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碎

　　冲进乾清门，撒腿直直地往乾清宫正殿奔去，贵喜见我穿成这样来势汹汹跑过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火速拦在我面前。
　　我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喜公公我要求见皇阿玛！”
　　贵喜拦着我，赔着笑：“公主请回吧，皇上已经歇下了，有事明儿再来。”
　　他还是执着地伸手拦着我，我还是想往殿里跑，用力推了他几下，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我不耐烦道：“喜公公你就给我通传一声，我要见皇阿玛，我有重要的事要见皇阿玛，必须见到皇阿玛，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贵喜还是脸上赔着笑，没有丝毫放我进去的意思，说道：“不瞒公主，皇上千真万确是歇了，这会儿我师傅正在寝殿伺候着听差。最近几天皇上连着批奏折到四更天，好不容易今儿睡得早，您看，寝殿的灯也灭了。公主您还是回吧，一来皇上肯定不会见您；二来，您要再这么闹下去，吵醒了皇上，奴才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您就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奴才吧。”
　　我这时候满脑子里想的就是要面见皇阿玛，把八阿哥娶婉钰的事问清楚，哪里还听得进去贵喜的话，只顾着蒙头往殿里闯。贵喜拦我拦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哭丧着一张脸说道：“公主，您就听奴才一句劝吧。皇上近来为着给您指婚的事已经够烦心了，今儿裕亲王、嘉仪公主和八贝勒爷都为这事来过。万岁爷现在根本不想再说起这事，您也别找不痛快了。”
　　他的话我现在已经完全一句也听不进去，抬手把他往一边腿推，眼见着就快够着乾清宫紧闭的殿门了，守在殿门两侧的侍卫突然站出来，挡在我面前。我抬起怒目瞪向他们，高声喊着：“让开让开，我要进去！”这两个侍卫拦在我身前，见我势不可挡，又不敢直接上手大力推我，只能虚拦我几把，就在此时，突然身后有人呵斥道：“你们住手！不得对公主无礼！”
　　两个侍卫看清来人后，立即躬身行礼：“见过八贝勒爷。”
　　贵喜一看是八阿哥来了，也顾不得拦我像，抓着根救命稻草快步走过去，求救道：“八贝勒爷您可来了，快劝劝公主让她回去吧。再这么下去，万岁爷非醒了不可，万一要是耽误了明天早朝，奴才也担待不起啊！”
　　猛地回头，八阿哥长身而立，穿着团龙蟒缎补服，胳膊上搭着一件氅衣，是我的氅衣。刚才在长街上撞到的人是他，怪不得那种感觉会觉得那样熟悉，想来应该是春锦拿着我的衣服出门追我，正遇上八阿哥要去长春宫找我，和他迎面相遇，他便把衣服接过来，一路追到乾清宫。
　　我回头轻叫了一声：“八哥哥。”才一脱口，便泪如雨下。上午在太和殿相见的时候还好好的，他还对我说要等他的消息，我等了一下午，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成亲的消息。泪眼迷蒙中，我转身，缓缓向他走去。
　　随着我步步走近，他的嘴角展开一抹微笑，把胳膊上搭着的氅衣给我披到肩上，轻柔地替我把散乱的头发从氅衣领口拿出来，细心地为我把头发理顺，柔声道：“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摇摇头，眼中带泪望着他，乞求道：“八哥哥，我想见皇阿玛，他们不让我进去，你帮我想想办法。”
　　贵喜一脸为难：“贝勒爷，不是奴才不让公主进去，您也知道皇上近来朝政繁忙都是后半夜才睡，今儿个万岁爷好不容易歇的早，公主要见万岁爷恐怕不妥。”
　　八阿哥静静听贵喜把话说完，轻抚我的头发，温柔说道：“喜公公说的对，小柔，有什么要紧事，明儿一早再来求见皇阿玛。更何况，以你现在的样子，只怕会失礼了皇阿玛，听话，我送你回长春宫，好好睡一觉，等明早头脑清醒些了，换身衣服再来。”说着，便要拉着我走。
　　他拽了我两下，我还在原地站着不动，并没有要跟他走的意思。我摇着他的手，恸哭喊道：“不能走，我不能走！我今晚上一定要见到皇阿玛，要来不及了，等明天一早全北京城都知道了！”
