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青梅不竹马

作者:梦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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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阿朗,
      威尼斯的天是碧蓝的,水也是,这是个没有车子的城市。他们说,上帝将眼泪流在了这里,却让它更加晶莹和柔情,就好像一个漂浮在碧波上的浪漫的梦。眼泪和梦境,都是美丽易碎的东西。
      你看,这是个多么伤感的城市。
      所以,它让我无可抑制地想起你。
      你好么?
      我看见月牙形的贡多拉漂移在蓝水晶般剔透的水面上,你好么?我看见圣马可广场上灰色的鸽群和展翼的青铜狮子,你好么?我看见叹息桥下深情拥吻的恋人们,你好么?我看见凤凰歌剧院门口拉着古老手风琴的卖艺人,你好么?
      我想我应该是很好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去想去的地方,开心的时候很多,难过的时候有人来陪,我早已经习惯没有你的生活,只是害怕一个人睡,连做梦都小心翼翼,你看,我还是这样,放不下你却不敢知道有关你的任何消息,哪怕只是做梦。
      五年七个月零二十天了,我们之间,依旧杳无音信。
      我知道,我会尽力,忘了你。
      北夏
           一.
      苏北夏趴在一扇精美的橱窗外,轻轻地按着一张明信片,握着铅笔的手微微颤抖,“夏”字的最后一笔拖得长长的,被泪水晕染了,模糊了一片。她抬起头,橘红的日光洒满橱窗,映出她满是泪痕的面容。
      天色薄暮,圣马可广场笼罩在夕阳金色的光线中,广场上拜占庭式的建筑沧桑而沉默,给人一种穿越时间的恍惚感。而西面用粉红色和白色大理石砌成的总督府却蒙上一层金色的光晕,更显得金碧辉煌,威严华丽。钟塔上遥遥传来浑厚恢宏的钟声,一声一声,缓慢悠长,回荡在整个城市的上空。
      苏北夏仰起头感受着此刻温暖柔和的阳光,金色的光芒落满她浓密纤长的睫毛,抖一抖就要溢出来似的。她的心里突然空荡冰冷,孤单像缠绕生长的藤蔓,将她紧紧地捆绑,连呼吸都困难。
      她突然就没了兴致,顺路便拐进了一旁的咖啡店。店内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装饰也颇具罗马宫廷的味道,环境倒是清幽雅致,听得见鞋子踩在木制地板上窸窣的声音。她寻了靠窗的位置坐下,便有侍者拿了单子过来。
      她紧握着咖啡杯,却始终低头看着桌子上那一张没有地址没有邮票的明信片,她在心里默默地数,却怎么也记不起这是第几张了。手心里的咖啡杯升起薄薄的热气,氤氲着她精致的眉眼。
      苏北夏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碰见林青绵。这个在她的往事里飞扬跋扈的女子,依旧美丽而张扬,一如多年前初见的那天般盛气凌人,她轻蔑地看着苏北夏手里的明信片,冷酷而决绝地告诉她,沈朗半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几乎就是在一瞬间,那些努力封存的往事,突然像汹涌迅猛的洪水一样,冲破她费尽心思筑起的堤坝,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狠狠淹没吞噬,溺在其中不能自拨,只能看着那二十几年的往事像电影蒙太奇一般,在脑海里一幕幕盛装上演,剧中的人和场景还那么熟悉,现实却像尖锐的冰凌,刺穿她所有的奢望,让她浑身冰冷。

      苏北夏第一次见到沈朗的时候,还是个不到两岁的小破孩儿,顽皮而乖张。她家住在北方城市的一个四合院里,偌大的院子里住着四五户人家,沈朗一家是最后搬进来的。沈朗的妈妈本着邻里间和睦相处的原则,抱着比苏北夏大七个月的沈朗来她家串门儿。苏北夏好容易有了玩伴儿,欢喜得不得了。大概是瞧着这孩子长得白白嫩嫩,眼珠乌黑,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一般,实在漂亮得很,便很热情地扑过去便朝沈朗那张俊美的脸蛋狠狠揩了一把油,结果用力太猛,沈朗白皙的脸上立马出现了一道血红的口子。刚满两岁的沈朗小朋友痛得泪眼汪汪,却为了他男子汉的尊严硬是没掉一滴眼泪,只倔强骄傲地用鼻孔对着苏北夏,不甘示弱地瞪着她。
