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断肠诗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知音已去，弦断又何妨？
　　未央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地上被她摔成三截的“未央琴”，琴弦还在不安分地上摇下摆，夕阳斜斜的从窗棂偷偷爬入房中，爬上断弦，断弦上的光芒晃得她一阵恍惚，仿佛一下被带回了那年。
　　那年，那天，那人。是初见。
　　“琴音妙哉，恍若天籁。”一曲方终，未央被突然传来的赞美声吓得从石凳上猛然站起，目光四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小姐莫怕，小生被小姐的琴声所吸引。方才那一曲《高山流水》可闻当年伯牙子期知音情重，令人垂泪唏嘘。”
　　“原来是个识音之人，不知可否出来一见？”未央心中暗喜，院中弹琴本是苦于无知音人，顾影自怜罢了。却不想知音竟送自己上门来。
　　“小生要进院去了，小姐多多担待。”话音未落，只见一人翻墙而入，着实将未央吓了一大跳。
　　“小生江子篱见过小姐，不知小姐芳名？”那人向未央做了个揖，道。
　　“墨未央。它也唤未央。”未央指了指桌子上的琴。
　　“未央，美名是也，小生年方十九，小姐？”江子篱又报出自己的年龄。
　　“小女虚度年华十八春。”未央觉得他们不像是初见，倒像是谈婚论嫁了，不由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害羞，用素白的手绢掩了红扑扑的脸颊回过头去。
　　“小姐琴艺超群，小生实为敬佩，再奏一曲可好？”
　　未央羞答答地端坐在桌前，芊芊玉指轻触琴弦，微微颤动，朱唇轻启，绝世之音便缓缓徜徉开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万般心事都赋予琴声，佳人抚瑶琴，心事诉于知音听，倒是没辜负此时此刻的良辰美景。
　　“……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随着最后一句唱词的结束，未央的右手缓缓按完了最后一个颤音，小院陷入了寂静，余音绕梁不过如此。江子篱轻屏呼气，双目微合，长长的睫毛微颤，嘴角微翘，满脸陶醉。
　　美哉。未央偷偷瞧着江子篱的侧脸，由衷感叹，满心欢心。
　　“妙哉妙哉！小姐果然是才女啊！”半天才回过神来的江子篱鼓起掌来。未央听此张了张嘴好像要解释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暮色四合，江子篱与未央依依惜别，晚风吹乱了未央及腰的秀发。江子篱小心翼翼地将她散乱的发丝整理好挂在耳后，又帮她理了理不安分的刘海。
　　“小姐，小生要告辞了。”江子篱转身便要翻墙出去。
　　“公子。”未央急忙将他唤住。
　　“小姐还有何事？”
　　“公子……不知公子家住何方。”
　　“太尉府。”
　　“原来你是太尉府的公子？”未央知道了江子篱的身份欣慰万分。
　　“小姐，日后可还许子篱前来听曲？”江子篱目光真挚的目光撒在未央的俏脸，未央只觉得双颊发热，轻轻颔首，算为应许。
　　“今后，听见我的琴声，公子便可入院相见。”未央羞涩地低着头。
　　那日后，未央依旧每日在院中弹琴，只不过那琴声相比较以前更多了一份生动活泼，好似还有那么一丝期待。每逢不绝如缕的琴声从小院中缓缓流出，江子篱便会翻墙而入，看到他来，未央的心便会乐得开出花来。
　　“未央，你的琴声如此美妙，不知是与何人所学？”一日，江子篱听过一曲，开口询问。
　　“我姐姐呀，与姐姐的琴声相比，不，未央与姐姐的琴声比不得。”未央惭愧地笑了笑。
　　“姐姐比我大三岁，是嫡长女，自然是比我要受重视的。姐姐自幼便有京城中最好的师父调-教，而我则是伴读学些皮毛，师父不会手把手教我，但是姐姐会呀。”未央越说越激动，可见她对姐姐的感激。
　　“你姐姐？可是京中颇有名气的墨未琰？”
　　“正是。”
　　“真想亲耳一闻你姐姐的琴声，只是，听闻她从不接触外人？”
　　“江公子若想听，未央帮你便是。”未央朗声笑道。
　　“如此，多谢小姐。”
　　“你且待我好消息。”
　　京城中或许有人不知相府二小姐墨未央，但却没有不知相府大小姐墨未琰的。真可谓是一代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特别是琴，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连当今圣上都钦赐“京城第一才女”。
