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青岚

　　主仆两个上了车，又往晋王府行去。因半途耽误了行程，车夫快马加鞭追赶，京城中人见多识广，见那马车上印着“唐”字，便知是国公府的，因而都远远避开，待到王府门前，竟也赶上了。

　　王府早有婆子小厮在门前接应，将众女眷请入府中。宋氏在途中睡着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婆子们见堂堂四品京官夫人竟如此失礼，都忍不住掩口轻笑。

　　进了王府，只见四阁楼轩俊，亭台如花，一条回廊将园内分左右两间。左侧皆为正房，园门精巧，古朴沉厚，右侧是厢房，百花氤氲，鲜艳灵动，较之唐国公府，别有一番风韵。

　　青婉望着青石墙上的笔画，只见雕工精致，云纹翻滚，两旁鎏金缀玉，奇珍林列，心中艳羡不已，暗道：“若能嫁入王府，才真是不枉此生，大姐姐到真是个没福的。”

　　众女眷们言笑晏晏，穿过两个抄手游廊，行至正厅。只见大厅四间相连，槅门敞开，屋中坐满了各府女眷，各各衣着华贵，环佩叮咚，衣香鬓影，耀人眼目。

　　“姐姐来了？” 刚踏进门，只见一个华服妇人迎了上来，生得曲眉丰颊，凤目妖娆，身着明黄色缀千金百玉冰绡纹对襟锦袍，同色绣蝴蝶明珠齐地长裙，头上是闲云遮月髻，发间插着一排黄金点翠的华胜，明艳华贵，又不失端庄。

　　王氏亲热握住她的手，笑道：“你的好日子，我怎么敢来迟？”

　　不必说，这妇人便是晋王妃了。她因与青柔悔婚之事，十分尴尬，一直不敢邀王氏上门，直到青柔出嫁，方才露面，而据闻那位秦三公子，也终于娶了江宁织造温若金之女。

　　晋王妃拉着王氏、梁氏、宋氏坐下。又见了几个孩子，夸赞道：“我常说唐公家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养的，一个赛一个的好看，我们府里的女孩子，都不敢叫她们出来了！”

　　说完，她亲昵地拉住青婉和青瑶的手，一人塞了一个滚金线绣玉兰荷包。二人分别道了谢，晋王妃又瞧向青岚，道：“这便是青岚么？竟长这么大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宋氏笑道：“可不是么，这孩子这两年噌噌的长个子，衣裙一匹匹的换，我还常说，且叫她短着穿吧，免得再糟蹋东西。”

　　晋王妃含笑白了她一眼，“可是亲娘不是？自己的闺女，做几件衣裙还舍不得了，怎么那么小气？”说完，将青岚拉到自己身旁，笑眯眯地道：“多好看的孩子，要换了我，必换着法的打扮都不够呢！”

　　晋王妃说完，也送给她一个同样的荷包，又从腕上脱一个云白纹玉镯，套在青岚手上，“这孩子长得真好看，我真是喜欢极了！”

　　青婉见晋王妃竟单独多送了青岚一个镯子，心中气恼，觉得皆因自己是庶出，才受了轻慢。而至于青瑶的礼物同她一样，又觉得自己才貌远胜于她，原该多得些才是。

　　接着晋王妃又向三姐妹引荐了几个姑娘，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一个肤白貌美，温柔斯文，乃是王府的庶女秦月眉，一个相貌爽朗，一脸英气，乃是怀远将军之女，也是王妃的内侄女江婉容，一个瘦弱娇怯，又十分害羞的乃是左军都督府骁骑右卫之女萧文秀。

　　这萧文秀便是萧彦的亲妹妹的，只是相貌平凡的多，举止又怯懦，半点也不似亲兄妹。青婉和青瑶知道了她的身份，一时热情过了头，将小姑娘吓得够呛，直往青岚身后躲。

　　宋氏每人赠了一个荷包，萧夫人也回送了青婉和青岚，笑道：“彦儿前些天在府上叨扰了好些日子，给姐姐们添麻烦了。”

　　“夫人客气了，”王氏含笑道：“那孩子懂事得很，我们府中上下，连老太太在内，都是赞不绝口。前几日老太太还说呢，改日还要请彦儿到府里坐坐，老人家怪想他的。”

　　“是呀”梁氏接口道：“这么小的年纪，就考中了贡生，真是虎父无犬子。”

