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律

作者:段不系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兴庆生变故,闻丧逝芳魂(上)


      素白巾幡,随风而动。桃之夭夭,回天无术。

      华仙酒楼,清早略显冷清。靠门一桌坐着一书生打扮的青年公子,一手托起酒杯,轻啜几口状元红,脸上略泛晕红之色,一手指着店门口飘动的白巾幡,向店小二道:“我适才出门,发现街头街尾一律悬挂着这种白幡,可知这是何等人去世?”

      小二擦着旁桌桌子,“嘿”了一声,反问:“看来客官不是本地人吧?”青年公子举杯的手顿了顿,略略答道:“正是,我自从家乡一路南下赶考,昨个儿刚路过此地。”小二道:“是了。这绛州虽小,但离长安不远,消息昨晚儿便传开了,大家都在议论这事的真假。今早我一开门,便发现满城都被官府挂上了白幡,这不,连我这小酒楼也不例外。随后有公公亲口宣读诏书,这才知宫里那位,前两天‘积郁而薨’。虽天子之事,我等庶民不可妄自议论,然而民口难调,各种各样的猜测是免不了的了。“

      青年公子一挑眉,讶异道:“当今圣上驾崩了?”

      小二连连摆手:“不是金銮殿上那位,是兴庆宫里那位。”

      青年公子“啊”一声轻呼。随后门口也传来一声轻轻的惊呼,在空荡的酒楼里分外清晰。两人不由扭头往门口一看,原来刚刚发声的竟是一个约莫10岁的小公子,他右手捂着自己的嘴,窘迫地满脸通红,显然为刚才的失态之举颇为懊悔,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朝小二身上看去:“两位哥哥真不好意思,小二哥,你能继续说下去吗?我也想听听。”原来这小公子出门看见这白幡也是满腹疑虑,恰巧路过华仙楼,听见小二和青年公子的对话,免不了停下来听听其中缘由,听到要紧之处,也不由发出惊呼。

      小二得了两位听众,说得更为起劲:“诺,你们都知道兴庆宫里那位是谁了。这么大一件事,宫里却只传出‘积郁而薨’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且官府愣是没惊动咱们老百姓,自个儿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挂上这白幡,没闹出大动静,也不得不让人怀疑了。”

      小公子插口道:“这倒是,自古以来,凡圣君、明君总是受百姓爱戴,若是亡逝,宫里必会大张旗鼓昭告天下,很不得宣之神州,让率土之滨的百姓都为着圣君祈福,让五湖四海的妖魔鬼怪都为这明君送驾才好,怎会这般遮遮掩掩、扭扭妮妮?虽说兴庆宫里那位也曾犯了大错,但是瑕不掩瑜,这真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大英雄,况且大家伙儿都是惦记着圣上的好,谁敢议论圣上的半分不是?宫里这般做,真真是落人口实了。”

      小二和青年公子点头称是。小二润了润口,继续道:“话说大家的猜测五花八门,但也不是全无准头。有人就说,兴庆宫里那位啊,是被李辅国和张皇后给联合害死的。”

      小公子续又接口:“李辅国和张皇后站在同一条线上,把兴庆宫和金銮殿上那两位排除于国家政事之外,这情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兴庆宫里那位虽然没什么实权,却真真切切地住在宫里,是粒硌脚的沙子。把这沙子除了,行一些挟天子以令诸侯、淫诲贪嗔之事必定方便许多。”

      小二接口:“正是这个道理。虽是猜测,却有很多拥戴兴庆宫那位的人相信这种说法,现下恨死了李辅国和张皇后呢。还有一些人说,那位呀,是忍受不了这种活法,一刀……”跟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小公子却又把话题接过来,续往下说:“南内凄凉西内荒,淡云秋树满宫墙。如何一朝为天子,不及寻常百姓家?咱们虽把他叫做‘兴庆宫那位’,可哪个人不是心知肚明:他住的却是城西荒凉的太极宫?他虽然卸下了皇帝这个担子,被尊为太上皇,可哪个人不知道他心里不快活?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一介宦官挑拨离间,对自己冷漠少礼,自己心爱之人血洒马前,自己至忠至诚的心腹下属被终身流放,而自身也被永囚于这冷宫中,岂不是众叛亲离、毫无快活?若换做是我,我也该这么做。”

      二人都吃了一惊,心里寻思道:这小公子看起来憨厚老实,年纪尚轻,心思却是玲珑剔透,见地也恁的不凡,却不知是哪家公子,小小年纪便得如此才华?殊不知这位公子的确本性若愚若拙,凭他自己见识完全是说不出这番道理,然而听得多、见得多,再加上记性不错,便也自然而然地把别人跟他说过的这番话流利地说出来了。

