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的炽天使之带上你的剑

作者:倾听迷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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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节迟来的中秋番外(五)(修)


      “如果我要推荐你们去读书,我想,我不会推荐你们去读史书。”方才刚进行授课的长者看起来有些疲倦了,他长吁了一口气。
      话音刚落,一贯听从师长的少年当即提问:“为什么?”
      “那你又是为什么呢?”他不紧不慢,温柔一笑。
      尚显稚嫩的少年挠挠头,红色发要飞扬起来了:“嗯......了解了解总没有坏处吧,难道我们都不用知道我们的过去吗?”
      “呵,”长者摇摇头,看着他,就像在包容一个尚不知事的孩子。“如果想要尝试的话,就去翻阅吧,不过我推荐文艺复兴以前教会制造的读本。”
      “能告诉我们为什么吗?”少年不解,不依不挠。
      “我知道,你想要自己从哪儿来的,但是我更清楚你不会在那些史书中找到答案。”他昂起头,目光迷离起来。“撰写的人们也妄图能明白这一点,最后落于笔端的却只剩下无尽的修饰,失了真实。漫漫的探寻着答案,却完全忘了,不是基于真实出发的源点,从一开始就偏了道。正如哥白尼之于教皇,布鲁诺之于教士;达尔文之于上帝,赫胥黎之于威尔伯福斯......当吸血鬼们人们于修饰中时,真实的言语只会残酷而微弱,我无力抗争,倒不如不见。”
      “我不明白。”
      “哦,所以我们又是什么呢?”
      “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我们又是从何而来呢?”
      “这.......我不想说。”
      “我想承认你从人类而来并不羞耻。这里的吸血鬼绝大部分从人类而来。但事实却是我们总是逃避我们所知的。如此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不希望你去翻阅史书了吧。”
      他抚摸少年红发的脑袋,彼时,尚还稚嫩的少年的红发温顺地贴着他的耳廓。

      “你觉得呢?桑菲杰尔。”
      他们忽而一同看向在一旁沉默着的我。

      我抬头......

      他仍旧沐浴在月光下,明月在那片草地处投下一子的亮色,他站在那儿,明月东移,我逐渐立于他的对立面中,在阴影里。

      方才分开的距离,伴随着明暗的交界线,仿佛一面镜子的两面,我在这头,他在那头。

      他默默地看着我,我能看到他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的杂质。

      他的目光总是这样的坦诚,眼底没有一丝的波动,认真地与我对视着,又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他刚试探性地伸出了脚,而我却已反射性地后退了一步。他有些苦恼地把脚收回,而我却没有向前回步。

      “我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我不想再接触他们了,从我吸食他们血液那时起,原有的一切就发生了变化,而这,恐怕不仅是物种的变化。”
      “是的,你说的很多,你会想要远离,你甚至不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当你或许想要试图放下心中的桎梏时,你反而会感到一阵恐慌,因为桎梏中赋予你的定位,也许并不完全真实,但能稍稍使你不那么的迷茫。在你与他们站在一起时,你不至于使自己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吗?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我们拥有比他们长寿得多的寿命,我们拥有比他们要高大的身躯,我们拥有比他们强大得多的力量。甚至,岁月的优势也使得我们掌握知识的优势要比他们要有效得多。”

      “你到底是想要什么呢?到底又有什么目的呢?你在图谋什么呢?”我看着对面的少年。
      “这话让我衷心感到奇怪。”他十分疑惑地看着我,眼底是深深的不解。“我唯一的请求仅仅是请求您带我出来,从始至终从未想要索求什么。”
      “那两个故事......”
      “那也仅仅是两个故事。”他补充了一句。“对于我而言。”
      我一下子噎住了,因为我自觉这并没有什么错误。
      “反倒是先生,不知遭遇了什么疑问。”他微微向前了一步,我僵住了身子,警惕着。“又在探询什么呢?”
      “从始至终我都得到了您的允许,却在如今遭受了您的质问。”他委屈地撇撇嘴。
      ......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那是因为,我们在他们面前始终是卑微的。”
      “什么!”
      ......

