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

　　二
　　二00一年八月的珠三角，太阳有如一面巨大的镜子，直直地毫无遮拦地照射在成片成片的香蕉林和小山岗上被无数工厂分割开的荔枝树上；东江上吃水很深的拖船不时鸣放着长长的汽笛，驶向遥远的绿地毯般的天边。“广东真好，能在这里工作真他娘的爽！”刘亦豪坐在广州开往东莞市常平镇的大客车上，胸口的热情仿佛斟满了的大酒杯，稍不小心便会溢洒出来。
　　早在五月份偷偷跑来应聘的时候，刘亦豪就见识过天翔学校的风采，此时再次站在它面前，带着即将成为它怀抱中一员的激动，禁不住细细端详：宽大的校门上，一只体型庞大的银白色鸟儿（后来才知道这鸟儿就是传说中的“鲲鹏”）正张大双翅，准备随时直冲辽远的蓝天；长长的自动门边，身材修长的保安笔直竖立。远远望去，若不是全国□□会某副委员长题写的“天翔学校”四个镏金大字光芒四射直砸眼球，刘亦豪真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庄严的国家某部委甚至□□。
　　后勤处小欧满面含笑脚步轻盈地引领着刘亦豪穿过长长的林荫道，来到一幢刚刚装修完毕的五层宿舍楼的三楼。小欧在一大串中找出一把贴着“315”号码的钥匙。一出一进的两间房里竟然一应俱全：衣柜、床和床头柜、书桌旁的转椅还蒙着一层薄薄的塑料纸、暗红的茶几和同样颜色的两把木沙发正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窗式空调和小容量的热水器；一米来宽的厨房，磁板上的燃气灶“美的”商标赫然其上。一切都是新的，连空气中都好象漂浮着清新的气息。
　　“你放好行李后到财务处找邹主任，他会给你一张房间物品的清单，填好就可领到这套房的钥匙。你注意好了，房间里的这些物品使用时要爱惜一点，如果破损，财务会从你的工资中扣款的。”
　　“你、你是说，这套房就我一个人住？”
　　“当然的啦，你是老师的啦，我们教辅人员可没有这么好运的啦。”
　　鸟语般的“的啦”让刘亦豪的眼光收回到鸟儿般的小欧身上：典型的广东女孩，纤细的身姿，减肥商肯定会被她气个半死；单薄的身板，新款隆胸产品则肯定会找她大做文章；刚刚遮耳的短发，栗中带黄，明显光泽不足；颧骨略高，双唇细薄；脸色还算白皙，只可惜两颊处不恰当地点缀了三五颗肉红粉刺；好在眸子明亮，顾盼间闪出几许不太被人注意的光芒来，尤其说话时露出的洁白牙齿和嘴角的一抹浅浅笑意让她生动了不少。
　　“我就住你楼上的513房间，喏，这里有内线电话。有什么麻烦，可直接拨我房间号码—95513。”这是结束语，刘亦豪内心一动，故意略一沉脸，夸张地叫道：“不好了，不好了！”
　　小欧一惊：“什么不好了？”
　　“你看，315，我的房间号；513，你的房间号。数字相同，排序不同而已。”他有意顿下来，盯着一脸期待的小欧，一字一句：“我们是不是很有缘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柔柔体贴的语调，刘亦豪感觉自己像一粒越冬的种子，只要一丝暖风或些许雨露，便生根、发芽、开花，顺境顺势地长到女人的心里边去。
　　“刘老师，你真会开玩笑，我们能有什么缘的啦。如果没其他事，我走了，我还要接待别的老师呢。”完全一幅拒人千里的冷冷口吻，连嘴角的那抹浅浅笑意也消失殆尽。
　　刘亦豪一下子愣在原地，就连小欧转身飘走送过来的几缕清香都没使他缓过神来。
　　“这小女人，别那么骄傲，总有一天我会叫你服服帖帖的。”刘亦豪很善于用未来化解当下困局。
　　夕阳的余辉、宽阔的操场、暗红的塑料跑道，蓝酽酽的游泳池，中西合璧的两幢庞大教学楼，随处如茵的人工绿草地，还有在晚风中如放大的企鹅般展翅的高高棕榈。这哪里是学校，简直就是花园，对，就是花园。傍晚的校园巡游，又一次点燃了刘亦豪胸中热情，下午小欧带给的尴尬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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