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

　　Chapter.11

　　等杨帆和侯俊真正坐下来开始画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杨帆给了侯俊几张原稿，一只铅笔，一把尺子，就让他趴到专教走廊里的透写台上做苦力去了。侯俊自从大一素描课结束之后，就没再动过铅笔，现在杨帆在一旁看着，生怕丢了面子，一横一竖拓得极其认真。
　　然而杨帆并没有过多的注意他的进程，只是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问题，就回专教画别的图了。侯俊自个儿坐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奋力画图，没一会儿就烦得要命。好不容易完成最后一张，松下劲来，侯俊觉得肚子也饿，眼睛也花，身子更是冷的不行。他粗暴地扔掉手里的笔，活动活动僵硬的脖颈，掏出手机给杨帆发了条短信。
　　——大哥，您去哪儿了啊？
　　——专教啊。过了一会儿，杨帆回道。
　　——快回来！爹要死了！
　　——怎么了？
　　——老子要吃饭喝水睡大觉！！！
　　侯俊发完这条短信之后，杨帆就没有再回。几分钟之后，杨帆从楼道尽头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大兜子吃的。
　　侯俊看见有东西可吃，眼睛都直了，扑上去翻出一包饼干，撕开包装吃了起来。
　　“你怎么跟饿狼似的？”杨帆看见侯俊的狼吞虎咽地样子哭笑不得地说道。
　　“废话！”侯俊嘴里塞满了东西，口齿不清地答道，“这都十二点多了，能不饿么？”
　　杨帆从塑料袋里掏出一瓶水给他，“来，别噎着。”
　　“你咒我呐？”侯俊白了他一眼，指了指桌子上的成品，“你看这行了么？”
　　“你画完了？”杨帆惊讶地问道。
　　侯俊点了点头。
　　“还挺快。”杨帆俯下身，翻了一遍侯俊拓的图稿，满意地说道，“挺好！”
　　侯俊得了便宜就卖乖，扬起头，一脸傲骄地自夸道，“看看咱这效率！咱这水准！牛逼吧？”
　　杨帆笑着应和道，“恩，赏你小红花。”
　　侯俊佯装生气地拍了下桌子，“小红花就打发我啦？怎么也得发我几百块吧？”
　　“韩币么？”
　　“擦！你怎么不说泰铢！”
　　“泰铢也行，多少万我都给你。“杨帆没理会侯俊怨毒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回专教。”
　　“干嘛去？”
　　“回去还好多事儿呢啊。要不你自己继续在这儿呆着？”
　　“不不不！”侯俊立刻摆了摆手，收拾好东西，跟着杨帆走了。

　　回了专教，侯俊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脸新鲜地这边串串，那边串串，不时翻翻别人桌子上的小玩意儿，玩儿够了就随便拉了一把椅子在杨帆身边坐下，一边打哈欠，一边看杨帆干活。
　　杨帆忙活了一会儿，有些费力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块儿大厚木板摆在了桌子上。
　　“这是干嘛？”侯俊支着下巴好奇地问道。
　　“裱画。”杨帆说着将一张图纸铺在了木板上，“快来帮我。”
　　“干什么啊？”侯俊兴致勃勃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挪到杨帆身边。
　　“先帮我把画固定在板子上。”杨帆一边撕开一卷胶条，一边示意侯俊按住图纸的右上角。
　　“捋平了啊。”
　　“恩。”侯俊点了点头，使劲用手掌在纸边上压了一遍，“可以了。”
　　杨帆闻言左手按住画的一角，右手利落地往画纸上贴胶条。他一边贴，侯俊一边帮忙，费了不少功夫才把整张图纸固定在木板上。
　　杨帆检查了一遍，没什么不平整的地方，舒了口气，拿出一小筒水和两把刷子。侯俊看到杨帆把刷子搁进水里蘸湿再涂到图纸上眼睛都直了。
　　“你干嘛呢？”
　　“刷水啊。”
　　侯俊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问道：“刷水干嘛啊？”
　　“防止上色的时候洇过去。”杨帆耐心地解释道。
　　“那不会烂吗？”
　　“烂了能行啊？”杨帆毫不客气地说，“过来帮我一起。”
　　侯俊盯着设计图上细致而复杂的线条，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别了吧。我害怕。”