      他昂首挺胸,月色落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带着男子汉屹立的气质,郑重其事地问道:
      “请问到底是怎么了?”

      我心里一阵抖动。

      ......
      “你在开玩笑吗?”
      “那却是我衷心希望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恐怕,这得问我们自己。”
      “什么?”
      他眷恋般地抚摸着书脊,像对待一个孩子:“吸血鬼们用了千百年的时间去追寻身份的独立性,结果只能活在历史的修饰里,就连一个承认都不愿意保留真实。”
      “我们由此而来,衣食住行、吃穿用度,直到今天依然为人类所生产,我们只是心安理得的享用着,乃至我们学习的各项有用的技能与知识文化,都源自于人类。如此,我们与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我们只是依附于人类的蛆虫罢了。我们的历史就是一个伪命题,因为我们并没有自行进行多少历史创造,只有血腥的屠杀,那是满足生存所需,是掠夺,但从来不是生产创造。”
      “那就是一个伪命题,你说呢?”

      他转过头,对沉默的我一笑。
      ......

      我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

      也许是月夜下的寒气一股劲儿地郁积着,也许是我太久未动而身体僵住,也许是茫茫然不知回答,而那个孩子依旧在看着我,询问着。

      他一贯好奇,总是乐意于探询各种问题的答案,在我的房间中乱窜时我就已然知晓了。我总是对他的行为抱以默认的态度,观察着。那是因为——我无法像他那般积极,似乎世界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偶尔那双认真的眸子微微一转,就尽显着灵动,不知道其中蕴含了多少想法,带动着我也好奇起来,我也猜测着他或许想到了什么,这个体验让我深感难得。也许他知道了我不是一个爱清洁的人,也许他知道了我惯常不喜欢尖锐的东西,例如那个刺猬头,也许他知道了其实对于饮食方面的事儿一直很感兴趣......但他绝不会碰我的医疗记录,我心爱的书,日记等一系列涉及个人隐私的东西。
      有时他会问我一些问题,在我的职业范围领域。有些可惜的是,六个月的相处还未曾使我们能够相互坦诚,面对面诉说着自己对对方的观察,了解内心的想法,尤其是,我很想知道,当他的眸子转动时,他在脑海中创造的是怎样一个世界。

      艾利逊问我,为什么会默许他的存在呢?

      因为.......

      我看着“镜子”对面的他,身体的僵硬同时也克制了自己伸出手。

      那是另一种与吸血鬼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拥有由不同的文化下熏陶而出的思维逻辑,不同的为人处世的态度,乃至整个不同的生命......但更为重要的——它是善意的!

      .......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能够与人类试图接触一番,就是出去走走,开阔眼界,也是好的。”长者颇有些苦口婆心。
      “不要。”艾利逊颇有些不屑。“就算我不伤害他们,他们也只会害怕的逃走。就是伪装起来了,我若是询问异于常人的问题,一样会暴露。就算能够不暴露,伪装得来的信息,何尝不带着伪装呢?它真的会是真实的吗?”
      “是啊,萦绕于我们与他们之间的,正是恐惧,而且还是相互恐惧。”
      “相互恐惧?老师,你在开玩笑吗?”
      “人类畏惧的是我们的力量,而我们畏惧的......”
      他感慨一笑,望向我。
      “桑菲杰尔,不要总是沉默着,说说看,你的想法?”
      ......

      “他”站起来,走到我的身边,将手置于我的肩膀处。

      与此同时,余光中我看到我对面的孩子忽而转过身,将自己完全的置于银色的“雪浪”中。

      等等.......

