：“菱儿啊，你也不用不舍，女子呢，到了一定的年纪总要嫁人的，你嫁人了以后还可以到我莲池殿坐坐啊！”
　　“姑姑，我错了。”安菱儿抬头，杏眸通红，连平日里极少唤出口的“姑姑”都唤了。
　　“唔？你错哪了？”我歪着头佯装疑惑。
　　安菱儿抽抽噎噎地扯了扯我的袖子，楚楚可怜地道：“菱儿不该同姑姑开玩笑的。”
　　“有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不记得了？”我继续装疑惑，末了又拍了拍她的脑袋，将话题绕回来：“菱儿啊，不日你嫁到西海之时一定记得要听夫君的话，以夫为天，万万不可忤逆了你夫君的意思，要三从四德，懂了吗？”
　　“呜哇……”安菱儿鼻子一抽嘴巴一扁，生生哭了出来：“呜呜，姑姑，菱儿真的知错了，菱儿不要嫁人，菱儿不喜欢那什劳子的七王子，菱儿才不要嫁给他，姑姑……”
　　“哦～”我拉长了声调，摸摸下巴：“你不喜欢七王子啊？”
　　“嗯嗯。”安菱儿扯着我的袖子扁着嘴巴点了点头，我仰天又道：“你不喜欢他没关系儿，我再找其他的男仙将你嫁了。”
　　“呜哇……”安菱儿哭声比先前更大声了，泪珠儿扑簌扑簌往下掉，转身身飞快地跑了：“清莲我讨厌你！”
　　我淡笑着摇头，思绪回到四万多年前。当时因事路过青丘，遇到了方渡完劫修得人形奄奄一息的牡丹花仙，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她救下，不料她重伤恢复后便一路跟随着我，如影随形。
　　我同她说，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让她从哪而来的便从哪儿回去。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般怯怯地瞧着我，久劝无果后我便没有再赶她，想来等她厌烦了她自会自行离去。
　　令我诧异的是，她并没有因此而离去，甚至跟着我上了九重天，犹记得，还是孩童的她扯着我的衣摆，怯怯地道：“我没有家，可不可以不要丢下我。”
　　瞧着她稚嫩的小脸以及清澈却柔弱的眼神，我终是心软，将她收下，安置在清莲殿，并给她取名为安菱儿，授予她术法。
　　我告诉她，我叫清莲，往后唤我清莲便可，不必同其他仙神般唤我姑姑，她也便应了下来。
　　久没生气的清莲殿因菱儿的到来变得生机勃勃，到处充满银铃般的笑声。
　　菱儿天赋禀异，不过用了两万年的时间便坐上了百花仙子的宝座。成为百花仙子后她依旧乐此不疲地往清莲殿跑。从此菱儿便成了我无话不谈的挚友。
　　我性格本就顽劣，菱儿自小便跟着我摸爬滚打偷鸡摸狗无恶不做，久而久之她那温顺的性子便被我磨了个光。不过好在，她身为百花仙子的气魄还是有的。
　　说来也惭愧，我虽年长菱儿几万来岁，但闯祸所闯出来的烂摊子，还是由小几万岁的她来帮我收……
　　回到莲池殿，我已疲惫不堪，吩咐杏兰将方折下的几株寒梅插到花瓶，多添了几个暖炉以及点了些安神香后，我便沉沉睡去。
　　还是那个梦。
　　黑暗，无尽的黑暗，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那如同金属切割般难听的桀笑声，仿佛来自地狱般令人不寒而栗。
　　“快跑！快跑！”不知是谁在催促，促使我不断地奔跑，即便处于黑暗中，我依然感觉到脚下是一条由鲜血及残肢断臂汇成的河流，腥臭至极的气味冲入鼻尖，令人忍不住作呕。
　　但我知道我不能停，终使再恐惧，再恶心，依旧得不停地奔跑，因为倘若我停下来，我的结局便如同河中的尸体般，永远埋葬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中。
　　“快跑！快跑！”那声音依旧在催促，而我早已体力不支，仅凭意志在支撑，虽然在跑，速度却与一般人无疑。那鬼魅般的笑声由远及近，我仿佛感觉到它正在贴着我的耳畔，用它那湿润滑腻却又无比腥臭的舌头舔着我的耳朵。
　　我身体如同寒风中的枝叶般不住地颤抖，终使如此，我依旧在跑。
　　“扑通——”脚下不知被何物绊到，我粹不及防地扑倒血河中，腥臭的鲜血灌入我口腔，鼻子，我终于忍不住呕吐出来。
　　我不管不顾地往前爬去，最终，跌入断崖，或者说，由鲜血浇灌而成的瀑布。
　　我要死了么？我疲惫不堪地地闭上双目，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声，本该嘎然而止的梦境，却是反常地没有停止。恍惚中，我仿佛听到了一声嘹亮的龙吟。
　　身体似乎被一双有力的双臂接住，而后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却不是我所熟悉的怀抱。
　　“别怕，有我在。”我听到他如是说，但我不知他是谁，只来得及看到一双漠然的双眸，意识便陷入黑暗。
　　　　“姑姑，姑姑你醒醒，莫要吓杏兰啊！”我的身子不住地被人摇晃，晃得实在晕乎了，我不由得睁开双眼。
　　引入眼帘的是杏兰一双哭得红肿的眸子。我嗔怒地瞪了她一眼：“我还没死呢，你哭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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