　　杨帆停下手里的事儿，脑袋一偏，好笑地问道： “怕什么啊？”
　　“这东西我没干过。我怕给你弄坏了。”侯俊诚实地答道。
　　“没关系。不会有事儿的。”
　　“真的？”侯俊将信将疑地往前垮了一步，试探性地提了提水筒里的另一把刷子，“那我要是给你弄坏了可别怪我啊。”
　　“不会的。”杨帆看了他一眼，拿起刷子放在他手里。
　　杨帆都这么说了，侯俊也不再有什么顾虑，抄起刷子就刷了上去。结果一笔还没刷到头，就听杨帆就接着说：“弄坏了就让小雪来收尸吧。”
　　“我擦！要不要这么凶残啊！”侯俊手一抖，刷偏了一大截。
　　杨帆笑了一下，“你把那刷匀了。”
　　侯俊又蘸了点水，往老地方刷去，没想到杨帆的手也伸了过来，一个不小心，两个人的手碰到了一起。
　　感受到杨帆手掌外侧略有些粗糙的触感，侯俊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便在心里自我厌弃般地骂开了。傻逼，多大点儿事儿啊，怎么跟她妈没谈过恋爱的小丫头片子似的！
　　见侯俊傻不愣噔地戳在那里，杨帆歪着头困惑地问道：“怎么了？”
　　侯俊骤然惊醒，赶紧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继续手中的动作，“没事儿。”
　　杨帆皱着眉看着侯俊的侧脸，目光中流转着一种言语难以阐述的复杂。深邃，却看不出所以。
　　“喏，都刷完了。”侯俊没有注意到杨帆的表情，放下刷子捅了捅陷入沉思的杨帆。
　　“啊。”杨帆听到他的声音，立刻笑了笑，“等我去拿吹风机。”
　　“吹风机？”侯俊觉得今天晚上自己就是一个傻子，“这又是干嘛使的？”
　　“吹干啊。”
　　“不会皱起来啊？”
　　“不会啊。”
　　“我操！真NB！”侯俊一边说一边接过杨帆递过来的小吹风机，“不愧是学建筑的啊！我们那什么素描课跟你们一比简直就是在糊弄事儿啊！”
　　杨帆看着他极度崇拜的表情，笑了一下，“好好吹你的画儿。”
　　“遵旨！”侯俊伸出两根手指在眉毛前比划了两下，打开了吹风机，“几档啊？”
　　“一档就行。”
　　“好嘞！”
　　侯俊说完就不再吭声，拿着吹风机目不斜视地吹起了杨帆的图纸。杨帆站在旁边看着他聚精会神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好笑。玩儿心一起，举起吹风机就往他脖子里吹。
　　侯俊吓了一跳，立刻扔掉吹风机，往旁边跃了一步，整个人都几乎跳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才发现罪魁祸首正站在一步远的地方抱着肩膀笑。
　　侯俊恼羞成怒，抄起吹风机，对着杨帆的脸就是一阵胡吹，“好啊你！老子好心好意地来帮你刷夜，你还拿吹风机吹我！你再吹啊？再吹啊？！”
　　杨帆呵呵笑着，挡住他的攻势，另一只拿吹风机的手也毫不示弱的反吹了回去了。两个人互相推搡着，攻击着对方，玩儿得不亦乐乎。就在侯俊兴高采烈地要把吹风机塞进杨帆脖子里的时候，脚底下却忽然被吹风机的电源线绊住了。侯俊的心眼一跳，立刻试图抓住桌子的边缘稳住自己，没成想抓了个空。眼看侯俊就要坐在地上，杨帆手疾眼快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加速度太大，杨帆一个不小心，两个人抱着一起跌倒在地上。
　　“老子的屁股！”侯俊顿时一声惨叫，定下神来，却意外地发现杨帆正跪在他面前，手撑在他身子的两侧，头靠的很近，几乎可以感受到拂面而来的炙热呼吸。
　　骂骂咧咧的话被噎了回去，侯俊提了口气，怔然地望着眼前的杨帆，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收缩。
　　杨帆浓黑如墨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好似盛满了感情，又好似一潭无情的深渊。侯俊的双眼不受控制地凝视着那双美丽的瞳仁，整个人都被吸入到杨帆眼底的黑色海洋里。他的身子有些害怕的微微颤抖起来，可视线却依旧无法从杨帆的身上移开。
　　杨帆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看着面前的侯俊，没有语言，也没有动作，侯俊的腿开始有些发麻。可是没有人说话，侯俊也不敢动，只是胆战心惊地看着行为异常的杨帆。