      我不假思索地越过了“老师”,方才分隔我们的明暗交界线此时在我看来是那般的微不足道,只是在妄想跨过的那一刹那时,忽而——

      我看着他背过身子,折下了三根茅草,正当我疑惑时,他弯下了腰,在繁草中拨弄出一番净土,兼松软的土地,把五指搞得黑不溜秋的,然后——

      对着明月,重重一跪。

      我愣住了。

      插入,跪拜,祈求……. 借着明亮的月色,我看到他背影微微的抖动。

      明亮的月色形成了一道屏障,那位女子轻轻推阻了我,将食指置于唇上——“嘘”!

      他重重地叩拜,又重重地起身;重重地叩拜,又重重地起身……如此反复了三次。这种行为仿佛在进行着一个仪式,与我所见过的任何仪式相比,他没有血腥,没有繁杂的一切。没有华丽的祭奠,朴素得可怕,但这一刻,世间的言语,我却明晓它现时的苍白。

      因着泥土间的湿气,他身上的泥巴一块一块的。他起身,定定地盯着天上的圆月,没有回过头,不只是否是向我说明,他自顾自地说道:
      “那个故事的最后……”
      “他们的故事口耳相传,最终越来越多的人也帮助男子,照仿他摆上女子最爱吃的食物,企望女子能够看到,能够知晓男子的思念,好下来与他团聚。后来逐渐成为了习俗,这一天也成为了一个节日。”
      “这是一个思乡的节日。”他望着月,追溯着过去。“而在两年前,我的故乡,人类的家园,被你们毁了。”

      我内心强烈一震。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陈述着一个客观事实,只是这就足以让我内心不断地跳动,气血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沸腾的厉害,呼吸急促着,全身像是在被火燃烧着......

      好难受,难受.......

      我不自觉地想要闭上眼,但与此同时凄厉的声音就会响彻耳旁,不知是因为夜间的疾风穿打蓑叶,还是......

      那年那时被血腥宰屠的灵魂的呐喊,残留在人世的凄厉、哀怨、控诉,伴随着风,将这些造就的罪孽,永世为大地上的生灵们普及。

      这些罪孽,我知道,都与我无关,孩子同样也知道,所以他对于我,语气中并没有控诉,但是不能说完全与我无关,我身为这个种族,不论多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对于我而言,这已就是原罪了。我没有无视的理由。

      而这些罪孽,只要经历过,造就过,就永远不会消失。也许历史的尘埃终有一天会将受害者的墓碑湮没,也许时间的长河终有一天会将曾经罪恶的一切洗刷,也许人足够的忘性终有一天会将一切逐渐忘记......但是,只要还有风声飘过的地方,只要还有芳草生长的地方,只要还有河流途径之处,只要还有太阳、星辰、明月耀映的居所,大地的生灵就不会忘记。

      “师长”走过来,手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回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吸血鬼害怕的,是面对他们的罪孽,面对人类的控诉。”

      “两年前的时候,我因为机缘巧合来到了这里,如果你真的想要问我有什么目的的话,那我仅仅是只想祭奠我的家园,凭吊一番我对故乡的思念而已。”
      他回过头,长舒了一口气,看起来疲累极了,但却没有我料想中的哭泣。
      “并不是只有你们才会过节的,先生。”

      “同时,这也不是完全能对你说的事儿。”他的脚步就在那一线之隔前停下了,再次与我相视。

      但我的心中忽而涌现出一股冲动,妄想避开他的目光。但是当看到那双眼眸依旧坦诚、澄澈着,其中一如既往认真的目光,心中竟拥有着异样的踏实——

      我无法躲避了!