      沈朗的妈妈忙取了药箱给他消毒上药,虽心疼却没说什么,依旧对罪恶多端的苏北夏温柔和气。苏北夏的妈妈却气得不得了,拎起苏北夏狠狠教训了一顿,苏北夏凄惨的哭声把四邻五舍都惊动了。苏北夏的爸爸怪苏北夏妈妈下手太重,她的妈妈怪她老爸溺爱女儿,两人越吵越凶,到最后,苏北夏的妈妈索性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北夏丢到屋外的长椅上,自己回屋跟苏北夏的爸爸吵架去了。沈朗的妈妈将沈朗放到苏北夏的身旁作伴,很不好意思地拉着沈朗的爸爸进屋去劝架了。
      初夏的傍晚,金色的阳光照得长椅懒散而温暖。门前泡桐树上的花瓣纷纷扬扬,随风落满木质的棕色长椅,铺了浅紫色的一层,像苏绣的毯子一样。
      长椅的一头,受了惊吓的苏北夏哭得惊天动地,雷声大雨点小。长椅的另一头,挂了彩的沈朗自顾自掰着手指玩得不亦乐乎,仿佛对苏北夏的哭声充耳不闻。过了一会儿,沈朗皱着小小的眉头偏头瞅了一眼依旧哭得稀里哗啦的苏北夏,见她似乎还没有要停的意思,便扶着椅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苏北夏身边。苏北夏看了漂亮的沈朗一眼,哭得更凶了。沈朗突然俯身用胖乎乎的小手胡乱擦着苏北夏脸上的泪水,凑到她的眼前,捧着她哭花了的小脸,“吧嗒”一声亲了正哭得凄凄惨惨的苏北夏一口。
      苏北夏突然就不哭了,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高兴傻了。
      这些事苏北夏当然不记得了,都是后来听大人们说的。院子里的大人们经常拿这件事开玩笑,都说她是沈朗的小媳妇,两家大人也时常“亲家长,亲家短 ”地喊来喊去。所以从小到大,苏北夏都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嫁给沈朗。
      可是现在,沈朗结婚了,新娘却不是她。她甚至连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走进教堂,伤心欲绝,狠狠痛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他与她,早已各自羁旅,各安天涯,早就从彼此的世界隔绝,可她为什么还是这样难受,心脏像被一把刀子狠狠剜着,痛得要窒息一般。

      夜晚的威尼斯水城是另外一种风情。灯火辉煌的圣马可广场像烧着了的末世宫廷,连白日里碧波荡漾的海水都被染上了灯火的颜色,水面上流光溢彩,波浪一层层翻过去,像粉碎了的金碧辉煌,有一种来不及留住的惊心之美。游人依旧熙熙攘攘,喧嚣像渗进了空气里一般,无可逃避。
      苏北夏靠在高高的架桥上,俯瞰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晚风吹过来,她突然觉得冷,胃里翻江倒海得难受。手机在口袋里不知疲倦地震动着,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拿出来,上面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陆峄忛的。她接起来,那边立马传来陆峄忛焦急无奈的声音,你在哪里,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苏北夏有些茫然,舌头僵硬得仿佛不是她的一般,大脑也有些混乱,记不起自己在那里,也记不起怎么就到了这里来。陆峄忛问了许久,苏北夏都说的乱七八糟没个头绪,他只好放弃,让她呆在原地不要动,等着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北夏便看见还没来得及换下西装的陆峄忛气急败坏地朝她大步走来,一把揪起缩在架桥边缘摇摇欲坠的苏北夏,低吼着问她,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苏北夏这才觉得大脑有些灵光了,原来她是喝醉了。可是她只记得在咖啡店里遇到林青绵,林青绵很幸灾乐祸地告诉她沈朗结婚了,然后她怎么回答的,又是怎么走出咖啡店的,怎么又去喝酒了,她突然觉得头痛欲裂,除了那句把她狠狠剜了一刀的话之外,其余的事她统统不记得了。
      陆峄忛无奈地将醉得昏昏沉沉的苏北夏揽进自己怀中,脱了外套给她披上,凑近了才突然看见她脸上干涸的泪痕,怔了一下,低头一眼便看见了她手里紧紧握着的明信片。他眼里所有的情绪一闪而过,只俯身将苏北夏背起来,缓缓朝着桥下走去。
      醉得不省人事的苏北夏趴在陆峄忛的背上,似乎是朦朦胧胧睡去了,可是却时不时低声抽泣,嘴里一直念念叨叨,都是同一个名字,阿朗。
      破碎而绝望,小心翼翼,恋恋不舍,都是那一个名字。