　　墨未琰及笄之礼行罢，前来提亲的人都快踏破相府的门槛儿了，其中不乏京城中的达官贵人。只可惜墨未央心气劲儿高，竟一个也没能入眼。在旁人眼中墨未琰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冷淡如冰的仙子，不可远观，更不可得。
　　只有未央知道，姐姐有多温柔贤淑。未央亲生母亲——相府的二夫人在未央出生那天就去世了，是姐姐为她扎小辫，教她琴棋书画。是长姐，更如母。
　　打小起未琰就对这个妹妹万般好。在未琰眼中没有旁人的嫡庶之分，未央是她的亲妹妹。大家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忽略了未央让她一直对未央心存歉意，所以，只能加倍对她好。
　　未央找着未琰，跟她说江公子要听她的琴。
　　“未央，你竟然私自与男子相会？”未琰捂着嘴惊叫起来。
　　“姐姐，江公子可是个一表人才的君子。”未央用手帕掩面轻笑。
　　“妹妹？莫非……你与他……？”未琰轻轻捏了捏未央肉嘟嘟的小脸，一切了然，会意地笑道“妹妹真的长大了。”
　　未央羞地将红彤彤的脸颊埋入未琰怀中，“姐姐休要笑话妹妹。”
　　“也罢，既然是妹妹的心上人，姐姐便帮了你这忙，约他三日后院中相见吧。”未央闻言，紧紧将姐姐抱住，又在她怀里蹭了蹭，才欢呼雀跃地跑开了，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江公子。
　　三日后，江子篱见到了墨未琰，一曲《探君心》让江子篱撼动不已。那日别过，一连几天未央都不曾再见江子篱。未央琴声又恢复了以往的落寞孤寂，子篱，你在哪里？
　　又过了半月有余，江府突然上门提亲，未央闻讯眼泪便落了下来。子篱，许久不见，你是去准备向我提亲的事了么？
　　未央急急忙忙跑去偷听父亲与两家议婚，路上不小心跌破了衣裙她也毫不在乎。未央跑到门口却恰巧看到姐姐进屋。她趴在门缝偷偷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琰儿，为父知道你自己颇有想法，今日找你来是想询问你与太尉之子江子篱的这桩婚事你可满意？”
　　“爹爹，我，全凭爹爹做主。”未琰的语气中充满了喜悦。
　　“那我儿便是同意了，哈哈哈。”
　　门外的未央瘫软地靠在门上，摔进了屋内。
　　“央儿？你在这作甚？衣裙为何如此脏乱？还不快下去，哪有一点相府小姐的样子？”
　　“姐姐，为什么？”未央全然不顾父亲的责骂，眼睛直勾勾地等着未琰。
　　“妹妹。”未琰赶紧上前扶起了未央，拿出手绢为她轻轻擦去身上的泥土。缓缓道“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我与子篱两情相悦，求妹妹谅解。”
　　“所以，他消失了那么久是和你在一起？”未央激动地抓住未琰的肩膀，奋力抖动。
　　“是。”未琰毫不隐瞒。
　　未央一把将未琰推开，狂奔出去。
　　到了大婚之期，阖府上下一片喜庆，大红的“囍”字刺得未央眼睛生疼。江子篱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未央拦住了迎亲队伍的去路。
　　“江子篱？你这个小人！”未央破口大骂。江子篱一把拉她上马，策马而去。
　　到了无人的地方，江子篱将未央放下。
　　“未央，你别闹了，我喜欢的是未琰，只不过一直把你当妹妹。”
　　“子篱，我一直都盼望着你来娶我，你最后却娶了我姐姐。你说，你接近我，接近姐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未央歇斯底里。
　　“你未及笄，我怎会娶你？既然你想知道目的，我与你姐姐已有了婚约，就不妨告诉你。我父亲只是太尉，在朝中想稳固地位，必须要与你父亲联手，最好的办法便是联姻，而你姐姐又不好接近，唯有先接近你。”江子篱轻佻地说完，侧身上马。未央听完愣在原地，久久无语。
　　待未央反应过来，江子篱已策马扬鞭远去。离去前，他好像还对她说“未央，错不在你，错只错在你是庶女。非嫡则于我无益，你若为嫡，我便会待你及笄前来迎娶。”
　　原来，与他来说，自己不过是他接触姐姐的台阶而已。原来自己一直被利用。未央魂不守舍地回到府中，迎亲的队伍已经离开。
　　回房，关门，摔琴，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未央琴”被她摔成了三截，琴弦还在不安分地上下摇摆，夕阳斜斜的从窗棂偷偷爬入房中，爬上断弦，断弦上的光芒晃得她一阵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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