　　宋氏也没掩盖对萧彦的赞赏，连连点头。儿子一直是自己的骄傲，萧夫人一时喜笑颜开，清艳的眉眼更增丽色。青岚心想，怪不得萧彦长得那样好看，原来是随了母亲的缘故。

　　而萧文秀一直是极少见人的，如今见各色姑娘、小媳妇站了一屋子，害羞得往母亲身后躲。萧夫人轻叹一声，握住萧文秀的手道：“秀儿别怕，你只当她们都是家里的姐妹就是了，快去玩吧！”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萧文秀抖得更厉害。青岚心里一奇，莫非哪个家中姐妹，欺负她了么？

　　青婉知道她是萧彦的亲妹妹，为表亲厚，将腰间挂着的青花玉佩摘了下来，握到她手心里道：“这个送给妹妹。”

　　萧夫人瞧见，甚是不好意思，又对宋氏夸赞道：“府上的姑娘真懂事，小小年纪，这样大度，到底不是小门小户比得起的。”

　　青婉斜耳听见，红光满面，欢喜非常，这下青瑶可不乐意了，她有意和青婉争个上下，当即将手腕上的一排金镯子都退下来，塞到萧文秀手里，“这是姐姐给你的，妹妹戴着玩吧，若喜欢，下次我再带些来给你。”

　　青婉大怒，可她每年总共不过几样首饰，论起送东西，可比青瑶弱得多了，不禁冷笑：“哎呀，姐姐真是的，我不过送点薄礼，表表心意，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干嘛左一样右一样的，当萧家府里没有么？”

　　青瑶口齿不如青婉，气道：“我只是喜欢妹妹，才将东西送她，何曾说萧家没有了？”

　　萧文秀见两人横眉怒目，神色不善，吓得差点大哭。青岚知道她这一哭，三姐妹恐怕都要被训斥，赶忙握住萧文秀的手，温和道：“姐姐别怕，她们这是都喜欢你，才送你东西呢。”

　　论起年龄，她还要比萧文秀小两岁。萧文秀感到手掌传来一丝温暖，抬起眼，只见面前站着一个淡柳纹月白裙衫的女孩子，雪白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眼神温柔可亲，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萧文秀看到这个目光，不知为何，心里骤然安定了下来，她收了泪珠，又羞涩地将玉佩和金镯子送还青瑶、青婉，“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姐姐们拿回去吧。”

　　青婉只当她害羞，笑眯眯地道：“妹妹客气什么，只把我当自家人待就是了。”当下不由分手，拉过萧文秀，将青花玉佩缠在了她的腰带上。

　　青瑶听了这话，暗啐一口，“你算什么一家人？真不要脸！”

　　萧文秀无奈，只得将东西收下，内心还是惴惴的。青岚看出她不安，抚慰道：“没事儿的姐姐，她们也常常送我东西，我可都是照单全收！”

　　萧文秀见她俏皮，掩口轻笑，看了看手腕上的金镯子，道：“可是我确实不喜欢戴首饰，平白糟蹋了。”

　　青岚见萧文秀的皮肤极白，只是颜色黯淡，少了些血色。被金镯子一衬，到明艳了不少，便道：“姐姐长得这样好看，原该多戴些首饰才是。”

　　萧文秀羞赧一笑，“我算什么好看？娘才叫好看呢，哥哥像她，也长得比我好看。”

　　青岚暗叹，有个如此优秀、自带光环的哥哥做对比，永远只是陪衬，估计那滋味也不好受。

　　秦月眉自觉是王府出身，神态倨傲，并不同其他姑娘讲话。江婉容的性子到十分爽朗，没一会儿几个姑娘就叽叽咯咯地笑成一团，萧文秀也渐渐放开了些。

　　待到晌午，晋王妃招呼众女眷去花厅用膳，出了门，迎面走来一众男客，都是京城勋贵中的王孙公子，青岚多不识得。为首之人约有十七八岁，一头长发乌黑如墨，以一条白玉缎带束起。生得鼻若雪峰，凤目狭长，俊美无伦，只是眉眼轻挑，一脸的玩世不恭。

　　见了这人，青岚心中一动，即便当时只瞧见个侧脸，青岚也一眼认出，这男子正是与街上打人汉子一起的俊朗男子。

　　“呦，这不是淮哥儿么！”梁氏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又扭头看王氏的脸色。

　　王氏有些尴尬，却也转瞬即逝，青岚登时明白，这便是那个臭名昭著的三公子秦淮了，青岚想起大街上飞扬跋扈的一幕，暗叹传言果然不假。

　　秦淮懒洋洋地走来，向晋王妃拱手道：“母亲。”

　　晋王妃便招呼他见过几位夫人。女眷们都不由自主地将女儿护在身后，生恐被他瞧坏了似的。

　　青岚心里暗笑，蓦然想起一句话，狼来了，带孩子的都抱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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