      “看来我真是自作自受,但是......”我讷讷地找着问题,苦笑。“为什么没有哭泣呢?不悲伤吗?”
      “悲伤,这是毋庸置疑的。”他也苦涩一笑,放在一个孩子身上,那笑容带着老人般的苍老。“我亲眼看着高楼大厦毁于火海,我亲眼看着我的母亲在我的怀中死去,同时我也亲眼看着吸血鬼趁机对人类的屠宰......我有千千万万个需要为之哭泣的理由。”
      “你一定以为,当我转过身时,我也许应该哽咽着,红着眼,满泪对于吸血鬼这类生物的道德控诉。”

      我点点头。

      “但是我是不会这样做的,我不会在除我的同伴面前哭泣。”他严肃地说道,如同一个誓言。“纵使她是我的家人,但是如果不是愿意或者能够与我同行的人,我并不愿意浪费我过多的时间表露我过多的情感。时间从来就不等人,何况纵使家园被毁了,但是在原来的故乡深处,依旧有我爱着的并爱着我的人们在等待着我,虽然他们也许也已经去世了,但是我依旧抱有着这样一番期望。”
      “先生,我从出生开始,可能是因为自身基因的问题,我的身体状况有些特殊。我既不单纯是一个孩子,也不仅仅是一个成人,但是如果现阶段我有什么定位的话,那只有一个——我是一个寻求回家的人,我想要回到故乡。”
      他舒展自己的身体,望着月,回眸一笑。

      我也一同望月,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位女子,纵然居于天阙上,她的目光中注视这个孩子,眉宇里尽是怜惜。丝丝缕缕的月色拨弄他柔软的发际,像母亲般抚摸着孩子的头,安慰着,鼓励着。

      “月色真美呀!”我由衷地赞赏。
      “啊,是呀!”他附和道。
      “你期待着的爱你的人们,倘若他们真的已经离去了,你又当如何呢?”
      “先生,我能够在这儿看月色,是幸运的,但是,我不知道,在同一片天空下,还有多少人能够仰望这月色,能够仰望这篇星空。他们或许已经死去,他们或许正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都市,他们或许正为着生存在废弃的都市中艰难匍匐而行。在那其中,也许就有我思念的人们,在那其中,也许这一切就发生在我眷顾的故土之上,而我远在千里之外,自身也深陷囹囵之中,我是无力的,我什么也做不到。”
      他伸出了幼小的双手,拖起了月色。
      “但是我依旧希望能够给予他们美好的祝愿。也许他们的尸体已然腐朽,血液已然干涸,但是在明月照耀的地方,他们就是昭昭月下永不可抹灭的罪孽证明;也许他们的自由已然丧失,尊严已然敌人践踏,人格被奴役着,但是他们依旧有人执着追寻着黑暗中光;也许他们的精神已然麻木,生命也朝不保夕,但是在明月可以被照耀的地方,它依旧能给予他们一丝慰藉......那年的南方古猿,从树上跳下时,用他昏聩的双眼不自觉地仰望星空时,漫滥的星空自此种进了我们的心低,它从未消失过,不论是在过去,在将来,还是在我们的心里。”

      我看向了我,眼底,星河璀璨!

      “我是不能悲伤的,因为比起许多不自知的人,我清楚地知道时间是何等的宝贵。”他背着手,昂着头,眼底涌现出睥睨的自信。“我们需要抓紧着时间,去直面我们现在的弱小,去直面我们曾经犯下的错误,去直面我们面临的艰难抗争......我坚信,现在,与我一同共赏月的人必然在做着这些事儿。”

      ......
      “如果我们对抗起来,谁会赢呢?很明显是我们这方对吧,武力值都不对等呀,老师!”
      “你确定吗?”
      “难道不是吗?”
      “如果真的对抗起来,我认为输的会是我们这方。”
      “怎么可能!”
      “对于一个独立性都没有,生产创造乃至文化都依附于人类的种族来说,纵使能够打败人类,在打败前,他们会将你征服......文明与文明的斗争,要么排斥,要么融合,可是不论那种,实质都是输了。”
      ......

      我蹲下身子,像第一次认识那般,陌生地打量他,双手抚上了他的脸颊,描摹孩子的轮廓,再一次确定,不论是皮肤的触感还是骨龄,那都是一个孩子。可是
      “艾利逊说的对,你很危险。”
      “我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
      “没错,手无寸铁,但是假如这样呢......”