　　过了好久，杨帆的眼睛才微不可辨地闪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头向前一靠，侯俊几乎立刻下意识地往后仰去。然而杨帆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停在那儿，手撑着地站起来，伸出右手，露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没摔疼吧？”
　　侯俊张着嘴，仰着脖子看他，表情有些不自然：“啊。没事儿。”
　　没有等到侯俊的回应，空落落的右手停在半空，杨帆索性弯下腰自己把侯俊从地上拉了起来。
　　侯俊还是愣愣的，“谢谢啊。”
　　杨帆笑着摇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吹风机，把其中一个递给侯俊，“继续吧。”
　　“哦。”侯俊低着头接过来，按开了开关，默默地把注意力放回到图纸上。
　　空空荡荡的专教里再也没有人说话，两个人都默契地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保持沉默，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行了，这样就可以了。”杨帆用手检查了一下纸面，“已经干了。”
　　“真不容易。”侯俊放下吹风机，伸了个懒腰，“下一步干嘛？”
　　杨帆一面把电源线绕在吹风机上，一面回答：“上色。”
　　“那我岂不是用武之地了？”
　　“恩。没你事儿了，玩儿去吧。”杨帆轻快地答道。
　　侯俊白了他一眼，“这大晚上的，你让我上哪儿玩儿去啊？”
　　杨帆光顾着调色没有理他。侯俊去了趟厕所，又在屋里转了两圈，最终在离杨帆最近的桌子前坐下，一边吃零食，一边扯淡，一边看他画画儿。
　　一开始，杨帆问侯俊“这颜色好不好、配不配”侯俊还能干脆的回答，后来侯俊的声音就越来越小、越来越有气无力，到最后已经完全没有了回应。
　　杨帆停下手里的工作，往侯俊的方向望去。侯俊枕着胳膊睡得正香，柔软的略有些发黄的碎发挡住了眉眼，秀挺的鼻尖半埋在臂弯里，嘴唇倒是露在外面，嘟成一个可爱的椭圆型。
　　不折腾的时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嘛。杨帆看着侯俊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睡脸，嘴角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手指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侯俊的脸上。肌肤细腻光滑的触感让杨帆有些贪恋，修长纤细的手指拨开侯俊额前的发丝，从眉毛到眼睑再到鼻梁一路勾勒到侯俊的嘴唇。杨帆的手指流连地在侯俊柔软温热的唇瓣上描画了好几个来回，终于在侯俊无意识地梦呓中，猛地收了回去。
　　杨帆以为吵醒了侯俊，心下一惊，眼底的迷恋立刻消失地无影无踪。然而侯俊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醒过来。杨帆舒了口气，神色复杂地抚平侯俊额间的皱纹，然后轻轻地推醒了他，“要睡去里面睡吧，我那儿有张折叠床。”
　　侯俊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过了好久才明白他的意思，“我去！你还有折叠床？要不要这么先进啊！”
　　“恩。老得刷夜。趴着睡难受。”杨帆说着架起睡得浑身无力的侯俊，半拖半抱地把他带到角落里的一张红色帆布床上。
　　侯俊困得唏里晃当的，后背一沾到床，立刻就自觉把腿抬上去侧着身子睡死过去。杨帆看着他小孩儿似的动作，宠溺地笑了笑，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张薄被盖在他身上，又转身拿过自己的外套盖住了他的肩膀。
　　杨帆目光闪烁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侯俊的侧脸，最终俯下身在侯俊露出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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