      待二人回神过来,再朝门口望去时,那小公子却早跑的没影了,门口只余丈长素幡。

      小公子在酒楼门口说完一番话后,蓦地醒悟过来:糟了,我怎么把元因大伯的话说出来了?元因大伯今早刚嘱咐我买药时要早去早回,莫理会闲杂人等,我怎的忘了?况且现在绛州城内已被有心造反人士搅成一团,正在喝酒的这个外地青年公子看起来就很可疑,我为何要去理会他?趁二人还未反应过来,拔腿便往街心跑去,混于人市之中,待到已看不见“华仙酒楼”那块招牌才慢慢踱步向前走。

      他时不时抬头看看路边的白幡,细细地寻思着酒楼小二说的那一番话,心里好不为难。他自是知道兴庆宫里那位是什么身份,与自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位亡了,岂不是应该马上回家和娘说这件事?可是依娘现在的情况如何能够受得起这种打击?自己到底该不该说?若要向娘说,那又该如何说的委婉一些?他自小直耿厚道、稳成持重,虽心思较常人细致,却于说谎、欺瞒、插科打诨之事一窍不通,抓破了头皮也想不出好的办法,当下挠挠头,暗自道:若此时有水四在就好了,他那么机灵一定能想出好的办法。不过当即否定了自己这个荒谬的想法:这件事如何能让水四知道?更何况他也是一个小孩,比自己大了不到一岁,也是万万想不出应对之法的了。小孩,小孩,对了,不是还有元因大伯么?他一定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我先找他去。当下打定了主意,一想到元因大伯,便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一路连跑带跳到了药铺抓好了药,就返身往家里走。为了避开路过华仙楼,特意挑了一条远道。

      元因大伯一家就住在自己家隔壁,小公子提了五包药,直冲冲的闯进大伯家的院子,喊着“大伯、大伯”,房子里却无一人应声。连大娘和阿哥阿嫂也不在屋内。他心里纳罕,转身进入自家院子,却隐隐听到有人啜泣。他一惊:娘怎么了?急急走进娘的房间,看见娘兀自安安静静的垂目躺在床上,眼睛红肿的吓人,面色苍白枯槁,隐隐有死灰之色,这情形,和当时自己生母逝世时极为相似,不由打了个伶仃,嘴唇开合喊了声“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
      此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念远,好孩子,你回来了便好。”转眼一看,却发现大伯一家整整齐齐地列在娘的床头,大伯面有戚色,大娘拿着手绢不住的擦眼睛,原来刚才在屋外听到那声啜泣是她所发。阿嫂站在大娘身边,手里抱着两岁的小宝,小宝只瞪圆了眼睛不说话,显是被这场面吓到,然而不见阿哥友才。

      甄念远缓缓地走到娘面前,听大伯问道:“念远,你出去买药,想必宫内发生之事都已经听人说了?”念远点点头,突然感觉娘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右手,这样的力量全然不似一个已在病榻上卧了三个多月的人所拥有。他将目光移到娘的脸上,那褐色瞳仁里空洞无光,涩然地已流不出一滴眼泪。冯元因也看着病榻上的妇人,虽容色枯槁、不施粉黛,却仍是雍容华贵、倾国倾城,他询问:“甄夫人?”。甄夫人缓缓点头,眼神依旧静静望着远处。

      冯元因继续说:“念远,我曾与你提过,自三月前甄夫人前往长安谒见太上皇,太上皇曾把一藏宝图告诉甄夫人,并且请甄夫人千万要谨慎行事。时太上皇已住于太极宫,原已屏退左右,但仍免不了处于李辅国走狗的监视之下。这狗贼知道有这么张藏宝图之后,知道威逼太上皇固然无用,当即截下甄夫人利诱,甄夫人自是不答,他便把甄夫人软禁起来欲细细盘查。后来我幸得三哥几位兄弟帮忙,设法打通其中关节,以狸猫换太子之法将甄夫人救出来,这才能平安回到绛州。料不到这狗贼竟然私自调动八水军的‘沣字军’暗查甄夫人下落,前两天便已查到绛州来,怕是早已经摸清了我们的住所,等狗贼命令要将我们抓获。昨日太上皇突然仙去,李辅国要想知道这张藏宝图所在,便只有从甄夫人这处下手,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内向沣字军下令抓住甄夫人。据长安到绛州的距离,再算算传令的马力,约莫着狗贼的命令就在这几个时辰内能够交送到沣字军手里。我们适才劝甄夫人和我们一块儿去我老家潘州避一避风头,留下友才在家中等你,再与我们在城郊鸡鸣寺中会和,甄夫人却是不肯,坚持先等你回来。”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772394/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