　　听我把话说完，他眼中黯淡无光，握着我的手僵住了，我趁这个空儿，一把拂掉他的手，再次冲向大殿，一面跑一面高喊着：“皇阿玛！芊柔求见皇阿玛！请皇阿玛见我一面！芊柔求见皇阿玛……”还没说完，一只指节修长的手覆上来，紧紧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出声。
　　心里一跳，一抬头望见八阿哥眼神暗淡的双眸，他低头凝视我，眼中夹杂着一丝疼惜，过了良久才在我耳边说道：“小柔听话，赶紧跟我走，你今天这个样子，根本不能见皇阿玛，你会害了自己的！”语气温柔，深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魄。
　　我不明白，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他眼神微带疼惜地望着我，轻轻摇头。等我反应过来，马上大劲儿推着他紧捂住我嘴的手，说不出话，不停地哼哼叫着。
　　他再次凑近我耳边，商量道：“只要你别再喊叫，听话跟着我走，我就把手放开。”
　　我抬眼看了看他，一面想着，你先把我放开，之后的事再说，一面装作很顺从的样子，乖乖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把手缓缓从我嘴上拿开，另一只手作势要拉着我走，我身子往后一退，撤了一步，他的手拉了个空，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再次跑着冲向乾清宫。原本站在旁边的贵喜听了八阿哥的话，看见我点头，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我又继续冲着乾清宫扑了过去，霎时愣住，等反应过来对着门口的侍卫高呼：“快拦住公主！”
　　我边跑边像刚才一样大声喊叫着：“皇阿玛！芊柔求见皇阿玛……”
　　没等我跑近，八阿哥三步做两步追上来，左手从身后环过我的肩，右手死死捂住我的嘴，我拼命扭头想要挣脱，却发现他的力气比刚才加重了许多，我根本动弹不得，情急之下，脑子里一片空白，猛地张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被我这么一咬，他环着我的左臂一僵，旋即还是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让我动弹不得；被我咬的右手，虽是吃痛，却仍然紧紧箍住我的嘴，让我喊叫不得。他被我咬得生疼，却还死不放手，粗重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但没有丝毫让我住嘴的意思，任我放肆地加重用在牙上的气力。
　　看到我和八阿哥维持这样的姿势许久，谁也没有让步，贵喜快步走来，定睛一看，我正紧紧地咬着八阿哥的手，吓得他连连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这可使不得啊，赶快松口，在这么下去，八爷的手可要被您咬坏了，万万使不得啊！”看我不理他，他又不敢直接把八阿哥的手从我嘴上拿下来，转而求八阿哥：“八爷，这一会儿工夫怎么成这样了？八爷，您松松手，别捂住公主了，把手拿下来要紧呐！”八阿哥也没有理他，继续跟我僵持着。
　　点点腥味从牙齿流向舌尖，垂目一看，八阿哥的手上已经被我咬出血，他紧蹙眉头，没有向我软下来的意思，紧咬牙关，忍着痛，冷厉地注视着我。站在一旁的贵喜反倒是着急了，央求道：“公主，快松口吧，八爷的手都流血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要出事呀！”
　　八阿哥冷冷地瞪着我，肃声道：“跟我走！听见没有！”
　　这是一向温柔体贴的他第三次对我露出这种震慑人心的冷厉表情，我紧盯着他毫无温度却带着哀痛的眼睛，不由自主松开了口，唇角沾染着他的血。贵喜一面宣太医，一面赶紧查看他的右手有无大碍。
　　我见众人对着八阿哥涌过去，没人顾得上我，转身失魂落魄往乾清宫走去，一步一步，步履沉重。
　　身后传来众人惊叫：“八爷，八爷您的手还没包好……”突然，我后脖颈一痛，眼前昏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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