      我将他一把拉扯过来,陷落在我的怀里,利牙咬破他幼嫩的脖子,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

      ......
      “那么假如我在他们征服我之前,就铲除他们了呢?”少年的想法简单直接。
      “嗯,有我当年的风范。”长者击掌和之。“你可以试试”
      ......

      利刃撕破,舌尖接触的那一刹那,血的因子唤醒了体内久违的记忆。那曾萦绕于舌尖上的美好触电般的传递全身,浑身一个惊战。血液的气息刹那间灌盈我的口腔,对历经多年未曾吸血的吸血鬼而言,它的味道甘甜无比.....

      .......
      “但我想,这并不会成功!”他毫不客气的断言。
      “为什么呀?”少年急了。
      “我总是在史书上看到总总的血腥,原始生存欲望里单纯得让我厌恶。所以......”
      .......

      而同样唤醒记忆的,还有混杂与血芳中咸腥味造就的苦涩——

      那一双破碎的、哭泣的眼睛,在那个夜里!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然后血腥味全然混杂于泥腥气中。但纵使如此,也不能缓解胃里翻江倒海的呕意。
      喉咙是火辣辣的疼,只是仍然不能止歇。我像个无休止工作地机器人般不停地重复这个动作。直到最后,不是胃部,而是喉咙间终于涌上一股腥甜,面对着月下一地的狼藉,我才暂时结束这一切。
      清凉的夜风扫来,回过神,竟发觉胸口处一热。和着风,我感受到后背那一阵轻柔地拍抚。
      他一直待在我的怀中,在我无力束缚他之时,却反而埋汰在我的怀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安慰着,应着心脏处温热的呼吸。
      我不由自主地将他攥紧,久久无言,四周静谧无声。

      “你不害怕吗?为什么不逃?”声音如呢喃般亲昵。
      “我还以为......”他从我的怀里探出了头,神色担忧。“你是需要一个拥抱。”
      “怎么会?”听到这理由,我大吃一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近六个月的相处让我猜测了一件事,虽然这个族群有少量的素食者的存在,但完全不吸取血液的人近乎是没有的,但是根据我的观察发现,近六个月以来,我从未见你喝过一滴血液。在厨房里帮佣,也从未有要求把这种食物送至你住处的情况。我大胆猜测,你并不吸吮血液。甚至今晚验证了我的猜想……你作为以血为食的种族,但可能对于血液有生理性的厌恶。简而言之就是你对于这一方面有严重厌食。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感受不到你想要杀害我,起码,现在证明了。”他回道。
      “怎么会?”
      “为什么不呢?”他诚挚地望进我的双眼里。“明明悲伤的情绪都要满溢出来了,连我这个外人都要察觉了。”

      另一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回头一望,是“老师”。他也诚挚地注视着我。

      “这些东西让您如此愁眉苦脸!”
      “这是在担心我吗?”
      “显然,您并不擅长于此。”
      “我很感谢你的赞美,并赞叹你出色的观察力,更羡慕你拥有了一颗细致的心灵,这是一位医者应当具备的,却是我们一族中罕有的。”
      ……
      “那你不应该选择我,我不如艾利逊心志坚定,我易受外界影响,我左右彷徨、犹豫不定、优柔寡断……”
      “吸血鬼已经拥有了足够多的心志坚毅的人,他们坚毅得铁石心肠。”
      恩师打断了我。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但是我更清楚……好比现在,你总能理解我的情绪。”

      ......
      “但我想,这并不会成功!”他毫不客气的断言。
      “为什么呀?”少年急了。
      “我总是在史书上看到总总的血腥,原始生存欲望里单纯得让我厌恶。纵使同为吸血鬼,也认为丑陋得可怕。”
      “难道说人类的文明里就没有丑陋的一面吗?”他反驳。
      “当然有,但是与庞大的文明存量比起来,比起吸血鬼,它拥有的美丽亦足够多了。”
      ......