      陆峄忛一直知道有那么一个人,深深藏在苏北夏的心里,从初见她的那天开始他就知道。他一直忘不了初见苏北夏的场景,她是蒙特雷高翻学院推介来的英法双翻译员,为他们公司做会议交传。她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袭白色长裙,亚麻色的长发直到腰际,绸缎一样光彩熠熠,像希腊神话中走出的雅典娜女神,美丽中带着冷漠和疏离。她的眼睛透着清澈的哀伤,仿佛氤氲着薄薄的雾气,温柔地隔绝了他所有的探寻。
      他深陷其中,却看不懂她。
      他虽有一半的中国血统,却从小住在美国,这里的女子都是美丽而张扬的,带着些许轻狂。而她则是沉静的,像寂静的深潭,带着东方的古典和西方的韵味,他在初见她的那一刻便为她所吸引,以至于在以后越是靠近越不能自拔,这个像谜一样的女子,成了他的毒药。
      他开始追求她。她却明白地告诉他,她爱着另外一个人。她连拒绝都这般坦荡而决绝,不留给他任何的幻想。对他,她从来冷静从容,淡漠疏离,也只有喝醉了才能让他这样靠近,才会这样依赖他。
      她从来没跟他提起过那个深藏在她心底的人,她把他们的过去完好地封存在心底,不让任何人触及,连名字都只是在梦中喃喃呼喊,小心翼翼地,像捧着易碎的水晶。三年了,她不说,他便不问。他在等,等她的过去真的变为过去。
      苏北夏喝醉了酒,又吹了半天的海风,半夜里便发起高烧来,烧的迷迷糊糊说着胡话。陆峄忛一直睡在外面的沙发上,听见动静进来时苏北夏已经烧得脸颊通红了,他连忙给助理打电话请了医生过来,来回折腾了大半夜,天都要亮了苏北夏才退了烧。陆峄忛折腾了一宿,累得趴在床边便睡着了。
      睡得朦朦胧胧,好像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醒过来,身上披着自己的外套,床上的苏北夏却早已不见了人影。他连忙起身,一抬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向正午了。出了卧室便看见苏北夏穿着宽松的白T恤,牛仔裤,亚麻色的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正跪坐在地上埋头翻着行李箱,听见背后的响动,似乎是擦了擦脸颊才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有病容,冲陆峄忛浅浅笑了笑,说,折腾了你一夜吧,真是不好意思。
      陆峄忛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怀里古色古香的木匣子,目光沉了沉,伸手将盒子拿了过来,打开来,满满的都是明信片,这几年她每去一处地方都要买几张当地的明信片,从没见她寄出过,原来都保存在这里。每一张都是以“阿朗”开头,“北夏”结尾,没有邮戳,没有地址,中间的内容他没勇气去看,有时候他宁愿相信她只是不爱他,而不是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另外一个人。
      既然这么放不下,为什么不干脆寄出去?陆峄忛低头看着苏北夏水汽氤氲的眼睛,无由来觉得力不从心。
      苏北夏把盒子里的明信片拿出来,一张一张铺开在地面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只觉得世界各地的风景都在这里了,令人眼花缭乱。她一直沉默地摆弄着满地的明信片,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久到陆峄忛以为她忘了还有他的存在,却突然听到苏北夏哽咽的声音,她说,寄不出去了,这世上没有哆啦A梦,也没有时光机。
      她多想要一台哆啦A梦的时光机,能把这些思念穿越时光寄给记忆中的白衣少年,能把她的爱情从遥远的过去寄回来还给她。苏北夏看着满地的明信片,突然哭得不能自已,她拿起茶几上的剪刀,将面前的明信片一张一张剪碎,每一刀下去都像剪到她的心上一样,她的手不住颤抖,几次都几乎要剪到自己的手指,陆峄忛在一旁看得惊心动魄,却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她剪得是她的过去,他从来没有理由参与。
      满地的明信片几乎都成了碎片,苏北夏终于哭乏了,也剪累了,泪水打湿了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回忆却越来越清晰,原来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原来到最后她除了回忆,依旧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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