      “没有人能够拒绝美的诱惑!”他向我低语。

      “先生,我认为您的情绪和精神都不太好,还是早点回去吧,虽然我很抱歉耽误了你的工作,乃至给了你不愉快的经历。”他关切地对我说道,握住我的手。

      人类的温度透过肌肤传递到了我身上......

      “文明的发展会孕育出美好的人性之花,让他们懂得关切、懂得理解,懂得体谅......拥有基本的同理心与朴素的人道主义精神......”

      “先生,先生......”

      “所以我时常看着,与他们比起来,纵使他们还不够完美,但是我们却表现得像个原始人,不论我们有多么华丽的衣冠。”

      我的心口已经炽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在那一瞬间传至四肢百骸,愉悦得让我迷惘,不同于吸吮血液那一刻爆发的浓烈快感,它似乎比那种刹那的感官更珍贵,也更为细水长流,足以珍视一生,细细收藏。是足以在心惊胆战之时支撑人走下去的力量,是足以在遭受困难时克服阻碍的扶持,是足以在迷惘时坚守自我的支撑,那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诚挚的关心与贴切的关怀。

      我的脑海中涌现了许多画面,从过去到现在的,一切的一切,一张又一张脸孔,最终定格到我怀里的孩子身上,他带着担忧、歉疚、急切正关心着我。

      “谢谢!”良久,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
      “好吧,也许我的确不应该紧张。”
      我在他们的坚持下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事务,他们两人显著地都松了一口气。
      “真是个顽固的家伙。”艾利逊吐槽。
      老师依旧好脾气地笑了笑。
      “不过……”
      “哦,不,现在是休息时间。”
      我又再次提问,还未说完艾利逊就一阵哀嚎,老师也无可奈何地摊手。
      “正因为是休息时间。”我理直气壮地反驳,后转向老师问道。“那么老师,对于医者而言他到底需要具备怎样的品质呢?”
      老师认真地思考起来,但为难地答道:“抱歉,我并没有曾作为医者,所以这个问题也许需要你去探索。”
      “我本以为你的心中能够有个标准。”我有些失望。
      “实在抱歉。”他歉疚地挠挠头,然后似想起了什么,目光穿透了岁月,手按捺在心头。“但是如果说在我看来,如果什么人能够够得这一称号的话,也许……”
      他扬起了一个温暖的笑容:“除了能够心甘情愿地救治他人,并为此职业拥有奉献精神,他应该能够感知他人的情绪,能够诚挚地为他人的喜悦而快乐,也能够为他人的悲伤感到担忧。”
      他温和地看向我,眼里是满满地期许:“懂?”
      我摇摇头。
      ……

      我点点头。

      我的目光紧随着眼前的月色,穿透了时光,如惊鸿掠过星海,如书籍历经岁月,如一位年长的吸血鬼对另一位年青吸血鬼表达关怀时的含饴一笑,那年那个孩子满含惊惧与厌恶的回眸,那年那位旅人对深渊决绝而绝望的凝视,那年那位青年吸血鬼在书架下的徘徊与迷惘……在这皓月当空之下,冥冥如月当中,前尘影事,终一一勘破!

      “谢谢!”
      我由衷地感谢,眼泪潸然泪下。

      为什么哭了呢?孩子很不解。
      紧接着他看到他拿出手帕,他以为是青年给自己用的,结果他任由鼻涕眼泪在他的脸上一抹着,却先给他擦拭带着泥巴的双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
      结果孩子受不住了,一把夺过手帕,先给青年擦拭眼泪,任由泥巴糊在他的脸上,成了一只大花猫,最后两人笑作一团。

      “我不得不说一句,先生,我今天才发现,你可真是情绪化呀!”孩子埋怨道。
      “我也是今天才发现的呀,也许这得感谢你。”我感慨道。
      我站起身,才发现,不知何时,我早已跨过明暗相间出,跨过了那一步之遥。
      “那么是要回去了吗?”他疲倦地打了哈欠。
      “是呀,不过还是要稍微等一下。”

      我几步回到方才的出口,摸寻到那具孩子的骸骨,把他带了出来。白色的衣衫沾满了泥灰,但是我无所顾忌。在明月下,我看清了这具尸骸,暗红色凝固的血迹,挣扎的面孔,比我想象的还要狰狞。
      我把这具尸骸抱至那个孩子的近前,他看的第一眼有些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平静下来。
      我把这具尸骸先放在地上,身体力行地效仿他清理杂草,然后再是不顾形象地挖起土来。感谢我锋利的爪子与良好的体力,我第一次发现这具吸血鬼身体除了长生外的好处。我把这具孩子的尸骸埋在土里,地上拱起了一个小山包,然后如他一般摘取了三根茅草。对着明月,我重重地叩拜,又重重地起身;重重地叩拜,又重重地起身……如此反复了三次。

      在整个过程中,他在我的身旁默默地观看着,不发一言。待一切结了时,他第一时间走过来。

      我对他说道:“该回去了。”
      他揉了揉眼睛,乖巧地答道:“嗯!”
      他因为累了,低着头,但是余光里,我仍能瞥见他那泛红的眼角,那眸间的水色蜿蜒,无声落下。
      我不语。

      “雪浪”依旧遥祭远方,在明月的辉映下,我仿佛看到天边那位女子安怀的一笑,我点点头。

      “走吧!”

      我像来时那样,依旧背着草篓,往回走去,似乎与来时并无什么不同。所不同的,是我与他一同牵着手。
      踏进洞穴前的那一刻,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无法找回原来的故乡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有一件事儿我忘了,其实那个奔月的故事有两个版本。”
      “两个?”
      “是呀,另一个故事的版本是,勇士的爱人因为贪图长生不老药而选择独自吞服。哦,对了,有一个细节我忘了说,他们二人的长生不老药如果是一个人全吃了的话就会成为神,所以那名女子才会奔月而去。在第一个版本里,女子是为了不让歹人获得药才决定宁可不给他而选择独自吞服的,但在这个版本里,女子是为了选择自己成神才选择瞒着勇士独自吞服。”
      “那么你认为哪个故事才是真的呢?”
      “我没有必要纠结哪个是真的,像我说的,故事本身就具有很强的模糊性。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是触及了永恒的人,让身后无数的人遥思,仰望星空!”
      “所以......”他望向遥远的天边。“如果真的找不回来,又如何呢?失去了就失去了吧。”
      “认命了吗?”
      “不是。月照星扬皆明处,何处不吾乡?”
      “我听不懂了。”我失笑。
      “这是我家乡古语,不过这话倒是自创的。”他调笑道。
      “那有什么关于医生的吗?”
      “有啊,医生当治标应治本呀。”
      “这句我听明白了,不过后面我再加上一句吧,治人当治心呀。”
      “嗯?”

      “没什么,走吧。”
      我牵着他,回头再看了天边的一轮明月,那个居于月亮上的女子向我们挥手道别,但我相信我在此后会经常过来与她相见。我眷恋着青草的芳香,时而轻柔时而狂野的夜风,美丽的月色与璀璨的星辰,但是我无须惋惜,因为我仍然有机会去感受它们。

      我与他走进山洞里,直到身后的月光逐渐隐没了。黑暗中,我的红色的双眸也亮起了,我无视了我的族人看待我这个异类时的鄙夷与不屑,对着被救治的人类孩童不解的目光宽和一笑,我对着失望的旅人抱以同情,我对着奔月的女子抱以祝福……我又看到了老师的音容,他一如经年,对我宽慰一笑。我点头致意,幻影悄然离去。黑暗中,惟余我身旁这个孩子重重的打哈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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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终于修完,抱歉,拖了那么久呀,我想说的,修过的这章已经很明白了,各位自行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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